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人尾隨(1 / 1)

薑恩生到現在為止,騎馬還是不會停,即使她三番五次把自己揣懷裡的包子燒餅喂給馬兒,也依舊收買不了它的心。

到侯府門口,薑恩生抬腿順著馬背滑下去,然後緊跟管家一起往府裡衝,留馬最聽話的餘懷之安頓馬兒。

餘懷之心急又忍不住被薑恩生的做法逗樂。

他將馬拴在門口,抬腿跨步上台階時,餘光注意到侯府斜對麵巷子口閃過的一道黑影。

侯府__

夫人房門外跪著一幫丫鬟家丁,眾人哭天抹淚,嘴裡苦苦哀求。

薑恩生見狀,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薑恩生拽開門口的幾個家丁,大步衝進去。

“彆過來!”夫人緊緊抓著懸掛於房梁上的白綾。

薑恩生連忙停下腳步,“您冷靜一點。”她扭頭問一旁的丫鬟,“發生了何事?”

丫鬟肉嘟嘟的臉蛋掛著兩行晶瑩淚珠,怯生生抬眼瞄了下站於高凳上準備自儘的夫人,嘴巴張了又閉上,最後無奈搖搖頭,不說話又繼續開始哭。

“到底怎麼回事?”

薑恩生轉臉又問另一個,結果另一個也是什麼都不說,她氣得恨不得握拳往自己腦門上砸。

餘懷之姍姍來遲。

眼前的情景一眼便知,他吩咐管家將房門外的一眾丫鬟家丁遣散。

“侯爺不顧及你們多年夫妻情分,夫人怨他也該,夫人一條白綾隨他去,無非正中凶手下懷。”餘懷之一步步走進去,“隻是,夫人此番舉止,讓旁人如何看待大將軍?”

“管他們怎麼看大將軍!”

薑恩生一把推開餘懷之,張開手臂緊緊抱住站在高凳上的夫人的雙腿,“現在是孫侯爺先負了夫人,他跟那外室所生的混賬兒子戳了馬蜂窩,惹的這攤子爛事,要掛白綾上吊也該是孫侯爺和他廢物寶貝!”

薑恩生仰頭,斬釘截鐵望著夫人,“夫人真要便宜了他們爺倆?”

餘懷之抬手握住薑恩生手腕,示意她先鬆手。

剛才他隨管家一同去看孫侯爺,確定孫侯爺已經斷氣了。

偏薑恩生是個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主,餘懷之都快把她手腕捏斷了,她也一點勁都不鬆。

高凳上的夫人察覺到了什麼,忽然鬆了一口氣,“餘大人有話要說?”

餘懷之鬆開手,抬頭對上夫人落寞孤笑的眼睛。

夫人嗓音哽咽,“他死了,是嗎?”

餘懷之點頭。

這下薑恩生也聽出來什麼意思了,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連抱著夫人的手臂都不自覺鬆開幾分。

夫人淒涼的苦笑聲墜落下來,薑恩生不經意抬眸,就看見她抓白綾的手又收緊幾分,嚇得她立刻重新抱緊夫人雙腿。

薑恩生大聲道:“侯爺他不要你,那你也不要他了,但夫人!你不能不要自己的命!”

你不能不要自己的命…

夫人的手不受控製的發顫。

餘懷之下意識看向拚儘全力喊出這句話的丫頭,高凳上的夫人怔怔望著手中白綾。

薑恩生心臟怦怦直跳。

她看過無數死人屍體,但從來沒見過有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死掉。

活著不可怕,死透也不害怕,她怕從生到死的這個過程。太殘忍。

“你心裡有什麼難,就說出來,說出來我們可以和你一起解決。”薑恩生一根手指頭都不敢鬆,她的臉貼著夫人小腿,她能感覺到緊繃的肌肉有決意死去的決心,“或者你可以等真相查明後再做決定,你難道就不好奇嗎?孫侯爺是城中百姓口口相傳的大善人,怎麼就突然變成現在這樣了?”

良久,安靜的房間,夫人氣虛無力道:“你先放開我。”

薑恩生討價還價,“你先下來!”

夫人鬆開手中白綾,並將白綾從房梁取下,一截一截整整齊齊疊好。

但薑恩生太過激動,攔人自殺太過投入,她沒看到夫人取下白綾的動作。

餘懷之示意她抬頭,“你不鬆手,夫人怎麼下來?”

在薑恩生的攙扶下,夫人緩緩從高凳上下來,看著她滿眼落寞和無望,薑恩生一刻不敢撒手。

她指揮餘懷之,“倒杯溫水。”

餘懷之聞聲走到桌邊,到了個水遞過去。

侯爺夫人望著麵前的水杯,眼淚“唰”地落下。

薑恩生一下一下輕撫著夫人後背,她想勸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抬眸,向餘懷之求助。

餘懷之冷靜黑眸底,卻沒有半片焦急。

夜,越來越深。

霜雪無聲降落在院子裡,地麵蒙上一層薄薄銀光,寒冷畏懼在悄無聲息的靠近。

“……侯爺離開前,可曾與你說過什麼?”餘懷之問。

夫人搖搖頭,“昨日隨你們一起從醉春樓回到府上,你們剛離開,院子裡就突然飛來一隻鏢,我明看清楚有一張白紙,但侯爺卻矢口否認。”

