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

時渝從理療室出來，陳嘉澤一夥人正鬼鬼祟祟地在樓梯口趴成一排，探著腦袋看樓下的情況。

“怎麼了？”他走近。

“噓噓——”黃沛文示意他安靜，用氣聲回，“準備談合同呢，我剛聽芃姐是這麼說的。”

“遊揚的合同嗎，確定要跟我們簽約了？”時渝沒想到會這麼快，TKK二隊昨天剛進了德瑪西亞杯的四強，彭想發揮得還可以，他以為至少要等比賽的結果出來洪哲駿才會做決定。

“估計是了吧，揚姐的實力我們是有目共睹的，早點建完隊，大家也能早點備賽，我反正挺支持的。”陳嘉澤回。

“你是因為遊揚昨天帶你打上了王者吧？”時渝仗著人高，學著他們的樣子俯下身，瞄了眼樓下會議室裡的情況。

“怎麼，你嫉妒？”陳嘉澤賊嘚瑟。

會議室裡該到的人都到了，經理，領隊，主教練，還有TKK的法律顧問，左邊沙發上一溜全是甲方，另一邊就遊揚一個乙方，跟審訊室似的。

時渝想到她才剛到能簽合同的年紀，有點擔心：“她就一個人，能搞定嗎？”

“應該沒問題吧，駿哥是個厚道人，都把我贖回來了，總不可能坑她吧？”候湛言回。

“肯定沒事，揚姐可是熬鷹出來的，熬鷹的合同她都吃得下，TKK總不會比熬鷹還壓榨人吧？穩穩的。”黃沛文拍拍他。

他們在二樓，隔著玻璃門什麼也聽不見。看了一會兒，時渝開口趕人：“走吧，回去訓練了。”

……

洪哲駿這段時間基本摸透了遊揚的脾氣，要跟她彎彎繞繞估計會被她翻白眼，坐下後也不避諱自己的意向，開門見山：“遊揚，今天讓你來呢，主要就是想跟你談談簽約的事。你這段時間的表現畢教都跟我們反饋過了，各方麵都比較符合我們戰隊對打野位置的要求。我們也是為了向你表示誠意，比預期的試訓時間提早了很多，現在就跟你提合同。”

“行。”遊揚早有預感，示意他們接著說。

“這位是陳律，金晟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是我們隊專門聘請的法律顧問，會幫忙確認俱樂部這邊給出的合同，這是他的名片。”蔣芃幫忙介紹。

遊揚接過名片，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一邊當著他們的麵在手機上搜了一下這個事務所和這個律師的名字，確定這是個正兒八經的律師，不是請來的演員。

洪哲駿被她的動作看得忍俊不禁，接著道：“我們今天主要是想聽聽看你的想法，有什麼條件你可以先提，隻要是我們這邊能夠接受的，陳律會結合你提出的要求更改合同條款。另外你那邊如果有熟悉的律師，在簽約之前也可以把合同發給他們看看，參考多方的意見。”

“明白。”遊揚也不跟他們客套，喝了口畢智傑在邊上幫忙泡的茶，道，“我這邊最主要的條件就是薪資情況吧，你們打算跟我簽多久，給多少錢？”

“我們初步的想法是先簽一個賽季的短期合同，從二三年十二月底持續到明年的五月末，剛好是一個春季賽的時間。”

洪哲駿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還算平靜，估計是提前預料到了他們這邊的選擇，接著道：

“當然我也知道，外界目前對短約的偏見比較大，相比我們隊其他人的合約，你可能會覺得不太舒服。但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們俱樂部的顧慮：你在來TKK之前完全沒有賽場經驗，相比LDL或者青訓隊的隊員來說，是純新人，賽場抗壓能力如何，賽後調整的能力怎麼樣，我們都要打一個問號。選擇直接在LPL的舞台上啟用你，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一場冒險。

“不過你換個角度思考，短約對你來說或許也是更有利的選擇。你春季賽打得越好，夏季賽我們俱樂部要續約你的成本就越高，加上轉會期戰隊對自由人的競價，你後半年的薪資甚至可能超過我們目前能給你開出的一年約的薪資。希望你能好好考慮這一點。”

這道理遊揚還是懂的，不可能有戰隊花大價錢去抽一張沒保底的彩票，她在LPL沒打過，前途未卜，TKK願意讓她上賽場，已經是她的機遇。

不過她也稍懂一點談判法，沒在臉上露表情，慢吞吞喝了口茶，回：“這個沒問題，對我來說是好事。等春季賽打出身價，你們夏季賽跟我續約就不是現在的價格了。”

“好，好，理解就好。”洪哲駿鬆了口氣。

遊揚接著問：“所以這五個月的工資是多少？”

“三十萬。”洪哲駿沒法再藏，報價道。

“稅前稅後？”

“稅前。”

