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不歸將眼下事務飛鴿傳信於潘長明師尊,並告知他接下來會著手於查探梅英的下落;隨後,她向眾人提議可以先行去往辛國京城。
眼下,梅英蹤跡毫無線索,與其漫無目的地四處找尋,不如先等他製造出些許動靜,再伺機而動。
加之南宮府也在京城之中,此番前去,剛好可以助小徒弟帶回自己的母親。
京城離臨風村不遠,不出兩日,眾人便抵達於此。
步入京城之門,隻見人流如織,各色官服與民服交織出一幅生動的社會圖景。
街巷兩旁,店鋪林立,茶館、綢緞莊、珠寶行,應有儘有,商販的吆喝聲與客人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熱鬨非凡。偶聞琴音嫋嫋,或笛聲悠揚,自那幽深胡同深處傳來,如清泉潺潺,潤澤了這凡塵俗世,令市井生活亦添幾分雅致與恬淡。
洛不歸眼見這一派祥和之景,不禁展顏:“無需金玉滿堂,這一方安樂,便是人之幸事。”
水雲身望著街景,複又盯著身前洛不歸的頭頂出神。
她心緒起伏,不由自主地驀然回首,恰撞上男人深邃如淵的眼眸。
這次她沒再逃避這眼神,倒是一向自持的公子,悄然露了慌張之情。
男人故作鎮定地移開目光,話語卻暴露了心底局促:“嗯…是啊,能在此般城中安家,有人作陪,這生活,想來定是萬分安逸美滿。”
洛不歸心生好奇,步至他身旁,並肩而行,笑問道:“那雲身,是想要何人來陪?”
男人的呼吸略顯紊亂,似被此問題弄得暈頭轉向。他輕咳一聲,正欲作答,卻被付闌的話語打斷。
“話說,水公子也已在不夜村尋到所尋之人,梅英之事也感謝公子的幫忙,往後,也不好再勞煩公子了。”
南宮離本來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一雙璧人,突然有種被一塊木頭橫插一腳的不爽感。
這哪裡是客氣,分明就是在趕人走嘛。
洛不歸聽聞付闌的話,心中五味雜陳。
是了,水雲身起初隨他們同行,乃是因為陳有道的邀請,後麵也是因同去不夜村,方才結伴而行。
天門之事本就與他無關,事到如今他也確無理由再跟著他們一道,若是他想離開,繼續獨身江湖而行,也是情有可原。
可…等著水雲身的回複,她卻有些心緒不寧。
說實話,她有些不舍,不願他就此離去。
水雲身望向付闌的目光中霎時充滿探究,他淡然回應:“不麻煩。我本來也行無定所,同你們一起也無妨。”
“我們畢竟都是天門弟子,彼此行事更為熟悉。水公子難免會有不適應。”付闌緊追不放。
“還好吧,這一路過來,我並未覺得有何不適,天門中人果然如傳言一般,做事張弛有度。”水雲身如是回應道。
“水公子無需拘禮,從你名諱我都能知曉,公子不是拘於一方天地之人,向往的乃是大千世界,自由之身,定然是不喜拘束之事的。”
“…”
顧來決看著兩人一來一往,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俯身輕語於南宮離耳畔:
“小梨子,這付師兄是怕麻煩水公子嗎?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感覺付師兄的語氣又客氣,又不客氣的?”
南宮離冷哼一聲,低語道:“原來有人早就覬覦這師公之位。”
師公?顧來決更雲裡霧裡了。
他還準備繼續詢問,南宮離毫不客氣地一掌拍開了他。
隨即,女孩換上一副笑顏,蹦蹦跳跳地來到那兩位“糾纏不清”的男子麵前,笑道:“南宮府就在前麵不遠處了,我要去迎接我母親,付闌師兄,你也一起來吧。”
顧來決瞬時閃到她身邊,開口:“那我自然得去,我得看著,免得他們又欺負你。”
南宮離笑著點點頭。
此時,洛不歸也邁步上前:“離兒,我也隨你一同前去。”
作為師父,她定要護住小徒弟,不讓其再受絲毫委屈。
南宮離的頭卻忽而搖得如撥浪鼓般,雙手也瘋狂擺動:“不不不,師父就不用一起了。”
看見洛不歸眼中的疑惑,南宮離腦筋急轉,連忙道:“顧少爺他父親跟我父親在官場上曾偶有交集,他也同新夫人打過照麵,他幫我撐腰自是沒問題。但是師父是天門人,我怕他們會以江湖人欺壓老百姓,或是江湖朝堂互不可乾涉做文章。”
洛不歸思考一番,覺得頗有道理,卻也不禁生疑,她指向了付闌:“那你付師兄也不適合同去吧?”
南宮離眼珠子轉的要起飛,她兩手緊捏,汗顏道:“嗯…額,這個,他,他得在外麵幫我守門!”
“守門?”付闌滿臉疑惑。
“對,就是守門!我怕新夫人看到我來,就要報官抓我,師兄你在外麵幫我盯著。”說著,她就上手去扒拉付闌,試圖將後者拖走。
顧來決見狀,心中略明了一二。
付闌依舊不解,南宮離卻是失了耐心,她拚命拖著師兄,咬牙切齒道:“跟我走就是了,怎麼話…這麼多….”
看著三人拉三扯四遠去的身影,洛不歸立在原地,心裡頭直嘀咕,怎麼感覺如此奇怪…
街道上,原本熱鬨的五人小隊,瞬間隻剩下她與水雲身並肩而立。
洛不歸看著眼前人,沉思片刻,唇齒輕咬,仍是再次發問:“雲身,你跟著我們,真的不會覺得多事了嗎?”
