一個糟糕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不,肯定是因為最近她情緒不好,所以影響了內分泌係統。
她默默地安慰自己。
可是午飯的時候,她聞到了保姆做的紅燒肉的味道,還未動筷,胃裡就一陣翻江倒海。
沒有意外地,她又吐了。
縱使心再大,此時也無法鎮定下來了。
“咚咚”
保姆的敲門聲響起。
“出來吃飯!太太今早臨走前特意說了,每餐必須按時吃,彆餓得麵黃肌瘦的,不討喜!”
桑邇聽得煩躁,隔著門懟道:“那你讓她討這個喜去!”
保姆竟然嘗試搬弄門把手,想要闖進來,卻不料門早就被桑邇鎖了起來。
她還不肯罷休,抬手拍起了門板,“開門!快開門!你這個神經病,彆不知好歹!”
桑邇惱了,猛地拉開門,保姆一不注意,差點兒栽在地上。
“告訴你一個熱知識,”桑邇道,“神經病打人不犯法。”
保姆愣住了。
但在她眼裡,桑邇不過是即將被掃地出門的養女,身份比她還低微,便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不怕我告訴太太嗎!”
桑邇冷笑:“我連你主人一起打。”
保姆這下沒話說了,隻能氣呼呼地溜走了。
支走了煩人的家夥,桑邇試圖再次冷靜下來。
她現在急需一個專業可信的結果。
恰好今天劉西婭和桑猛都不在家,家裡隻有保姆和桑愈。
保姆最近喜歡偷懶,隻要劉西婭不在家,她就會躲到一樓的保姆房裡打盹兒。
桑邇決定把握這個機會,她將玩偶放進被子裡,營造出她的午睡的假象,然後換了身方便伸展的運動服,趁無人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約一個半小時後,市醫院的婦產科內——
桑邇拿著抽血化驗的結果單,眼前一片漆黑。
主任醫師慈眉善目:“姑娘,孕五周*了。”
桑邇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
那晚她分明做了保護措施,怎麼會……
她反複求證:“醫生,檢查有可能出錯嗎?”
主任愣了一秒,道:“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情況。”
桑邇不再詢問。
她明白,此時她說不出太有意義的話。
她甚至開始自責,怎麼能想出來那麼蠢的主意,又犯了如此荒唐的烏龍?
“桑小姐,”主任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要不要預約一下初檢?”
桑邇沉默半晌,道:“下次吧。”
她現在負擔不起另一個生命。
離開主任辦公室,桑邇前往人流室預約手術。
這時,一對夫妻的對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的哭哭啼啼,一直在抹眼淚:“怎麼會這樣呢?好好的孩子,說有病就有病。”
男的在一旁安慰她:“老婆,早點發現也是好事,不然若是生了下來就麻煩了。我們作為父母肯定會照顧ta,但我們總歸要比她先走,之後ta要怎麼辦?找個伴侶嗎?對方能承擔得起監護人的責任嗎?”
桑邇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男人剛才的那句話不停地在她耳邊重播。
伴侶能承擔得起監護人的責任嗎。
她幾乎是靈光乍現。
伴侶可以肩負起監護人的角色!
她記得,在遵循法定程序和滿足一定條件的前提下,精神病人的原監護人可以改為配偶??!
曾經她還對此嗤之以鼻,誰敢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一個僅憑“愛情”二字維係的陌生人身上?
可現在,她卻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的一線生機。
如果她可以和周明禮達成合作,與他結婚,並讓他在婚前先付清樓的首款,然後二人領證,把監護人改成周明禮,套出房子,拿到尾款,最後他拿樓,她攜款,各自安好,豈不完美?
可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問題——
她要怎麼樣才能再見到周明禮呢?
上次那件事情後,她的手機被收走,隔了好幾天才從劉西婭那裡要了回來。剛充上電,鋪天蓋地的消息就湧了進來,其中有好多是來自關寧意的。
桑邇趕緊聯係上她,將事情的原委說明了一遍,但隱去了她的病史和繼母劉西婭的部分,隻說中間產生了一些誤會,並感謝她幫自己促成了見麵。
關寧意不明所以,還有點兒生氣,說要去幫她討個“公道”,但隔天就告訴她,周明禮已經離開京市了。
周明禮行程一向神秘,就連家裡人都不知道在他在哪裡,更彆說關寧意這個“不熟的人”了。
桑邇真的是連個打聽的對象都找不到。
正在她苦惱的時候,手機忽然亮了一下。
是關寧意發來的消息。
【小邇,今晚有空嗎?我聽說周明禮今晚會參加一個宴會,我這兒還有一個名額,你要不要一起來,正好把上次的誤會解開?】
桑邇微微一頓,立刻回複:【幾點?】
關寧意:【8點開始,但位置有些遠,從市中心開車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
桑邇遲疑了。
她不知道今天劉西婭他們何時回家,就算自己能趕在他們之前返回,也很難不被保姆發現,無論如何,到時候都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可她又不願放棄這麼好的機會,思索片刻,還是發去了信息:【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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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京郊一座裝飾華麗的莊園裡燈火通明。
門口的環島上各式豪華座駕爭奇鬥豔,明亮的庭院燈淌過流暢的車身,透著不可言喻的尊貴。
身著華服的名流大佬西裝筆挺,美人佳麗小露香肩,或意氣風發,或婷婷嫋嫋,走過璀璨如白晝的綠蔭道,踏上鋪著天鵝絨紅毯的台階,在侍從的引領下進入了宴會廳。
廳內裝飾金碧輝煌,巨大的水晶吊燈從上至下地垂落,如銀河落九天。
觥籌交錯之間是鶯聲燕語,不經意的眼神交錯也能品鑒出曖昧的滋味。
桑邇將車停好,然後翻下車上的鏡子,稍稍理了理頭發。
她出門的時候並沒想到今晚會參加宴會,穿的還是運動服,現在身上的黑色禮裙還是來的路上順手買的,更彆提什麼首飾打扮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樸素。
她沾了點水,抹在唇上,儘量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滋潤一些,但總體來說,還是有點杯水車薪的意思。
算了,就這樣吧。
她關燈熄火,走下了車。
還未找到入口,就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小邇,這裡!”