“噗……咳咳咳……”遊揚猜到不怎麼高，但也沒想到會這麼低，簡直是童工中的童工工資，一口茶噴出來，用手裡的紙杯勉強接住，“不是，駿哥，你知道我直播一個月的收入是多少嗎？電競是吃青春飯的，我總不能降薪來LPL打吧？這對我來說完全是賠本買賣啊。”

“這一點我理解，但TKK這幾年成績你也知道的，我作為經理壓力也真的是很大，現在就要求按你直播的月收入給，實在是不太現實……”洪哲駿歎了口氣，開始打苦情牌，暗示自己這個經理也不過是資本家的馬下卒，“要不這樣，你先說說這邊的心理價位是多少吧，我看看能不能再爭取。”

遊揚陷入沉默。

憑她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TKK對她絕對是滿意的，要不然也不會兩周就急吼吼鬨著簽約。他們已經錯失了轉會期的窗口，現在就兩個選擇，要麼她，要麼彭想。

她還有一條退路，大不了回家接著直播，但TKK就沒這麼好命了，想要打出好成績，隻能在她身上搏一搏，談判的資本是捏在她手裡的。

不過遊揚不缺錢，倒也不想把人家逼得太死，有話就直說了：“底薪至少再翻一翻吧，十萬一個月。加上我這段時間因為試訓做不了直播，對我來說是淨虧損，你們至少要再補上十二月份的薪資，加起來是六個月，這才能算基本的誠意。”

她是學計算機的，又深諳峽穀經濟學，算數不可能差，接著補充：“除此之外，等我春季賽上場後，你們需要在當天就把直播權限還給我，逾期要按天作出補償。TKK的短約也不能以任何形式乾涉或者影響我和熬鷹的長期合同，後續就算續約，我也要保有我的獨立直播權。”

她把條件提得清清楚楚，壓根不是什麼初出茅廬任人拿捏的愣頭青，洪哲駿和蔣芃對視了一眼，心裡也各自有了底。

一般而言，選手的直播合約都在俱樂部手中，由俱樂部和直播平台代簽，這部分簽約費會收進俱樂部手裡，剩下的禮物分成給到選手。

但遊揚怎麼說也算熬鷹lol分區的一姐，直播熱度遠遠超過LPL的大部分選手。今年夏天續約的簽約費高達兩百萬，要是因為TKK的選手約這麼一攪，合同約被俱樂部收走，她就真是倒貼上班了。

其他LPL熱度高的選手基本也會提這一點要求，俱樂部在這方麵是沒法談判的，蔣芃沒有考慮太久，對她保證：“和熬鷹這方麵你可以放心，我們雙方有長期合作，沒有利益衝突，更不會去乾涉你的直播合同。不過我們也要考慮你合同中的直播時長要求會不會影響到隊伍的正常訓練，你跟熬鷹簽的時長保底是多久？”

“這個問題應該不大，我還在上學，簽的是最低檔的全勤，一個月播二十四天，一天四個小時，加起來一個月播滿96小時就行。”遊揚說到最後，眼神示意一旁的畢智傑，“畢教覺得呢？會影響嗎？”

畢智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小丫頭才來了隊裡兩周，身上的氣場就明顯不對勁，儼然隊霸的作風。

當下隻能連連呷杯子裡的茶，回答：“一天四小時確實還好，你從晚上的rank時長裡抽一半出來就行，不影響我們下午打訓練賽。要碰到比賽日的話，春季賽前半段bo3結束得早的，我們基本排到第二場七點開賽，最遲十一點也結束了。”

蔣芃有些無奈，沒想到畢智傑胳膊肘往外拐，淨幫遊揚說話，輕歎了口氣，移開視線。

最後還是洪哲駿拍板，漂亮話說得那叫一個好聽：“你提出的這些條件都不過分，站在你的角度，確實是為賽場犧牲了很多利益，我也非常感動……那咱們就真心換真心，我讓陳律現在就按照你的要求來擬合同……大概多久能給她過目？”

“要改的條款不是很多，我再檢查一遍就可以了，稍等半個小時吧。”陳律師帶了筆記本來，全程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效率驚人。

“那遊揚，你看你是在這兒稍等一會兒直接看，還是我一會兒發文件給你？”蔣芃問。

“一會兒發我吧，我有認識的律師，我發給她看完了沒問題，就可以簽約。我先回去訓練了。”遊揚站起身，宣布談話結束。

等回到樓上，吃瓜群眾們紛紛摘下耳機問她：“揚姐，怎麼樣了？簽約了嗎？”

“還沒，還在改合同，”遊揚坐下來，猶豫了一下，問，“你們TKK這個單位的員工能互相交流工資嗎？”

“害，這有什麼不能的。就算我們不說，外麵那些搞選手合同代理的經紀人也會出來爆料，誰誰誰身價多少大家都知道。”候湛言回答。

“那你工資多少？”遊揚直接問了。

候湛言：“我不高，現在在TKK就兩年約，稅前三百萬。”

