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雲聞言眉頭蹙起,他有些不解,為何成婚還要締結契約,人生大事又不是做生意談判。
這話聽著離譜,但林姝言辭鄭重,給他一種若是不應便真的再無可能得感覺。
所以當林姝轉頭看他時,他忙不迭便應了。
林姝見他點頭迅速,麵上好看了些。
心情也不複之前那般難過。
“第一,未經過我同意你不得同我洞房。”晚風把林姝的聲音吹得有些發抖,但宋淮雲還是聽懂了“洞房”二字。
他麵色有些發紅,看向林姝的眸子,裡麵的深情幾乎要滿溢出來。
“我願意答應,你若不願我絕不強迫你。”
“我還沒說完呢?”林姝沒好氣道,她的五根手指才放下去一根,“第二,不許逼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
“第三,我若與旁人有矛盾,你需得無條件站在我這邊。”
“若是你真的做錯——”
“便是我之過錯,你也需得向著我,我是你的妻子夫人,同你是一家人,家人怎麼能夠用世俗公正道理來評判呢?”
林姝打斷宋淮雲的話,一連說了一長串問題,直到宋淮雲點頭她才結束。
“第三,我要做我喜歡做的事,就想我在林家是一般。”
她可不想過得還不如在林家,雖說這是最基本的,不值得浪費一個條件,但林姝擔心男人婚前婚後態度不一樣。
她覺得必須單獨列出一條來。
“至於其他的,我還沒想好。”林姝抬眸,眼底並沒有女子對於出嫁的欣喜,也沒有突被賜婚的不願,十分平靜。
她抬高了些下巴,顯得有幾分盛氣淩人,“今天就這麼多了,你回去吧。”
宋淮雲直到回房躺到床上,想來理智清醒的大腦此刻茫然疑惑與喜悅興奮交雜。
以至於讓他無法入睡。
他從床上起身,移步窗前打開窗子注視著那懸掛在高空的月,回想方才在林府圍牆下,仰頭看林姝的情形。
月色灑在林姝身上,讓本就白皙膚色更添幾分朦朧,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月色下看美人則更勝。他在腦中臨摹林姝輪廓,手指有些發癢。
取來紙筆,手指瑩白似玉,在紙上輕輕揮灑,不多時一副月下美人圖躍然紙上。宋淮雲摸索著畫中的人,咽了口唾沫。
他想到那日母親叫他談話,言辭中提到林姝顏色太勝,性格又不安分,不能做一家主母,還容易招惹禍端。
禍端?宋淮雲想到從嘉林回來路上,牛同和眼巴巴地跟在林姝身後的模樣,確實易招惹禍端。
他捂住心口,抬頭看月,慶幸自己想通,慶幸有陛下賜婚。
他不會在像從前那般跟在林姝身後,自此以後他隻會與林姝並肩而立。
……
宋林兩家得聖上賜婚一事,很快便被江南道眾人知曉。
各家貴女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這麼多年也沒見林姝同宋淮雲在外關係有多好,私下不少人言怕是兩家婚事遲早作廢。
卻不想驟然得聖上下了賜婚聖旨。
這聖旨一下,兩家便開始忙碌婚事,更是惹得不少貴女在家中蒙著被子哭。
陳氏隻有宋淮雲一子,儘管她不滿意林姝,但為了獨子婚事,推了許多帖子,一直悶在家中忙碌起來。
林姝母親去世的早,但林姝的嫁妝是一早定好,早在聖旨送達當日,楊嬤嬤便已開始整理登記入冊。
林羽本定好行程往盛京出發,被這聖旨打了個措手不及,忙給京城的老師遞了書信。
言他需得背姐姐出嫁,要在家中多待些日子。
臨進婚期,林羽愈發黏著林姝。
“阿姐,我還記得那日,你去醉春樓幫我出氣,恍如昨日一般,怎的就快要出嫁了?”
林羽趴在花園石桌上,秋日陽光照的他懶洋洋的,林姝在一旁硬著頭皮繡蓋頭。
這是楊嬤嬤對她唯一的要求。
時下姑娘家的嫁衣都是自己繡的,林姝自小便不善繡工,母親去世後林治也顧忌不到這些,沒人管著她。
她也從未考慮過這事,本就不好的繡工再日漸懈怠下更是一日千裡的後退。
楊嬤嬤本是打算讓林姝繡製嫁衣,但盯了幾日,充分了解了林姝慘不忍睹的手藝後。
楊嬤嬤選擇找到江南道聞名的繡娘,讓林姝自己畫了花樣命人趕製。
隻獨獨讓林姝去繡蓋頭,總不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是自己做的吧?
