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臉色很黑,看向牛同和的目光夾雜著無奈,“公子近來哪日不煩?”
從前公子雖然調皮胡鬨,卻從未有過偷偷離家的想法,更彆說自知道林家小姐回了江南,在家裡未有一日坐得住。
不知實情的人還以為牛家書房的座椅上長了刺,惹得這嬌貴的小少爺是一點也坐不下去,反而這顛簸的馬鞍倒是讓小少爺坐的舒坦,明明腰酸腿痛還堅持騎馬,他是不是得同老爺建議,把書房的座椅換成馬鞍?
牛同和被懟也未吱聲,埋頭捂臉,好似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十分嬌柔做作的在車廂裡扭動,動作間拉到酸痛的腿部肌肉,又發出一陣嚎叫。
無為沒眼去看,他雖是個護衛,卻更像保護牛同和的大哥哥,忍了再忍終究是未忍住,訓斥道:“真是自己找罪受,誰叫你非得跟來?”
“你不也來了嘛。”牛同和悶悶的聲音從車廂地麵厚實的毛毯裡傳出。
“平時你胡鬨就算了,賑災你也敢胡鬨,你不要命了我還要。”
“那你也可以不跟來啊,阿耶又不會罰你。”
“我若是老爺,此次定打斷你的腿!”
無為語氣十分不善,他要不是怕牛同和出事,他跟來作甚?陪同一道還不落好。
牛同和沒忍住一哆嗦。
無為看他那樣,雖然嘴上生氣,但還是把手伸了過去替牛同和放鬆肌肉,他常年伴在牛同和身側,知道他口不對心,也不跟他一般計較。
“嘶,無為你手勁小點。”
“知道疼就彆硬撐著去騎馬,又不是沒馬車給你坐。”
見牛同和叫疼,無為收了些力道,嘴上卻沒饒過牛同和。
“林羽都沒坐馬車,我可不想被他比——哎!”
無為手上用力捏著牛同和小腿,用力道表示他不想聽這些廢話。
“你要謀殺本公子!”牛同和踢腳去踹被無為靈活躲開。
無為沒再搭理他,起身走到馬車外,看著收拾好準備繼續上路的隊伍,冷冷地說:“開始趕路了,你還是坐馬車吧。”
語罷便下了車。
林羽騎著馬路過無為,佯裝無意問道:“你家公子還不回去嗎?”
無為神情十分誠懇,答道:“那是我家公子之事,屬下不知。”
像個木頭軟硬不吃,林羽根本無法從他口中問到消息,沒討到便宜,自也沒了好臉色。
“嘖嘖嘖,真不愧是主仆。”
無為這個護衛也就比牛同和能演一點,多了沒有。
嘉林縣,街道上的碎石已被完全清理堆砌在一處,災情也已穩定,後續雖又發生了幾次小震,但因著百姓都未在房屋裡,並未造成傷害。
林姝自身體好些後,就開始投入工作,思索著該如何恢複對外交通。
重新建橋時間太長耗費的人力物力也多,更何況因著地震,嘉林縣的地裡位置更加靠水,二者隻見的距離建橋絕不是最佳方案。
大家商議著把目光放在造船上。
桐油不缺,缺的隻是合適的木頭,碼頭也需要重建。
麵對那些需要大量勞動力才能搬運的石頭,林姝嘗試著製作滑輪組。
宋淮雲同知縣整日待在一處,林姝同他見麵次數不多,幾乎每次見麵都隻有一兩句話,還全是關於月白與阿九。
甚至到了後麵,林姝去尋宋淮雲,不用開口,宋淮雲便知她問什麼,朝著她遺憾搖頭。
他們都在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讓每日的生活充實起來,隻有充實起來腦子才不會去胡思亂想。
嘉林縣三麵靠水,早晚溫差太大,夜間霧氣也重,整日靠著帳篷也不是個事。
重修房屋也迫在眉睫。
也不知道阿耶收沒收到她的消息,原本按照她的速度不應該這麼巧遇到地震。
要不是宋淮雲太過煩人,也不必那麼著急趕路,說到底果然還是犯衝吧。
隻要同宋淮雲在一處就會有無窮無儘的麻煩,書院如此,江南如此,同船更是如此。
雖說這種天災怪不到宋淮雲身上,但重生這種事都能發生,林姝還是比較相信世界上有八字不合這回事。
回去就同阿耶攤牌吧,她默默下定決心。
又是一日忙碌,林姝拖著疲乏的身子往回走,她近來一直在碼頭忙著修繕,心裡也存這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想法。
同宋淮雲知會後,搬到了碼頭處搭建的棚屋內,同她一道的還有不少婦女,她們中有不少丈夫都在船上,自那日後就沒了音訊,抱著同林姝一樣的想法,每日在碼頭熬著。
還沒到棚屋裡,便在半路遇上了不知在乾嘛的海生。
地震那日海生並未受什麼傷,同月白與阿九一般,時至今日也沒有海生家人的消息。
林姝都忍不住替海生憂心,反而海生卻老神在在,透露著一股不同年紀的淡定。
“你在這乾嘛?”