“傍晚悄摸要天黑的時候,侯爺就獨自騎馬從後門走了。”夫人已經調整好情緒,臉上不再隻有悲傷,“我一夜未眠,是今日天未亮,管家前來告知,說侯爺前一日交代他要傳的話。”

“他隻留下一句‘若求神不靈,吾便親自當神’。”

這是一句訣彆言。

孫侯爺早料到了此番出門,定會有意外發生。

“他向來敬重佛門,不可能說這樣大言不慚的話。”

……

“我能不走嗎?”薑恩生站在夫人身旁沒挪腳步。

餘懷之直接拒絕,“不能。”

侯爺夫人看出她的心事,反手捏捏薑恩生小手。

薑恩生垂眸看著那隻白皙溫熱的手掌,心底莫名緊了一下,“可能路很難走,但隻要活著才有希望,對吧?”

她抬頭,對上侯爺夫人泛紅的眼眶。

夫人點點頭,“你說的對。”

薑恩生一步三回頭,最後被餘懷之一把抓住手腕拖著走出侯府大門。

離開侯府,薑恩生才發現餘懷之有些不對勁。

“你怎麼了?”

薑恩生扭頭就要往後看。

餘懷之低聲製止道,“彆回頭!”

薑恩生動作一僵。

“有人跟蹤我們。”餘懷之甩了下馬鞭,“一會兒到衙門,你先下馬去找林文忠。”

薑恩生愣了半刻,她雙眼睜大,“你要去把人引開?”

餘懷之嘴角一勾,“嗯。”

“太危險了!”薑恩生低聲道。

“對你來說是。”餘懷之側眸掃了眼滿臉擔憂的丫頭,“對我可不是。”

薑恩生堅定地點點頭,“我相信你。”

夜裡的風刺骨,拍在臉上,感覺下一秒臉皮就會崩開。

按照餘懷之說好的,馬飛奔到衙門時,薑恩生做好準備跳馬。

隻是她沒想到,餘懷之會騎著馬直接上了衙門台階,她從馬上奮力一跳,剛好跳進狹窄側門。

薑恩生邊跑邊大聲喊,“林文忠!陳縣尉!!”

街上__

馬蹄急促聲催人振奮,一場明與暗的追趕較量,在黑夜籠罩的街頭停下。

“你是誰?”

餘懷之目不轉睛盯著前方融進漆黑的男人。

對方一動不動。

風吹夜孤,寒從地起。

忽地,對麵馬上的男人突然抬手朝懷揣。

餘懷之頃刻間做好防禦準備,就在他捏在指腹的石頭正要彈出去的瞬間,那人“噗通”一聲從馬上掉下來。

餘懷之跳下馬,走過去。

隻見馬蹄旁,一攤鮮紅血跡從黑衣人身下滾滾流出。

不遠處的馬蹄聲愈來愈近,餘懷之站在原地。

他緩緩閉上眼睛,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成拳。

林文忠和薑恩生帶人趕來,迅速將現場包圍起來。

薑恩生順著馬背“呲溜”滑下來,兩腳平穩落地。她快步跑到餘懷之身旁,從他臉上到腳底打量了個遍,“你沒事吧?”

“把人帶回去。”餘懷之擺手示意。

說完,他轉過身去牽馬。

那抹高大寬厚的身影,此刻充滿了落寞和無奈,像受傷後迷失了方向的雄鷹,薑恩生不自覺跟上去,卻又在邁出兩步後停下腳步。

停屍房外__

薑恩生坐在石階上,用胳膊肘碰了碰餘懷之胳膊,“侯爺夫人說她是在山下找到侯爺的,她推測是侯爺失足從山上掉下來的,但他後背又一道很明顯的刀口,仵作說,那一刀足以致命。”

“安靜一會。”餘懷之聲音很沉很輕。

薑恩生頓了頓,隨後屁股往右邊挪了半寸。

餘懷之餘光瞥見她細微舉止,心中疲憊和無力瞬間被衝淡幾分,他閉上眼睛,手肘似乎還能感受到剛才丫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碰他的力道。

事到如今,明顯是孫侯爺隱瞞了什麼。

孫巍出事當天,他去找那個所謂的高人的時候,中間發生過什麼?他到醉春樓帶孫巍時,那個黑衣人是誰?和今晚尾隨他突然自儘的黑衣人是否為同一個人?

餘懷之深深吐了一口氣。

一個個謎團噴湧而出,但謎團與謎團之間,缺少一個連接軸。

他想不出是什麼原因。

“你說…”餘懷之聲音低沉疲憊,他抬眼看向薑恩生,“本官會不會是……”

查錯了方向。

薑恩生聚精會神注視著他的眼睛,“什麼?”

餘懷之歎了口氣,搖搖頭。

薑恩生呲溜一屁股又挪到餘懷之身旁,她用膝蓋撞了下餘懷之膝蓋,“歎氣會招來黴運。”

她抬手朝餘懷之嘴巴拍去,手掌靠近他嘴巴時,又放輕些力道,輕如羽毛般地在餘懷之嘴巴上拍了兩下,“這樣黴運就被趕跑了。”

“薑恩生。”

“嗯?”薑恩生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餘懷之不舍得挪開視線,“誰給你的膽子?”

薑恩生認真想了想,“天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