很快便到了納采的日子。
楊嬤嬤一早便把林姝叫起來收拾,裡三層外三層的穿的像個禮物,而那些衣服就像是她的包裝層。
“嬤嬤,這不過是個過場,也需得這般鄭重嗎?”林姝在“這般”二字上加重語氣,抖動著雙臂示意楊嬤嬤看她,她連胳膊都快抬不動了。
楊嬤嬤眸中閃爍著精光,不停地拿著首飾往林姝腦袋上比,顯然根本沒有聽進去林姝的話。
“嬤嬤~這太重了。”
她從未穿過如此沉重的衣服,便是從前現代時她隨朋友一道去攀爬雪山,所穿的極寒羽絨服也沒這麼沉重過。
“此乃規矩。”楊嬤嬤終於開口回應,她手上動作未停,“今日男方父母登門,納采同下禮一道,你需得出去拜謝,可不能隨意應付。”
她挑挑揀揀,最終在林姝的首飾匣子內挑選出一堆珍珠釵子,“這倒是盛京流行的式樣。”
楊嬤嬤替林姝打扮好,滿意點頭,“我若沒來便罷,但我來了若是還讓姑娘如此,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林姝嘴比腦子快,“誰敢笑話我?我也不在乎他們的看法。”
這段日子楊嬤嬤已經了解林姝性子,她在深宮中謀劃半生,已不想在猜忌,林姝的性子格外對她胃口。
她也便直接道:“姑娘不在乎,但嬤嬤我啊,在乎我可得將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叫那些人啊。”
這話沒說全,楊嬤嬤咽了下去,不說她,便是林府上下,都為了今日做好準備。
早幾天前,林府上下開始整頓打掃衛生,假山上的孔洞,小道上的汙漬,若不是時間太趕,怕是連府上的漆都要重新刷一遍。
如今整個林府,上下一新。
各種層麵上的那種。
正堂內,宋長明同陳氏同坐一處,宋淮雲立在身側,正院庭內堆放著箱子,箱子大敞露出裡麵的各色物件。
楊嬤嬤微微掃視一遍,心中便對這彩禮價值幾何有了了解,天子賜婚雙方不會輕易亦不敢,她作為跟著林姝的人,自是向著林姝。
楊嬤嬤緩步進入堂內,朝著林治點頭。
林治露出笑顏,同宋淮雲和氣道:“淮雲,姝兒那處已經收拾好了,你們年輕人便自行去轉轉。”
夏末入秋之際,溫度不降反升。
林姝扯著一身華服坐在花園小亭內,許久不來花園,她隻知道家中費了心思,卻不知花園亦是從頭到尾拾掇一番。
現在的花園,說是花園卻不儘然,假山涼亭隱匿在竹林中,時隱時現,小道亦是被重新打掃過,圓潤的卵石在日頭下反射光芒。
小道通向竹林深處,不知何方,歪歪扭扭彆有一番滋味。
宋淮雲聽楊嬤嬤說,林姝在花園等他,便摸索著往花園來。
穿過垂花門,便是花園。
他還是幼時來過林家,那時的記憶已經模糊,卻知道花園內有一處涼亭。
侍女路過此處,朝他施禮,眼睛亮亮的仿佛知道他是為何而來。悄聲替他指路,“小姐在亭內,諾就是那邊。”
宋淮雲笑著應下,順著路往花園深處去。
他到時,林姝已等了好一會,正趴在桌上,聽到腳步聲急忙起身整理衣裙。
瞧見來人是他,又驟然鬆了骨頭,坐會原樣。
“我還以為是楊嬤嬤回來了。”
她彎曲著身子趴在石桌上,一副懶散模樣,層層堆疊的裙裾散開,好似開了朵花。配上她的妝容頭飾,宋淮雲的眼睛有些移不開。
他緩緩走近,眼睛一直落在林姝身上。
離得近些,林姝依稀聞到一陣冷香,如同鬆柏一般清冽悠遠,又夾雜著檀香讓人寧靜。
讓她沒忍住抬頭,男人身姿修長,一如既往的挺拔著背,如同鬆柏一般筆直端正,高大沉穩。明明容貌言行一如既往,但此時的宋淮雲卻並不給她討厭之感。
好似,那日學辯之後攔下她談話的不是眼前之人一般。
宋淮雲也在看她。
二人對上目光,宋淮雲察覺到林姝眼中的欣賞,笑意多了些。
林姝一驚,反應過來臉頰微紅,似是不好意思,她收回目光。
倒打一耙道:“你看我作甚?”
宋淮雲坐下,“姝兒也在看我。”話一出口,他又擔心話鋒太重,補充道:“可是我身上有不妥?”
林姝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她總不能開口和宋淮雲說冷笑話吧,你身上有特彆,什麼特彆。
特彆好看的特彆……光是想想她都想提腿跑路。
林姝忍住心底的吐槽之力身子往後坐好,也不知是不是楊嬤嬤提前與下人通過氣,花園裡空蕩蕩地,除她們二人之外,再無第三個人。
宋淮雲一身裝扮顯然也是精心收拾,一頭如墨發絲規矩的用白玉發冠固定,端方君子,溫潤如玉。
此情此景,林姝忽然明白了楊嬤嬤為何要鼓足勁打扮她,感情今天是讓她和宋淮雲爭奇鬥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