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果秘聞(1 / 1)

“在夜晚進入生門,並能精準的找到封印所在的地方。就算是其他強大的煞鬼,說實話,也真的很難做到如此滴水不漏。我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看,自認為很了解他,可或許一切,真的隻是我自以為是。”

“三十三年,我從未放下過這份執念。想著或許有一天他會回來,照掌門也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他會解釋清楚這一切,告訴我們事情不如大家所想的那樣。”陳春儀苦笑著,淚不禁墜落,

“可,如何能再解釋得清,副掌門確實被他所殺,我想尋到他,又害怕再見到他...”

洛不歸上前輕撫她的背部,輕聲安慰:“遙行於前輩而言,已與親人無異,自是沒法接受他做出此等事情。您始終不願意相信,也是人之常情。但天理昭昭,自有因果。無論人鬼,都需要為自己做錯的事付出代價。我們不會讓好人枉死,亦不能讓惡人遁形。”

洛不歸望向水雲身,“無論如何,陳前輩都沒有任何的過錯。您曾主張的人鬼同行,並非不可為之事。您為自己的至親辯駁,亦是人生來所具備的憐憫之情。錯的一直是世間辜負真情,初心不定的那一方。而不是像陳前輩這樣,敢愛、敢相信、敢給予真心的人。”

聞言,陳春儀嘴角微揚:“謝謝你。這番話說的,倒是讓我覺得我活得一直不夠通透。不置可否,‘義’之一字,乃安身立命之本。不義之士,自當鏟除。”

辭彆了陳春儀後,幾人便打算跟著陳有道去到練功堂內,查閱生門的典籍史書,以便更深入的了解下憐心杏果。

途中,洛不歸在腦海裡反複琢磨著事發經過。

“雖然因為始終找不到人,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幾乎可以確定三十三年前的事情就是遙行所為,包括兩位副掌門的離世。隻是,你們有沒有覺得有個地方很奇怪...”洛不歸疑問道。

“說來聽聽。”

“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竊取杏果,後麵人們一直找不到他,說明他也確實在不斷地逃竄。那他當初擄走掌門是為何呢?既然當時已經打傷了照夜清,把他帶著豈不是如同累贅,此理不通。”

“或許是想把掌門作為人質,以防有人找到他了,他可以由此脫身?陳前輩說,不夜村的村民看到他身邊有一個模樣類似於照掌門的人,隻是性情大變。不出意外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照夜清,隻是因為那五年遭受了遙行的折磨,不複從前。”付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有道理。”洛不歸思索著他的話。聽完陳春儀講完這些過往,憂思之情自心底蔓延,時刻籠罩著她。

不論人鬼,皆為有情之生靈。世間當真存在此人,欺瞞摯友足足七年有餘?他怎麼忍心下手,傷害養育了無親無故的自己至成人的師父?

世間又豈有君王,難辨奸佞之言,竟決意要處死相知相識十五載春秋的忠貞良臣?

她又何嘗不是另一個陳春儀,心懷執念。可記憶中的那個人,隻停留在過去。殘忍的真相袒露在麵前,也不敢相信,亦不願相信。

“有道兄,剛有個問題我沒敢問陳前輩,是不想讓她再回憶她親眼所見的慘烈場景。她說兩位副掌門是慘死於不夜村,具體的情形,你可了解?”洛不歸擺脫心中思緒,開口道。

陳有道點頭:“我知道的,上一任副掌門梅英是我師爺,當年就是我師父親手埋葬的他。”

在遙行失蹤的五年後,兩位副掌門的屍首驚現不夜村。二人遍體鱗傷,且胸口皆有一道致命的貫穿傷。更為慘烈的是,二人的頭顱均被砍下,不見了蹤跡,凶手恨意之深,可見一斑。

“按生門的規矩,死去的同門都會被葬在山群間的往生墓中,與他們生前所攜之物一起下葬。兩位前輩的屍身過於殘缺,我師父說,當日帶回來後便直接下葬了。”

“如此說來,是生前穿的衣物、配飾以及攜帶的武器都會一起下葬嗎?”

“是這樣的。本該整理遺容,但...”那般淒慘之狀,實在無需多作處理,突然陳有道又想起一事,“說到武器,當時也隻找到了孫億前輩的斷劍,梅英前輩的劍卻不知所蹤,想來許是打鬥中,被擊飛在了何處。”

“凶手竟這般殘忍,如此褻瀆人身。想來當時,生門中人也必然沒有心思去細查屍體了吧。”洛不歸蹙眉。

“看著自己的前輩師兄這般慘狀,大家都是不忍的,隻盼早日入土為安,胸口的貫穿傷很明顯,一擊斃命。村民當時也幫忙指證了,確實是遙行所為,想來也沒有再細查的必要。”

不論是先斬首再補刀,還是先殺了人後斬首,若非恨意滔天,實乃多此一舉。

至於丟失的佩劍...

思考間,五人已步至練功堂內,隻見各種典籍卷軸井然陳列於數個鐵箱之中。陳有道熟練地從其間抽取出一冊,遞給了洛不歸:“這上麵記載了與憐心杏果相關的事宜,看可有幫助?”

想到付闌平日裡酷愛讀書,閱讀速度也是上乘,洛不歸便把書給了他。

“師兄,你仔細看看,這憐心杏果有何效用,最重要的是,為何自第一顆杏果被使用後,生門的人便決定要將日後誕生的杏果都封印起來呢?”

