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婦人(1 / 1)

薑恩生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餘懷之塞給她的假胡子貼鼻子下邊,“我必須得貼這個嗎?”

她的頭發被束成男子發髻,身上套了件男人衣服,尺寸不大不小,剛剛好她穿上不勒腰身,下擺不拖地。

餘懷之雙手背後走在前頭,“你太顯眼了。”

薑恩生嘿嘿一笑,“餘大人是在誇我貌若天仙,神似嫦娥?”

“你?”餘懷之嘴角一抽,嫌棄的眼神在薑恩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神似鵝。”

薑恩生氣急敗壞,攥起拳頭就要朝餘懷之背後錘。

“以下犯上該當何罪?”餘懷之猝然回眸。

一記警告的眼神讓她灰溜溜收起熊熊氣焰的小拳頭。

半個時辰後__

薑恩生敲了兩下門,裡麵有一位婦人走出來,麵色警惕,整個人神經緊繃,妥妥一副生人勿近的防備狀態。

“請問這裡是李長財家嗎?”餘懷之問。

婦人狐疑地點點頭,但抓著門板的手依舊緊緊攥著,“你們是?”

薑恩生掏出腰牌,“這位是縣衙餘大人。”

“五個月前,你剛出世的孩子被人偷走了,有這回事嗎?”餘懷之緊跟著問道。

話音剛落,婦人立馬就繃不住了,眼睛瞬間紅了一圈,雙頰瘦的一點肉都沒有,她一手捂嘴,壓抑著難受輕聲抽泣,“兩位大人請隨我來。”

五十平不到的小屋,半米寬的木窗,遮擋窗口的板子是很多窄短的小木板釘在一起,眼下才剛辰時,正是一天中亮堂的開始,但屋中昏暗不明,和傍晚酉時沒太大差彆。

婦人掩麵痛哭許久才平複心情,薑恩生一直在她身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

“當時是我偷偷去上報給戶部,我家官人每每想起這事就打我一頓。”婦人用衣袖抹掉眼淚。

薑恩生氣得咬牙切齒,“為何?他為何打你?孩子丟了是你一個人的錯嗎?他就沒有責任嗎?憑什麼要拿你撒氣?!”

餘懷之冷靜自持,投去警示薑恩生的眼神也被對方忽略。

婦人見薑恩生如此氣憤,反倒還反過來安慰她,“我家官人覺得兩個大人都看不住一個孩子,嫌傳出去被彆人笑話。”

“麵子又不能當飯吃。”薑恩生非常不能理解。

婦人滿懷欣慰地拍拍薑恩生胳膊,“小夥子,你看起來是個正義的人,比戶部那些冷麵官員實乾多了。”她釋懷地舒了一口氣,“反正時間也這麼久了,孩子能不能活還是一回事,我們夫妻二人也早不抱什麼希望了,你們如果願意查就接著查,要是查到了,還活著,我們肯定要,若是查不出來就算了。”

……

大清早就碰上這麼鬱悶的事,煩的薑恩生走兩步就踹一腳牆。

“不是!”

薑恩生圓乎乎的小臉皺成一顆曬乾的冬棗,“什麼叫‘要是查出來死了,也彆再專門跑一趟來告訴我們’?”

她氣得連著吐了好幾口悶氣,結果“噗嗤”一下,鼻子下邊貼著的假胡子給吹掉了。

餘懷之瞥見,偏過頭忍了許久才把翹起的嘴角壓下去。

薑恩生茫然地撿起胡子,拍拍上麵的土,重新貼在上嘴唇上邊,“你笑就大大方方的笑!”

餘懷之已恢複平靜。

“很難理解嗎?”餘懷之走在前邊帶路。

薑恩生偏頭,“不難理解嗎?”

餘懷之:“你回想一下,剛才她開門時候的神情。”

薑恩生低著頭仔細回想,“剛開門的時候她一聽我們是來打聽孩子的,立馬就繃不住哭了,看起來也不像是裝的,所以——”

薑恩生偏頭看向餘懷之,“你的意思是,他們丟了孩子已經受過一次打擊了,如果查出來孩子已經沒命了,他們不想自己再受二次打擊?”

“嗯。”餘懷之目視前方,“孩子不見後,他們肯定四處找過,否則也不可能去報官。”

薑恩生接話道:“隻不過孩子太小,加上他們找的時間久了,漸漸就不抱太大希望。”她歎了口氣,“餘大人,你說剛出生的小孩,會跟這起碎屍案有關嗎?”

餘懷之吸了口涼氣,“不知道,不過……”

他側目,眼底閃過幾分欣慰,“這是你第一次喊我餘大人。”

從進衙門第一天起,薑恩生就沒正兒八經喚對過府裡任何一個人的官職,儘管林文忠多次糾正,她還是喚這個差役大哥,叫那位馬夫大爺,一身社會習性。

薑恩生挑了下眉,“我就是突然覺得,你還挺厲害的。”

餘懷之嘴角勾了下。

“這樣吧,你拜我為師。”薑恩生臉不紅心不跳提出建議。

餘懷之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薑恩生掰著手指頭列舉原因,“你看啊,你們整個衙門上上下下,是不是隻有我會縫補屍塊?”

