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1 / 1)

“對了殿下,先前聽春和說你有事正要出門,我就不耽誤你了。您留步,就不用送了啊。”

歲檀被江王這句話說得噎了一下,忙向江王擺了擺手,便轉身要下書房的台階而去。

“姑娘且慢。前月裡署內一直繁忙,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想著許久未見過舊友,本想去拜會一番。你既然來了,那本王今日便不必去了。”

歲檀尷尬地笑了笑,心說倒也不必這麼直接地說是我耽誤了你跟舊友重聚吧。

她用手遮蓋在眼頂,仰頭看了看天,替自己找補說:“殿下若是現在去,時辰還是正好的。您看,這日頭剛剛升在正中。若是現在過去,沒準還能蹭上一頓午飯。”

於歲檀而言,去的正正好好的時辰莫過於朋友家快開飯的時候。她在現代時獨居一人,休息時一日三餐少不得都要自己動手,因此便時常掐著時候去朋友家蹭飯。

江王聽後,忽看著歲檀微微地笑了,竟是沒接話。

見歲檀挑眉不解,才又說: “本王倒是覺得好時辰莫過於恰有好景相在。現下正在日中,王府後院下綠柳成蔭,蓮池中的蓮花正是開放之時,你我憑欄一觀,才不算辜負如此佳辰。”

歲檀抬頭看了看這大日頭,撇了撇嘴。

“賞風弄月我不在行,待久了我怕我睡著。屆時呼嚕聲吵到殿下就不好了,所以殿下您還是找春和吧。”

江王回道:“那便就睡上一覺,聽人說曝於陽光之下更利於傷病的恢複。”

江王他再三提議,再拒絕好像就有點不識好歹了。再者說,這王府瞅著這麼大,可比先前她旅遊過的名勝古跡更有韻味多了。

既然主人都誠摯邀請了,正好可以好好欣賞欣賞這古時的王府究竟與在後人保護之下的遺址有多大的不同。

歲檀又問:“那應該有好些好吃的吧?”

她旅遊的兩大目的,一是欣賞風景,二就是吃到當地美食。這二者於她而言缺一不可。

江王笑道:“自然。”

如此,歲檀則沒什麼話講了,隻不過就是今日腰上有傷,走去那後院的路上不大利索罷了。不過人生嘛,總是有些小缺口,太完美了反倒不真切。

歲檀還未邁開腿,忽覺得重心一倒,江王又一次將她橫抱了起來。

怎麼感覺他這抱得越來越順手了呢?

歲檀有些窘,忙謝:“多謝殿下了。”

不消一會,江王便抱著她來到了一處花團錦簇之地。

此地鳥叫蟬鳴,鶯啼婉轉,時有蜻蜓立於荷尖之上,又有蝴蝶飄動於花草之間,宛若一片桃源景象。

江王將她放在池邊柳樹下的竹塌上,自己負手背對著她立在了岸邊。

歲檀靠在塌上,看著江王高挺的身姿,不由地看得有些癡。

他一襲碧青色衣袍,麵料在陽光的映襯下熠熠生光又很是順滑,倒像是正在湖中款款流動著的水波,叫人看著靜謐而平和。

歲檀承認,江王是光風霽月一般的人物,性情溫和,身在天家卻無高低貴賤之分,對自己沒有什麼架子。

且長相也是她素來喜歡的模樣。劍眉桃花眼,鼻挺唇薄,又風姿卓絕。單看他的模樣,她都不可能不動心。

隻不過自古這種天潢貴胄的婚事無不與上層政治起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就算嫁給這樣的人,日後保不齊還會在他身邊見到更多姐姐妹妹。

於歲檀而言,江王就是博物館中美貌的古董簪釵,她是覺得獨一無二很想擁有的。

可也害怕真簪在了發上,會無時無刻懼怕被竊賊盜走。倒不如戴個平價好看的簪花,她覺著戴著以後自己漂亮了,也無懼可能會因什麼動作而丟失。

歲檀正想著,江王忽轉過身來,頗有些獻寶似地對她指了指池麵上:“你瞧。”

歲檀順著江王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池麵上正開著一朵長著兩個蓮蓬的荷花。

她一時也有些驚奇,就著江王伸出的手站起身來。江王扶著她一塊站在了岸邊。

江王道:“先前聽下麵的人說池子裡開了一株同心蓮,本以為是訛傳,卻不想竟然是真的。”

花開並蒂已經屬於罕見,而一朵蓮花中同時生出兩個蓮蓬卻更為罕見。此刻歲檀恨不能原地變出個手機拍下來發到網上去。

拍是拍不了了,多看看記在腦子裡總是能行的。果然這王府中就是不一般,這一趟還真是來對了。

“殿下。”

身後侍女端了果盤、酥點而來。

歲檀的聞聲看了看,倒是不見外地問:“有沒有炙羊肉之類的。比起甜的我其實更喜歡吃鹹的。”

來都來了,總不能委屈了肚子回去吧?每到一處景點,總要吃些烤串才對味不是?

江王聞之一笑,便示意侍女下去準備。而後,他又在侍女送來的帕上淨過手,從果盤中拈了一顆荔枝剝去皮遞給歲檀。

“皇兄幾日前特命人快馬自嶺南送來,本王有幸也得了一些。壇姑娘嘗一嘗。”

歲檀是喜歡吃荔枝的,慈幼局內雖有蔬菜肉蛋,可平素也吃不上什麼水果,在現代時她日日都吃水果,如今兩三個月未吃,她都覺得自己快要乾巴了。

她忙接下一口吃掉。是熟悉的味道!她感覺自己重新變水靈了!