這時陳有道似被同門呼喚,他轉過身來對幾人道:“我師父喚我,乃是有門中之事要處理,若我未歸,諸位要離開,直接前往下船的地方即可,船夫會在那裡等候諸位。”

等陳有道離開後,付闌抬頭悻悻道:“七繞八繞的,你們還記得路嗎?”

南宮離聞言,忍俊不禁:“笨蛋路癡師兄,安心看你的書吧,有我這個專業向導在,再複雜的路也難不倒我。”

付闌無奈擺頭,不多時他便開口道:

“這憐心杏果,確實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凡事都有代價。”

原來,吃下這第一顆杏果的,並不是當時的掌門,而是掌門夫人。彼時的掌門姓江。

因著那是千年結出的第一顆憐心杏果,自它開花之日起,眾人便盼著它的落果。生門中人都想得到它,其上附著千年靈力,必是珍品。

而未等落果,掌門的夫人便在一次與煞鬼相鬥中不幸身亡。江夫人的死令生門上下悲痛欲絕,江掌門更是幾近失神。

江掌門與江夫人乃是一對神仙俠侶,二人曾救扶了數不清的百姓,而他們對待門中弟子,亦如待親生孩子一般儘心儘責。

江掌門德高望重,所以生門眾人皆達成一致共識,隻待憐心杏果的落果,就讓江夫人服下。

江掌門終日用內力滋養著江夫人的遺體,保其屍身不朽。他亦日夜期盼著憐心杏果的到來。

經年累月的內力供給,江掌門肉眼可見得衰老了許多,可總算沒白等,兩年後,憐心杏果落果了。

江夫人服下杏果後,江掌門滿心歡喜得等著愛人的歸來,隻要她能醒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醒來的不是江夫人。

是一臉驚恐,對周遭一切迷茫不已的江夫人。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認識麵前的人是誰,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她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任憑江掌門如何勸說,門生如何講述。她,一概不知,隻覺得恐懼。

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活著。

她想要離開這裡,想要逃走,每當目睹著眼前陌生的麵孔,對著她淚流滿麵地傾訴著滿腔愛意,她沒有絲毫感動,隻有深深的畏懼與不安。

江掌門當然不會讓她走,他朝思暮想的愛人終於回來了,他怎麼舍得放手?看到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看到她眼神中透露出的無助與恐懼,他何嘗不是心如刀割?

他焦急萬分,拚了命地想讓她想起來。他愛她,但他不可能讓她走,他失去過江夫人一次了,又怎麼會允許這種事再發生一次。

可他離她越近,她就越覺得是一種逼迫。

事情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門生們很快發現他們的掌門變了,變得像一個瘋子,充滿了執念;掌門夫人也變了,她愈發恐懼,一天比一天想離開此處,她逃過多少次,就被抓回來多少次。

到後來,原本溫文爾雅的江掌門甚至亦變得歇斯底裡起來。

一切又結束了,仿佛命定一般。

江夫人的屍體在茯苓河飄了起來。她又死了一次,隻是這次是她自己的選擇。

江掌門也不再是像了,他徹底崩潰,真的變成了一個瘋子。

不久以後,茯苓河裡的浮屍又多了一具。在江掌門的遺書裡,血字寫明他的愧疚與悔恨,他知道,這次,是他害死了她。

那個服下憐心杏果醒來的女子,已經不是愛他的江夫人了,那隻是她的肉身裝著一個無辜無知的靈魂,他卻逼著她,要讓她成為江夫人,這份執念,也真的逼死了她。

“原來如此,”南宮離歎道,“憐心杏果救活了江夫人,但是卻讓她記憶全無。這便是代價。那如果是活人吃了,提升了修為,又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呢?”

洛不歸接話道:“走火入魔?神誌全無?想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我可以理解江夫人的恐懼,她對麵前的世界一無所知,江掌門卻堅持要把她綁在身邊,每天給她灌輸陌生的思想。或許當初不救她是為上策,這都是天命。”水雲身深感遺憾。

“江掌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摯愛,唉...兩個人都好可憐。”南宮離撇嘴。

“憐心杏果畢竟是逢春杏木此等千年靈樹所產的靈物,若隨意棄毀恐遭反噬,可它所具有的效用,即是恩賜,也是詛咒,難怪要如此嚴密地封印起來。”付闌放下手中的書,頓時了然。

既已了解了所有需要的信息,五人便打算離開生門。

洛不歸其實有意想探查下兩位副掌門的遺體,畢竟死者之身,往往藏著諸多線索。可一來,這不合禮數,實乃大不敬;二來,歲月悠悠,二十八年過去,就算曾經有什麼痕跡,或已被時光磨滅,因此她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臨行之前,他們去看了那株年歲三千有餘的逢春杏木,隻見其高聳入雲,樹乾粗壯,五人堪堪環抱得住。樹側立有一碑,其上鐫刻五字:萬物皆有償。

“接下來,就是去不夜村了,那裡是遙行最後留下蹤跡的地方。我們必須得想辦法找到他,三十三年前的事情,須得要一個結果。不論這次赴靈山崩裂是否與他相關,找到他也定能知曉更多的線索。”洛不歸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