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鬼同行(1 / 1)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但水公子還真是獨一份的奇特啊。”洛不歸笑眯眯地看著他。

水雲身輕笑了一下:“感謝姑娘不拆穿之恩。”

“他要找的人是煞鬼,你又不是,我拆穿你乾什麼。”

這時南宮離上前,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水雲身的手,她愈發不解:“沒問題啊......熱的啊,怎麼回事。”

見她欲攀附人身以聆心音,洛不歸連忙出手阻攔,道:“小毛孩,又沒大沒小了啊。”

“他原本就長這樣子,同人族一樣,而且五臟六腑皆有,但他體內運轉的確實是鬼道之力。”望著南宮離求知若渴的眼神,她繼續解釋道。

“我們人族修煉的內丹。內力通過經脈貫穿全身,於身體各處都可以感受到其勁力。而鬼丹,則是將鬼道之力全部集中於丹內,這也是為何鬼道之力往往爆發性極強,卻難以持續施展。”

“我那時探查他的手臂,就是感知他的內力到底是哪一種。”

“不愧是死門中人,對鬼族了如指掌啊。”水雲身這幾句話算是離不開洛不歸了。

“了如指掌?可算不上,水公子不就是個例外。”洛不歸淺笑著搖搖頭,“但你為何會是這般?”

哪怕是人族與鬼族互通產生的後代混血鬼,也是沒有內臟的,他們隻是外表相較於純血鬼來說,鬼化的特征更少,除了瞳孔會呈現金色外,其他的皆與人族無異。

而初代由人轉變而來的鬼,或者其後代,不僅瞳色是金色的,身上還會有各種各樣的紋路,甚至有些地方還會出現畸變。這也是為什麼純血鬼想要壓製鬼化特征就需要耗費大量的鬼道之力。

可水雲身既沒有瞳色特征,還擁有完整的內臟。

“不瞞你們說,我也不知道。我不清楚我的出身,反正自打我記事起,我就是這樣了。”他不可察覺地苦笑了一瞬,“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像個怪物。”

“是人是鬼不重要,選擇才重要。生而為人,有人選擇像張生這般,包藏禍心,行得儘是傷天害理之事,便是下十八層地獄也不為過;生而為鬼,有鬼選擇善行人間,活得也是恣意快樂,自由康平。”

“我殺過些許煞鬼,也遇到過許多可愛善良的和鬼;我結識了很多正義之士,也感受過人性之惡。世間法理種種,從不該因出身定黑白,而是那股念頭。”洛不歸淡淡道。

一念成魔,一念亦可成佛。

水雲身隻感其言猶如涓涓暖流注入心田,將心間微起的漣漪輕輕撫平。

“水公子,那麼你接下來要去哪?”萍水相逢,亦是一段露水之緣,但各自都還有路要走,無法多做糾纏。洛不歸準備臨行前再稍作問候。

“我準備再在這幾個相鄰的城鎮走走,看看有沒有百姓需要幫助的,然後去不夜村找個人。”

“這麼巧嗎?我們也要去不夜村欸。”南宮離本就對這個謙恭的哥哥頗有好感,想著馬上要分彆,還略有不舍,可聽到這個耳熟的地名,立刻激動了起來。

不夜村,正是當年兩名生門副掌門身死的村莊。

南宮離連忙轉頭看向了洛不歸,後者卻是一眼看出她內心所想。

洛不歸微微頷首,以一種微妙而含蓄的姿態,表達了她的拒絕。

萍水相逢,停留在此刻便足夠了。

最初的計劃,她是想獨自出來遊曆的,不想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作陪,此次若不是從師父之命與其相托和小徒兒又貫會撒嬌......總之,現在的三人行足矣。

“確實很巧,但我剛聽見你們似有要事在身,若我同你們一起,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就此彆過,有緣再見吧。”水雲身朝著他們一一點頭。

洛不歸側身看向他,剛好對上那雙飽含著千言萬語的眼睛。她拒絕起人從來都是乾脆利落,可此刻不知為何,臉上卻感到有些燥熱。

她連忙移開了眼神,從嘴裡輕輕吐出:“再見,水公子。”

水雲身手持長劍,轉身下了台階。

“兄台,請留步。”竟是從出來後便一直一言未發的陳有道喊道。

水雲身立在台階下,靜待他說話。

“你很像一個人,但我不是說長相,是感覺。我不知道怎麼說......”陳有道言辭有些零散,“但我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去生門,我想帶你見一個人,可以嗎?”