餘懷之沒說話,權當默認。

“再然後,這次頭身不一是不是也是我先發現的?”薑恩生得意洋洋。

餘懷之注意到前方不遠處有人帶著貢品進了一個小門,“到前邊看看。”

薑恩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欸?是個廟。”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廟門口,正好看到老婦人正雙手捧著香爐鼎裡的灰往麻袋裡裝。餘懷之給薑恩生使了個眼神,薑恩生立馬領會到,抬腳走進去。

她兩手合十,恭恭敬敬朝佛像鞠了三躬。

香爐灰鼎邊上的老太瞥了她一眼,邊碰香灰邊嘲笑道:“你要拜就去香火旺的地方拜,這種八百年不見幾根香的地方,拜了也不一定靈。”

薑恩生連著“嘖”了好幾聲,她雙手背後,圍著香爐鼎轉悠,“大娘,您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這廟再小,隻要裡邊供著神仙,我們世間的人就該尊該敬,再說了,若是真沒有上香的人,您手裡捧得香灰又是哪來的?”

她似笑非笑掃了眼已經見底的香灰鼎,“香灰都見底兒了,再有人來上香,恐怕連三炷香都立不起來。”

大娘一聽這話就惱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這香爐裡的香灰都被我給弄走了?”

薑恩生聳聳肩,“我沒這麼說。”

薑恩生再次朝佛像鞠個三鞠躬,然後拂袖離開。

大娘翻了個白眼,瞪著薑恩生離開的背影說:“一個大男的,才一拃高,這就是你嘴巴沒把門的報應吧!”

薑恩生:“……”

一拃高那是正常人嗎?

還有!

她就隻是束了發,貼了胡子,看起來就這麼像男人?

薑恩生走出廟門,注意到斜對麵街道拐角的餘懷之,她剛要跑過去,就看到餘懷之朝她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薑恩生立刻領會到用意,迅速側身進了最近的一條胡同。

很快老婦人背著半麻袋香灰從廟裡走出來,出來時還左顧右盼。

薑恩生從胡同口偷瞄了一眼,剛好看到老婦人來回扭頭打探街上情況,她心中更加堅定這位老婦人有問題。

待老婦人走到街道儘頭,薑恩生立馬快步跟上去,正好發現餘懷之也在注意她。

薑恩生側身隱匿在牆壁後,小聲道,“我跟你說,剛才她在廟裡,說了些對佛祖大不敬的話,手裡捧——”

“我聽見了。”餘懷之打斷她。

他目不斜視,視線緊隨老婦人後背,“我們跟上去看看。”

薑恩生說到一半的話,硬生生被咽了下去。

很快,老婦人七拐八拐進了深巷。

巷子裡青苔遍地,四處彌漫著潮濕氣息,泥土小道路麵隻有鮮少一行腳印,與另一條街上的鬨市截然相反,這裡一片幽靜。

越往裡走越陰森寒涼,薑恩生一腔熱血,腦子裡想的全是快速一探究竟,查清楚老婦人弄來香灰再帶到這種地方到底要做什麼。

老婦人推開一扇破舊木板門,扛著香灰進去後,薑恩生在外麵聽見裡邊上保險杠的聲音。她不禁屏息凝神,聽裡麵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後,才邁著小碎步飛快奔到餘懷之身邊。

“這人絕對有問題!”薑恩生斬釘截鐵道:“她把門從裡邊鎖上了,正常人大白天在家,誰會把門鎖住啊?”

“正常人大白天也不會到這種地方。”餘懷之左右環視一圈,“會爬牆嗎?”

薑恩生嘴角一勾:“必須會!”

兩人一拍即合,薑恩生大門西側翻牆而上,餘懷之從另一側。這片房屋老舊複古,房頂上大半的瓦片掉落,露出偌大一個坑,沒辦法,就隻能走房子與房子之間的狹窄牆壁。

薑恩生身輕腳步靈敏,貓著腰像一隻匍匐前進的貓咪,靈動的大眼睛四處打探下邊院裡的情況。

餘懷之身大體重,走在牆沿邊隻能比薑恩生更加俯低些才能減小自己被發現的可能。

因是廢棄許久的老房子,長久無人居住,沒了人氣味,院子裡雜草老樹瘋長,野草藤條順樹乾蔓延而上,此時已成枯草,瘋狂延伸的樹枝橫向穿過牆沿伸向另一個院子裡,枯枝黃葉攔住腳下路。

不過也幸好這片荒蕪,能當做幾分隱蔽之物,為薑恩生和餘懷之減少些被發現的可能。

“……今天真倒黴,就弄這麼點香灰,還被一個神經病說教一番!”院子裡的老婦人自言自語道。

薑恩生跟到最近位置,她前麵是缺了大片瓦片的坑,沒辦法再繼續往前走。不過她趴在牆沿上,剛好隱隱能瞧見老婦人的行蹤。

隻見她把香灰麻袋放在地上,然後轉身將架在地上的木棍和繩子拿開。

果然——!

薑恩生看到一個地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