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義執言(1 / 1)

“你聽出我話裡什麼意思了?”

薑恩生雙手抱臂,正麵迎上他們。

馬橋在一邊扯扯薑恩生袖口,示意她彆動氣,薑恩生直接抖開他的手。

在公堂坐了片刻,餘懷之摘掉官帽,緩緩走下公座。

還沒走出公堂,他就已經聽見了後方偏廳的爭吵聲。

今日之事將會引起不少人的怒氣,他早就料到了這番情形,隻不過眼下那嘈雜聲讓他心煩。

餘懷之停下腳步,轉身準備從另一側離開。

“那趙勇寧他親爹是誰?”

薑恩生雖然生氣,但脫口而出的話鏗鏘有力,絲毫沒在怕那些比她高出一頭還怒目圓瞪瞅著她挑事的男人們,“是朝廷丞相!是當今聖上的親姑父!你當這事是那麼好辦的?”

餘懷之頓住。

薑恩生堅定的聲音仿佛一道無形推手,向他身體猛然注入一股力量。

他喉嚨發緊,被疲憊壓的快要喘不過氣的壓力下,他聽見了太陽出現的聲音。

餘懷之不禁鬆了一口氣。

是啊,他從來都不是孤單一個人,他還有薑恩生。

即使他什麼都不說,薑恩生也會明白他。

他放棄從另一扇門離開,折回身照原路去後院偏廳。

偏廳正吵的火熱。

男人嗤之以鼻,不屑笑道:“照你這麼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話,是狗屁了?”

“狗嘴都不一定會放狗屁,有些人的嘴倒是可以。”薑恩生冷笑。

男人撇嘴,“你竟敢辱罵先帝?”

馬橋坐不住了,氣得擼起袖子一把攥住那人領口,一口氣把人懟到身後五米遠的牆壁,“你這是顛倒黑白!”

那人依舊不服氣,“怎麼?在醉春樓待了幾天,再回衙門都忘了什麼規矩了?也是,先前敢對陳縣尉以下犯上,我一個小嘍嘍,哪能與馬大人相提並論呢。”

“也是,跟餘大人一起來的人,自然是跟人家穿一條褲子咯!”

那人陰陽怪氣,薑恩生走過去,勸說馬橋把人放開。

“你叫什麼?”

薑恩生問他。

“吳山!”吳山趾高氣昂回道。

薑恩生點點頭,“你既說馬橋之前膽敢對陳縣尉以下犯上,那我想問問你,今日你口出狂言,在偏廳背著餘大人大放厥詞,又作何行為?”

“先不提他趙勇寧有什麼背景,就你來說,你若覺得餘大人審訊不當,大可以找他質問‘為什麼’,而不是跟那讓人生厭的長舌婦一般背著人嚼舌根子,再不濟,你把他從那個位置上擠開,你自己上!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天底下最輕巧之事,隻要有嘴的人都能做。”

薑恩生不卑不亢,有理有據,“背著人的時候倒巧舌如簧厲害的不行,當人麵的時候又跟犄角旮旯縮著的老鼠一般,連個屁都不敢放一聲。若真是頂天立地男子漢,心中有疑惑不解,直接當麵質問即是。”

“你少激我!”吳山聳聳肩,無所謂道:“他每月吃朝廷那麼些俸祿,那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應該擔起該有的責任,而不是像丟燙手山芋似的,走個過場差不多就得了。”

薑恩生哭笑不得,“說你是傻還真沒冤枉你。”

“你——!”

吳山怒指著她。

“這就惱了?”薑恩生挑眉,上麵一步逼近他,“可我確實沒冤枉你啊。”

她偏頭看了眼雲淡風輕,對她頗為信任,此刻已經雙手抱臂準備好看熱鬨的馬橋。

“你的腦瓜子稍微動一動,想想餘大人為何會來你們衙門?”薑恩生不慌不忙引問道。

吳山對著薑恩生似帶挑釁的目光。他整個人幾乎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餘大人是朝廷派來查碎屍案的!

薑恩生瞥見他眼底閃過的一絲驚愕,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想起來了?”

吳山不說話。

“既如此,你再想想從長天樓搜出來的十二名屍體。”薑恩生說:“長此以往在京城各個牆角聚集的叫花子,雖說他們命賤,可也算得是長街上幾乎無人不知的人,趙勇寧拿他們開刀,我是想不出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若這位吳大人知道,可提點提點我。”

“再說回長天樓,從假山下搜出來的是屍體,並非屍塊,根據仵作的檢查結果來說,他們已經死了好幾天,這你不能說趙勇寧是放起來攢著,想剁東西了再拖出來剁。”薑恩生頓了頓,“或者你也可以這麼說,不過在此之前,你需要找到證據,否則一切都是空話。”

吳山冷眼白了薑恩生一眼,依舊不服氣道:“照你這麼說,餘大人隻是來查碎屍案的,那這些叫花子的死就不管不顧了?”

“管!”

薑恩生堅定道:“自然管!彆說是乞丐,就是街上平白無故死了一條狗一隻羊,隻要關乎性命,餘大人皆不會袖手旁觀。”

吳山輕飄飄冷笑道:“從你口中說出來的又能算幾分真?有本事,你讓餘大人親自說。”

“嗬!”薑恩生被氣笑了。

這餘懷之到底會不會跟身邊的人相處啊?