水雲身低頭望向她,雙眸中透著笑意:“怎麼會?我很想跟你..你們一起。能幫上忙的話我很開心。”
洛不歸心中的石頭悄然落地,她點點頭:“那就好。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水雲身仿佛一直在等這句話,聞言,他立刻接道:“我們四處逛逛吧,你多年未曾離開死門山穀,這樣的機會實屬難得。”
兩人並排走在街上,步伐極緩。
二人平時都是腳程迅速的人,此刻卻都默契地一心想跟對方同頻,於是都慢了下來。
兩人靠得近,同側的手在行走間總是不時相碰,但兩人卻都未收回,隻是任由它們這般搭在身側。
“小姐,小姐。”
洛不歸突然感覺有人觸碰自己的肩頭,她停步向一旁看去,隻見一麵容慈祥的大娘正笑盈盈地望著她:
“哎呀,好漂亮的姑娘,還是天門人嘞。”大娘又看向一旁的水雲身,笑容更甚,“這相公也俊得不行,真是般配啊。”
水雲身含笑不語,洛不歸剛準備出聲解釋,大娘又開口了:
“我這鋪子最近有慶,凡是夫妻來我店裡買東西,都我送親手雕的同心鎖。”大娘將手裡的物件呈到二人麵前,隻見上麵的花紋惟妙惟肖,極為精巧,“可好看了,而且都是祈福過的,保證你們…”
大娘湊近兩人,嘴角一咧,爽朗的笑聲自喉間溢出:“百年好合!”
洛不歸頓時有些猶豫,他們二人並非夫妻,可大娘如此熱情,又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正當她舉棋不定時,水雲身看向她,滿目溫柔:“想進去看看嗎?”
她其實也有些好奇,見水雲身先問自己了,便也不再糾結,隻點點頭,二人便進了鋪子。
此乃一間珠翠之鋪,發簪、耳墜、頸鏈,樣樣皆備,琳琅滿目。
洛不歸望得目不暇接。
可這些東西,從小到大,她從未佩戴過。
她輕手拿起一根發簪端詳,簪身精雕細琢,花紋繁複而又不失柔美。
看了一會,她正欲將其置於原位,水雲身卻悄然從她手裡接過了發簪,輕輕彆入洛不歸的青絲之間。
他由衷地讚歎:“好看。”
洛不歸陡然間有些羞澀,抬手便想取下來,嘴裡呢喃道:“這發簪做工確實精美。”
水雲身搖搖頭,輕聲道:“我是說你好看。”
待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二人皆是一愣。
水雲身回過神來率先打破沉默,他指向桌上另外的幾根發簪:“這些,你覺得好看嗎?”
洛不歸臉頰微紅,匆匆掃了幾眼後,道:“都還挺好看的。”
水雲身隨即轉身,背對著灑落的陽光,洛不歸隻看到他耳垂上淡淡的緋紅。
他向大娘道:“掌櫃的,桌上這幾個,還有她頭上的,我都要了。”
“好嘞!”大娘喜笑顏開。
洛不歸頓時驚訝萬分,她急忙上前,拽住水雲身的衣袖,連連搖頭:“你這是做什麼,你知道的,我從不佩戴這些首飾。”
水雲身聲音仍是那般溫柔,看似不起一絲波瀾:“不戴不代表不喜。”
“那也不用買這麼多吧。”
“換著帶。”
她頓時語塞,又起一絲擔憂,這發簪上有的鑲嵌寶石,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真的不必了,雲身。”她的手抓得更緊,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了水雲身身上。
水雲身此生從未站得如此挺直,他緩緩道:“沒事的,就當見麵禮了。”
洛不歸突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她慢慢鬆開手,微微挪動著步伐,站在了一旁。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男人長舒一口氣,竭力使心緒歸於寧靜。
水雲身自行囊中拿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櫃。大娘幫他將數支發簪打包起來,連同一塊精致的同心鎖一起遞給了他,笑著對他說:
“好小夥!如此大方,該你有這麼漂亮的娘子勒。”
洛不歸看著這一出,心中紛亂如麻。最後也隻看著大娘淺笑著,溫聲道:“謝謝掌櫃的。”
等出了店鋪,走遠了些。洛不歸看著水雲身,抿唇道:“真是讓你破費了。”
水雲身回望笑道:“我知道你方才的擔心,但這些真的不算什麼。”他眉眼間滿是柔情,“我在江湖這幾十年,做過和尚,做過郎中,當然也做過幾年生意,自是小有積蓄。”
“沒有…我是覺得你給我買,會有點奇怪。”
“為什麼奇怪?因為我不是你的相公嗎?”
“你…”洛不歸抬眼瞪著他,這人什麼時候也會這樣插科打諢了?
水雲身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假裝看向彆處,輕聲道:“開玩笑的。隻是…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們本來就是朋友,朋友之間送禮不是很正常嗎?”
洛不歸自知說不過他,臉頰微熱,吞吞吐吐道:“謝謝你啊,雲身。”
水雲身溫和地回應她:“你我之間,不要這麼客氣。若你真想感謝我,那便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麼事?”她有些好奇。
“我知道你劍法了然,自是厲害。但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情,莫要再獨自衝上前去,可好?”
原來還是此前蜘蛛蠱一事。
她剛欲答複,卻又聽眼前人繼續說道。
“你的朋友們都在身邊,我也在。無論何事,我們都可以共同麵對。”
難道,此前是她誤解了?他不是擔心她如此行事會打亂旁人的節奏,而是擔心她一個人…
“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話語落下,心弦輕動。
洛不歸心頭一震,隻覺得心底深處某些事物正悄然崩塌。
她凝視著男人的雙眸,那雙眼睛曾訴說著她無法理解的千言萬語。
然而此刻,那眸子裡倒映的,唯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