“我草？那你一個月二十五？我磨破嘴皮就十萬。”遊揚不比不知道，一比落差就來了。

“彆這麼說，更草的在那兒呢，這位才是LPL頂薪。工資帽製度出來之前時隊一年一千六百萬，20年賽區大降薪，駿哥為了讓他留在隊裡，拿了母公司股份跟他談的，一口氣簽了四年。”這些在圈裡不算秘密，陳嘉澤當著時渝的麵就給抖出來了。

“四年？？我草，LPL還有這麼長的約嗎？我就簽了五個月！”遊揚落差更大了，進入遊戲排位，點鼠標都沒力氣。

“啊？你就簽了五個月，沒有一年？”候湛言也驚了一下。

“彆提了，跟ad比，傷自尊了。”遊揚心灰意冷地擺擺手。

黃沛文接著倒油：“主要工資都不是四哥的核心收入了吧，他身上還背了很多代言，那個什麼LV啊、卡地亞啊、香水啊、奔馳啊，這個摯友那個摯友的，四哥來了全代了。”

本來TKK俱樂部作為老牌豪門，身上的讚助就不少。一些有名的奪冠選手，廣告收入也是大頭，但沒想到時渝的代言一報出來全是奢侈品，真比娛樂圈十八線小明星還要賺。

“我草……”遊揚這下真失語了，“那他一年能賺多少啊？”

她這段時間直播有了點名氣，也有廣告來找她，全是什麼奇怪的頸部按摩椅跟雜牌電競椅，她平常不用這些玩意兒，全給拒了。

什麼時候奔馳能來找她代言？雖然她還沒開始考駕照。

遊揚一邊想，一邊轉頭掃視某人這一身的行頭，上身一件看著就不便宜的針織衫，天藍色的衣擺下邊繡的赫然是LV的大LOGO，手上又是戒指又是表的，估計就是黃沛文說的卡地亞了。

難怪他天天穿得這麼潮，合著是用錢堆出來的。

“不然呢，你以為男明星是浪得虛名？我們四哥雜誌封麵都拍了好幾本的，當時開賣我想搶，定了鬨鐘都搶不到。”黃沛文輕哼。

遊揚嫉妒得眼睛都快滴血了：“他還拍過雜誌？我去，什麼待遇啊？”

時渝受不了這樣高密度的爆料，開口求饒：“打住打住，真沒這麼誇張，今晚夜宵我請還不行嗎？”

“請一晚上能夠嗎？能不能請五個月啊，我就簽了五個月臨時工。”遊揚仗著低薪開始蹭吃蹭喝。

“可以。”時渝確實有幾個小錢，沒法掩飾，隻好花錢堵住他們的嘴。

“那我想吃小龍蝦！”陳嘉澤立馬點出又貴又不占肚的。

“都行，你們點吧。”時渝沒有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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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嵐的拳擊私教課價格定得貴，接觸的客戶也都是北京城的小中產，其中有一個學法學的姐姐，據說還是打辯論的，專業能力很強。遊揚之前跟熬鷹的合同就是請她幫忙看的，人家幫她把裡麵的坑都一個個挑了出來。

這次也不例外，文件發過去不到半天，對方就把上麵幾條表述得模糊的條款列了出來，包括違約金的相關條例和配合戰隊宣傳營銷的幾項條款，最後讓她去打聽一下同隊的人接到的商業活動是怎麼跟俱樂部分成的。

遊揚被她這麼一說，才發現合約上居然還寫了TKK可以代表她處理與第三方的商業活動邀約，包括商業推廣、品牌代言什麼的，取得的收入先由TKK代收，之後跟她二八分成。

那個律師姐姐針對這一點是這麼跟她說的：“二八分成算是一個比較合理的比例，但要考慮到你今後上了賽場，作為LPL首位也是唯一一名女選手，你的流量和商業價值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這份合約有效時限五個月，結束的時候都不一定能走到廣告商的打款流程，後麵容易扯皮，對你來說存在風險。”

“所以我建議你再適當跟他們提一提要求，如果這個俱樂部比較良心的話，在短約裡先把這部分委托性質的內容刪掉。等你們之後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再加回去。俱樂部代理也有代理的好處，相當於你的經紀人，他們很能幫你跟廣告商談價格，是不會讓你吃虧的。”

遊揚聽完，考慮了一下回：“沒事，這一條就放著吧，我很煩跟那些打廣告的溝通，還是讓俱樂部幫忙吧。感覺他們人還行，壞不到哪兒去。”

像時渝這種年入幾千萬的都賺得明明白白，總不可能貪圖她這麼點小錢。

“行，這一點問題倒也不大。那就恭喜你了，等春季賽開賽了，我一定準時收看你的比賽。”對方也為她感到高興。

“okok，謝謝迢姐。等我以後進全球總決賽了，給你多送幾張門票。”遊揚開口大放厥詞。

“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