“多謝殿下!”這聲感謝她是發自內心的那種。

見她喜歡,江王又去撥了遞給她。幾顆下來,他自己也沒吃上一顆。

不多時,一名嫵媚婦人領著幾名妙齡女使手中各自端著架子、炭火、羊肉、調料等而來。

為首的正是張乳母。歲檀心說,果然上進的人在哪都很上進啊。

張乳母脅肩低眉:“奴婢聽聞殿下與小郎君欲食炙羊肉,唯恐炙烤後再端過來失了香味。便想著不若將這烤爐端了來,您二位在這岸上賞著荷,奴婢們在一旁細細地烤,也更是一番景趣啊。”

歲檀屬於去烤肉店有人幫著烤都不自在的那種,且本身就不喜歡張乳母,心中一百個拒絕。

未等歲檀開口,江王掃了一眼後道:“姑姑有心了。本王二人自來便是。”

張乳母道:“殿下金尊玉貴,哪能叫您親自動手。還是奴婢們來吧。”

江王卻擺了擺手:“退下吧。”

見狀,張乳母隻得緘口,與其餘女使一齊退了下去。

歲檀忙湊上前去,蹲下身去研究著如何去裝烤。卻有一雙手率先將爐架、火盆搭得穩穩當當。

她便將肉串搭了上去,江王將袍服一撩,跽坐在蒲團上,伸手仔細烤了起來。

見狀,歲檀便候在一旁適時撒上些料粉。

炭火熏得周遭熱乎乎的,由水麵上吹來的徐徐清風倒顯得不那麼清涼了。歲檀便要四處去尋扇子。

然身側隻有一憑幾、一竹塌、幾隻蒲團,上麵均沒有團扇的蹤影。她將目光最終聚焦在江王係在腰間的一柄折扇。

江王注意到她的目光,將折扇解下遞給她。

她愉快收下,忙將一隻蒲團放在江王身側學著他的樣子坐下,而後撐開扇子替兩人扇了起來。

一時間,炙烤的香氣、江王身上的清香以及池中的淡淡荷香夾在一起,忽生出一種彆樣的香味來。

她鬼使神差說了一聲“好香。”

江王低著眉,長睫似綠柳垂擺而下。一抬眼,似風拂柳枝,露出了水麵的波光來。

他說:“快好了。”

其實歲檀也不知道她這聲“好香”說的到底是江王身上、池中荷香亦或是眼前滋滋冒油的肉香。

臨近日暮,歲檀在池邊柳樹下的塌上醒來,身上蓋了件薄袍。她揉了揉眼看向身側,隻見江王跽坐在一旁的蒲團上,手肘支在憑幾上閉著眸子。

歲檀心說這個姿勢睡著看著就很不舒服。

要不要叫醒他?

她扶著腰湊過去,有些猶豫。

江王卻醒了,似水般的眸子忽一睜開:“醒了?”

“嗯。”歲檀指了指他的膝蓋,“是不是很酸?”

江王卻將衣袍一理,穩穩當當地站起身來,動作文雅:“壇姑娘多慮了。本王無事。天色不早了,本王送你回去。”

第二日清晨,歲檀睡過一覺後覺著腰上已沒那麼痛,隻要不彎腰便感覺不出什麼痛處來。於是一早她便又去了胭脂娘子的攤前。

這回她未著男裝,著的是女裝。她今日本就不是為的賣東西,隻是想看看青杏如何了。

“好妹妹,昨日你被帶走了,我可是嚇壞了。昨兒那幫官差沒怎麼著你吧?”

胭脂娘子一見到她,忙扶她去到自己的攤後。

歲檀道:“沒事兒。你與你夫君還好吧?”

胭脂娘子聞言,從攤下拿出個包袱過來,解開拿出一個小白罐子遞給她。

“哎呀他沒什麼事。昨兒也都怪我,我唯恐在大街上說出你女子的身份,日後耽誤了你做生意的方便。後來我同夫君說清楚後,他心裡過意不去,催著我給你送些傷藥給你呢。好妹妹,你彆跟你姐夫一般見識,成不?”

歲檀接下,道:“他沒欺負你就成。”

胭脂娘子道:“嗨,他不敢的。”

等歲檀回到慈幼局時,小盆迎上來,道:“壇姐姐,方才沈阿兄來過,說是昨日來尋你的大寶來了。”

大寶來得倒是很早。

歲檀將胭脂娘子給的東西交給小盆,便去了隔壁的施藥局。她甫一進門,便看到一名胖娃正抱著院中的一棵大樹不撒手。正是昨日的大寶。

沈雋聽見動靜,擱下筆迎了出來:“小壇,你來了。”

大寶也聽見動靜,衝了過來,同昨日一般一把抱在歲檀腰上。正按在歲檀昨日磕著的地方,叫她秀眉不禁一蹙,下意識“嘶”了一聲,忙將手扶在腰上。

沈雋將大寶抱開,扶住她,問:“腰怎麼了?”

歲檀道:“許是夜裡睡的姿勢不對,醒來有些痛,明日興許就好了。沈阿兄不用擔心。”

沈雋聞之,眉目間卻流露出幾分疼惜的神色來,說了聲“你等一下”便折回藥堂去翻找著。須臾功夫拿了一小罐傷藥來。

歲檀接下,與先前青杏給的那罐一起收在了袖袋中。加上昨日江王給的,她估摸著自己這一輩子的傷藥是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