桑邇扭頭一看,正是關寧意。
關寧意迎上來,道:“天啊,你怎麼也不穿個外套?隻穿裙子不冷嗎?”
桑邇有些不好意思,她實在說不出口,自己的外套是個灰色的加絨連帽衫。
關寧意拉住她的手,嚇了一跳:“你的手好涼!”
桑邇明明直打顫,卻還是嘴硬:“還好,去室內待一待就好了。”
關寧意把披在肩上的皮草敞開,將桑邇裹了進去,道:“這樣就不冷啦。”
桑邇愣了半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關寧意帶著跑了起來。
倆姑娘一口氣跑進大廳,桑邇剛想道謝,就聽見關寧意又“哎喲”了一聲。
桑邇以為她是撞到哪裡了,趕忙問:“怎麼了?”
關寧意道:“你今天怎麼連妝都沒化呀?”
然後不等她回答,又說,“不過你就算臉上抹泥巴也是仙女。”
說著,她套出隨身攜帶的補妝包,給桑邇現場上妝。
“唔,我隻有眉筆和口紅,隻能委屈你湊合一下了。”
桑邇笑了起來:“這哪裡委屈了,簡直是雪中送炭。”
關寧意又將自己的耳飾和項鏈都摘了下來,自顧自地要幫桑邇戴上。
桑邇不肯拿:“這就不必了。”
關寧意卻說:“要的。”
她壓低了音量,湊到她身邊,“小邇你不知道,今晚是私人的慈善晚宴,周明禮那些大佬都在內廳,你不貴氣一點,應侍生會攔著不讓你進去。”
桑邇還是有些猶疑:“你給我了,你不是就進不去了?”
關寧意道:“嗐,我又無所謂了,今晚我就是想帶你來和周明禮解釋清楚的。”
桑邇推辭不過,最終還是接了過來。
她那一直寒若星子的瞳眸裡,難得泛起了帶著暖意的光彩。
“寧寧,謝謝你。”
關寧意得意洋洋,翹起了下巴:“哼哼~事成之後要帶我去吃懷石料理!”
桑邇笑顏溫和:“一定。”
她按照關寧意說的,找到了內廳,順利地進入其中。
不同於外廳,這裡的光線柔和,如涓涓細流般均勻鋪滿整個廳堂。燈光被經過精細切割的水晶折射出細碎的光斑,輕輕地在地麵上舞動,深木色護牆板與低調金線描邊的壁紙相間,幾尊銅製或大理石雕像置於壁龕內,既有厚重的曆史感,又不顯過分華麗。
一眾才子佳人之中,有一道身影格外的奪目。
周明禮站在偏西的位置,他眉目疏懶,身著挺括的深灰色西裝,領口的溫莎結打得板正,舉手投足之間都隱隱透著一股浸入骨髓的高傲與冷漠。
達官貴人將他簇擁於中心,爭先恐後地賠笑敬酒,阿諛奉承。
名媛淑麗如彩蝶撲花,或矜持,或輕挑,一顰一笑皆是風姿萬千。
但周明禮卻鮮少給予回應,眉宇之間透著淡漠。
桑邇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
她默默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邁出的腳步卻愈發虛浮。
她的禮服過於廉價,偏偏又戴著品相絕佳的首飾,眼尖的賓客們一下就看出了端倪,他們的眼睛像一把量尺,把她渾身上下都打上了標簽。
微小的議論聲窸窸窣窣。
“她誰呀?人挺漂亮,但怎麼打扮得這麼寒摻?”
“不知道呀!保安也真是,什麼人都放進來。”
“哎哎,你們看她,是不是往周總那兒去了?”
……
刻薄的言語如同尖刀一般劃破了桑邇的耳膜,一字不落地刺激著她的神經。
桑邇慢慢地蜷起了指尖,手心也微微滲出了薄汗。
最終,她在周明禮的麵前停了下來。
人們開始交頭接耳,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發生。
“周先生。”桑邇淺聲開口。
周明禮側眸,目光掃過她,卻沒有停留。
桑邇知道他認出了她。
“周先生,能借一步說話嗎?”
周明禮連餘光都沒分她半點。
人們見周明禮並無反應,也不再注意桑邇,重新開始攀談。
更有幾個保安模樣的工作人員上前,對桑邇說:“女士,這裡是VIP貴賓區,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桑邇哪裡有什麼邀請函。
見她拿不出來,工作人員們就要把她“請出去”。
桑邇心一橫,乾脆豁出去了。
“周先生——”她抬高了聲量。
會場內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暫停鍵,忽地安靜下來,周圍人都看向在桑邇。
除了周明禮。
他依舊背對著她,挺拔的側影像是座遙不可及的山。
桑邇脊背挺直,語調稍揚卻微微發顫。
“我想和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