憑什麼隨便一個小衙役就能再背後如此抹黑誤解他,若換做是她,身居高位,碰上這種心口不服的人,明麵上的事擺在麵前還跟睜眼瞎似的,她一準下令送他二十大板,然後扒掉他身上那身官服,直接不要也罷。

“薑姑娘所言非虛。”餘懷之淡淡道。

眾人聞聲立即扭頭看過去。

隻見餘大人步伐堅定,“事實的確如此。”

眾人抱拳行禮,薑恩生左右環顧,對上餘懷之清冷黑眸,也俯身示意。

“不論何人,性命憂天,本官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餘懷之聲音不輕不重,冷眸掃過眾人,“隻是此次長天樓之事已打草驚蛇,日後再查碎屍案,定會難上加難。先前未將此案細節告知你們,不過是不想大家知道太多慌了神。”

“既是餘大人有意要瞞吾等,”那吳山話裡話外依舊充滿了不服氣,“眼下也怨不得吾等對您心懷怨言。”

薑恩生眼底布滿殺氣,她大步衝過去,朝吳山膝蓋狠狠踹了一腳,“你這王八羔子!好話歹話都給你說了,我們倒裡外不是人了啊?”

吳山氣得還要上前反擊,被旁邊的人一把拽住。

吳山惱火道:“餘大人還未說什麼,你倒氣得跳腳,怎麼?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可謙讓對方,無奈之下,餘懷之隻好將他們二人各大十大板。

薑恩生心裡道:好家夥,殺雞儆猴先殺到她頭上來了啊!

之前在醉春樓也是。

薑恩生暗暗下定決心,要找個時間去寺廟裡拜拜,洗洗之前在醉春樓染上的晦氣。

薑恩生剛趴在長凳上,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進來的是馬橋。

薑恩生見他兩手空空,不免有些失望,“我還當你好心來給我送個棉花墊子呢。”

馬橋嘿嘿一笑,轉身把門關上,從衙役手裡奪走處罰木板,然後蹲在薑恩生跟前小聲說道:“放心,我不會太大力打的。”

薑恩生“哼”了一聲,立馬把臉轉過去,“你跟你們餘大人還真是一樣公正廉明,來吧!快點的啊!”

她閉上眼睛。

“啪”地捶打聲在耳邊響起,但預先設想的疼感卻沒有感覺到。

薑恩生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馬橋正衝著旁邊的乾草垛使勁的拍打,一下比一下賣力,那架勢,薑恩生看了就想笑。

他是怎麼做到乾這種事還一臉嚴肅的啊。

隔壁房間傳來吳山鬼叫狼嚎的吃痛聲,薑恩生一聽,鬥誌也被激發出來了,也跟著“嗷嗷”大叫。

剛回到屋裡的餘懷之立馬就聽見薑恩生的吃痛叫聲,眉頭立馬緊皺。

這馬橋,方才在他眼前演的倒是逼真,怎麼現在薑恩生竟哭成這樣。

餘懷之長長歎了口氣,手背在身後,大步流星就要衝出去。

他右腳剛邁出門檻,身體忽然停了下來。

薑恩生那丫頭,機靈著呢。

想著,他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弧度。

餘懷之原步退回,房門關上的瞬間,他腦海裡滿滿當當,全是一刻鐘前,薑恩生替他仗義執言的畫麵。

眼下已過晌午,眾人皆在忙活,薑恩生裝腔作勢捂著屁股從刑罰屋走出來,迎麵就撞見另一個屋裡出來,是真疼的受不了的吳山。

兩人視線對上,眼裡的氣焰一個比一個旺。

薑恩生見他轉臉就要走,立馬加快腳步衝到他麵前把人攔下,“往後心裡有什麼疑惑就當麵提,若再向今日這般,早前的誤會積攢在心裡,時間久了實在忍不了了就口不擇言,這樣的人枉為男子漢大丈夫,也莫要叫人把你看扁了。”

吳山瞪了她一眼。

薑恩生不服勁,邁開腿就要跟上去繼續跟他說道一番。

“可以了。”餘懷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應該是將你的話聽進心裡去了。”

薑恩生聽見餘懷之的聲音,看都沒看他就直接甩開他的手,轉身大步走開。

走了兩步又想起來她是挨了板子的,不應走這麼快,於是又不得不放緩步子,右手扶腰,慢慢悠悠地走著。

餘懷之忍不住垂眸輕笑。

他大步跟上去,“在氣我?”

薑恩生白了他一眼,陰陽怪氣道:“誰人能知,餘大人竟是專挑軟柿子捏的主兒。”

餘懷之瞥了眼她專注扶腰的那隻胳膊,“彆裝了。”

薑恩生環顧一周,不見有人,這才撒開手,大步向前走著,“你怎知我沒挨板子?”

餘懷之昂首闊步,不應她的話。

薑恩生猜到了些許,心中不免有些驚喜,“你授意的?叫人不許打我板子?”

餘懷之看了她一眼:“……”

薑恩生美滋滋走在他前頭,“算你還有點良心。”

餘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