“我這樣說好像是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一會在路上,我會同你解釋清楚其中緣由。”陳有道需要花時間整理下頭緒,當下先上路才是重點。

水雲身本就是一人走江湖,無牽掛無寄托,也沒有什麼急事。況且他很感謝他們幾人的幫助,自然答應了下來。

既然是陳有道的邀請,洛不歸當然沒有理由替他拒絕,既如此,便再同行一段。

南宮離自是開心的,這時她朝旁邊的付闌勾勾手指,後者便蹲下身來聽她悄悄道:“你覺不覺得這個水哥哥長得很好看,跟我師父很登對呀。”

付闌彈了下她的腦門:“你又替你師父瞎謀劃什麼呢。”

“哎呀,木頭師兄,你懂什麼,我現在有一個花容月貌,武藝超群的師父,還差一個英俊瀟灑,劍膽琴心的師公啊嘿嘿嘿。”南宮離搓搓小手,大有大乾一場的架勢;對比起來,付闌則有點無言以對。

接下來的旅途看來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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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來到了黎安城靠近北邊的茯苓河堤岸處,雖然生門界內流經赴靈山的河流遭遇了崩裂倒灌,但看來對城鎮這處的水域並沒有明顯的影響。

他們將馬匹係在岸邊的樹旁,接下來行水路,隻能等回來再與它們同行。

南宮離心情甚好,畢竟師父兌現承諾給她買了新衣,她穿著這件衣服在幾人身邊連蹦帶跳地哼著歌。

隻見茯苓河邊,一位戴著蓑笠的船翁正撐著長杆站立在木船之上。

待幾人上了船,船翁便解開了繩索,卻沒用那長杆行船,而是催生內力促使著船前進。

“你們每次回門中,都要坐船嗎。”水雲身對著陳有道問道。

後者搖了搖頭:“天門中人,各自想回自己的門派,路太多了。但若是要領外人回去,路便隻有那麼一條。但這艘船上也被布下了術法,透過船隻所能瞧見的周遭環境,也都不是真實的,換言之你哪怕記住了這條路,也是虛假的。”

陳有道又看向了付闌他們,“話說,我還未曾去過死門,死門接待外人的通道是什麼樣的?”

“是一座橋,連接了兩座山頭,平日裡是看不見的。”付闌回答道。

“原來是這樣,我隻知道六大天門都各有結界,非屬門中者一概不可入內。”水雲身頓時了然。

“相傳這些結界是六位天罡星神布下的,說是結界,不如說是一層幻境。但說來奇怪,它隻防人不防鬼,不論是煞鬼還是和鬼,都有可能無意進入門派地界。”陳有道補充道。

“陳兄,你也知道我們是受貴門派掌門所托,來查探赴靈山被毀、憐心杏果被盜一事是何人所為,同時也想了解下三十三年前,照夜清掌門和遙行的事情。”洛不歸話語嚴肅。

陳有道歎了口氣:“現在生門裡,所有人都覺得是遙行回來了,覺得這次赴靈山崩裂,隻有他才做得出來。”

“看來你不這麼覺得嗎?”

“這也是為何我想帶水公子來一趟。”他看了一眼水雲身,複垂了眉眼,“我沒有接觸過遙行,三十三年前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還沒出生。但我生於醫學世家,我的姑姑和遙行是同一年入門的,她略早一些時日,所以按理說她是他的師姐。”

“你們應該知道,遙行是鬼族吧。”他們皆點頭附和。

坐在水雲身旁邊的南宮離,此刻正忙不迭地跟前者講述著這趟遠行的前因後果,包括三十三年前的掌門與其大弟子連同憐心杏果齊齊消失的事情。

“我對遙行的了解全部源於我姑姑同我講的,那個時候他們兩人關係很是親近。我父親在我家族裡算是比較離經叛道的,他從小就隻想著做商人,不想學醫,所以他跟我姑姑關係並不好。因此我姑姑相當於把遙行當成了親弟弟。”

“她向我述說,遙行初入師門之際,恰逢人鬼兩族矛盾最為尖銳之時。門內弟子多對他心生排斥,不願與其為伍。然我姑姑常對我言及,他實乃心地純良之人,始終無差彆地向眾人伸出援手,即便是那些曾欺辱於他之人,他也從不吝於相助。故而,我姑姑始終堅信,人鬼並肩而行,並非遙不可及之事。”

“當年發生那件事,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是遙行欺師滅祖,盜取了杏果,唯有姑姑為他據理力爭,堅信其品性,斷不會為此行徑。但她的聲音如微塵落海,無人信之。生門上下,皆一心想著去把遙行抓回來問罪,以正門規。”

“後來兩位副掌門也死了,姑姑同門中弟子一起去了那個村莊,確實是村民親口告訴他們,就是一個貌如遙行的人殺了人。從村子回來後我姑姑便幾近失神,她仍是無法相信,她那般善良的師弟怎會真的害人性命。姑姑說,她一直都是很堅定地信任著他,那時卻也不免產生了動搖。”

“生門的門生群起激憤,可由於一直找不到遙行,他們將矛頭對準了我姑姑,覺得她被遙行所蠱惑,更過分的甚至說我姑姑可能也牽扯其中。很多人都想趕我姑姑走,還是她的師父力保,這才沒被逐出門派。”

“我小的時候就常聽家裡人說起我的姑姑,她在我們那一帶都是有名的醫女,他們都喚她回春姑娘。她醫術極高,本就有天賦,後天更是努力,又從來都是義診。”

“無論我姑姑是否錯信了他,我都想讓她知道她曾經的堅持沒有過錯。今日一見水公子,我便覺得異族又如何,為何不能同行,既有極惡之人;亦有和善之鬼。隻要心本同源,殊途亦可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