海生聽到聲音抬頭,目露驚喜之色,他朝著林姝跑去,“宋哥哥拜托我等你回來,讓你去同他一道喝茶。”
“不去。”
林姝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海生見林姝不願,忙著說出後麵的話,“宋哥哥說,你可以喝酒。”
他記得宋哥哥是這麼安排的,如果林姐姐不同意,就邀請她去喝酒。
“他沒說什麼事?”林姝狐疑地問,宋淮雲一身臭毛病,往日見她喝酒就會訓她,還會同阿耶告狀,今日怎的會邀請她去喝酒?
無事獻殷勤,絕對沒好事。
“不去。”林姝繼續拒絕,見海生還想上來糾纏,她沒好氣道:“我可沒不揍小孩的風度,讓開。”
“好了。”
在林姝同海生爭執之際,宋淮雲的聲音從小道儘頭傳來。
他提著燈籠,夜間下了霜,有些濕冷,肩上披著黑色鬥篷,腋下的拐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
見他來,海生也不再糾纏,向著林姝扮了個鬼臉跑開。
“你怎麼來了?”林姝問。
“我怕海生請不動你,便親自來請。”隨著宋淮雲愈發靠近,手中燈籠的光芒照在林姝被凍得有些蒼白的麵上。
不等林姝拒絕,他就解開身上鬥篷將林姝包裹起來,黑色鬥篷毛皮厚實,還帶著些溫度。
林姝隻覺肩膀一沉,便被暖意包圍,咽下口中想要拒絕的話,身體誠實站著,任由宋淮雲替她係好鬥篷。
平白無故占了他的鬥篷,林姝有些不好意思,“你把鬥篷給了我,你不冷嗎?”
“我當然冷。”宋淮雲把鬥篷係好,理了理,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卻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味道,“你就不要拒絕,隨我坐坐。”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林姝梗著脖子,心中有些後悔著了宋淮雲的道,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隻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似的,“你都親自來請,我還能不去?”
“是,我來請你。”
宋淮雲毫不猶豫地選擇幫助林姝搭起台階,十分給麵子的在前麵帶路。
小道並不長,宋淮雲走在前麵,燈籠照著地上。
今日無月,天空黑沉的很,似是即將迎來一場大雨,她仰頭看了半天,一顆星星都沒有發現。
碼頭地質鬆軟,所有綠色幾乎都在那日被河水卷走,她也沒有打發時間的東西可看,眼珠轉而轉地不止就怎的轉到宋淮雲身上。
上次她在宋淮雲身後這麼走是何時來著?
她想不起是何時,但記憶裡宋淮雲的背影可沒現在這麼高大,也不知宋府廚子到底去了何處進修,怎麼將小時候病懨懨嬌氣不行的宋淮雲養成了現在這樣。
身形高瘦,寬肩窄腰,在這夜色裡,將本就白皙如玉的膚色,映襯的更加白嫩,額角烏黑的碎發被風吹動。
林姝看的入迷,不得不承認宋淮雲確實有個好皮囊,怨不得自小趙端陽便喜歡跟在他身後。
“看路。”
宋淮雲佯裝沒有感受到背部灼熱的視線,提醒道:“小心腳下。”
“咳咳。”林姝有些心虛,不敢再繼續看他,隻在看路的同時用餘光瞥了一眼,見宋淮雲依舊如常走路,她有些刻意的轉移話題道:“我一直都很想問你,你為何不去參加殿試,反而選擇到嵩山遊學?”
這話題來的有些生硬,卻是林姝在心裡想了很久的問題。
天知道她在書院見到宋淮雲時多麼想逃,他比她所有的老師加在一處都要死板,林姝有時候忍不住在想,宋淮雲是不是綁定了什麼好為人師的係統。
而她就是宋淮雲拿來刷積分的工具,不然怎麼解釋每次見到她都要說教呢?
“自是仰慕嵩山已久。”
沒當官就打上官腔說的這麼官方,等當了官還得了?
林姝心裡腹誹,嘴上應和,“嵩山確實不錯。”
她女師在書院任教,她亦是在書院學習,她總不能說宋淮雲這話不對吧。
“到了。”
宋淮雲停下腳步,一間棚屋在他們麵前,這處是白日吃飯的地方,顯然今日這頓酒,宋淮雲蓄謀已久,棚屋內甚至燃了炭火,溫好酒水。
一進棚屋,熱氣迎麵而來,林姝披著鬥篷走路忽而進入棚屋,身上很快就出了汗。
她伸手想把鬥篷解開,但宋淮雲也不知係的什麼扣,解了半晌毫無頭緒。
她隻得朝著宋淮雲求援,“快點幫我解開,我熱的一身汗。”
宋淮雲已經坐下,正在把拐放好,聞言露出糾結之色,“我這行動不便,要不姝兒你坐過來。”
林姝不疑有他,急忙坐到宋淮雲身側,挺著脖子把鬥篷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