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1 / 1)

“前些年大寶的爹娘便抱著他來尋過我。那時大寶四歲,口中隻會喊些‘阿爹’、‘阿娘’之類常見的名字。

“我記著前人醫案上曾記載過類似的情況,便依據前人的法子開了湯劑,又叫大寶日日多與狗玩樂。

“至如今大寶六歲餘,倒是變得活潑了許多,可終歸仍是有些不大清明。”沈雋回憶道。

歲檀問:“所以你與大寶其實很是相熟了?”

沈雋點了點頭。

“那大寶來時,你能與他一塊兒來麼?”

歲檀伸手在自己胸口的高度比了比,“不瞞你說,大寶生得太壯實又太熱情,我有些怕。”

她是真的怕啊,不是單純貪圖沈雋的美色啊。

現代她曾康複過的小朋友,似她肩膀高,若是發了牛勁要與她玩鬨,若沒有當初同事的幫助,她一個人斷然製止不住。

三四歲的小娃娃最好,不過剛過膝蓋的高度,若是發了驢脾氣,儘管拎著他們的衣領提起來就是了。一通威逼利誘下總能叫他們乖乖聽話。

可是六七歲的孩童,卻已有不小的力氣。頭腦清楚的尚還好說,可對於難通人言的癡兒來說,若沒有絕對的力氣壓製,便是從最開始得到他們的配合都難說。

沈雋道:“那我便與大寶的爹娘知會一聲,請他們在每日將大寶直接帶去施藥局,我帶大寶來尋你。”

歲檀拈起一塊奶酥直接塞到沈雋口中。

“沈阿兄你可真貼心。”

沈雋有些意外歲檀突如其來的舉動,雙頰忽地一熱,卻是不動聲色地將那奶酥接下,修長的指節卷起放在唇下咳了幾聲。

“小壇呀,方才我回家一趟,恰好看到我那侄媳婦她家小弟來尋她,喔唷,那小模樣長得,真是俊。”

王乳母手臂上挎著個籃子從前院走到歲檀身邊,才看到歲檀身側站了人,“呀,小沈大夫也在呀。你們先聊著,我回頭再說。”

沈雋見狀忙同王乳母見了一禮,爾後便告辭離去。

歲檀直言道:“所以乳母您該不會是想給我說親吧?”

王乳母麵上一喜,放下竹籃,拉起了歲檀的手,說:“這麼說,你也有這意思?”

歲檀提起茶壺替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乳母,您這個月都說了有八回了。從您家鄰居再到鄰居家的鄰居,您怎麼非要一門心思將我嫁出去?”

王乳母接下水杯一口飲下,又拉著歲檀坐下。

“小壇呀,再過倆月你可就十七歲了。你看先前與你跟小盆同屋的小碗、小碟,年紀與你差不多大,可都嫁出去了。

“現下她們二人的小日子過得那是和和美美的。乳母這也是舍不得你,若非我家的小子早幾年就娶了娘子,那恨不能叫你做我的兒媳呀。

“所以這不才想著叫你乾脆嫁到我鄰家,日日還是能見到你。”

歲檀道:“我早就同您說過了,我還不想嫁人。”

歲檀是因白日工作忙沒時間玩手機,隻能晚上熬夜刷手機、打遊戲才猝死穿在如今的小壇身上的。現代她是回不去了,因此也沒想著真就在古代終身不嫁。

而她又母胎solo,此前嘴上雖然嚷嚷著說什麼智者不入愛河,可是內心裡對於甜甜的戀愛也還是很期待的。

是以,嫁人可以,但是對方須得是她喜歡的,否則還不如不嫁。

小盆忽湊在王乳母身邊,神神秘秘地說:“乳母難道忘了隔壁的沈大夫了麼?”

王乳母恍然大悟:“呀,我怎麼把小沈大夫給忘了。小沈大夫日日都來咱們慈幼局,若隻是為了送藥,打發個學徒來就是了呀。”

小盆咧著嘴直點頭。

歲檀是個顏控,她來到這個名叫大虞的陌生朝代以後,攏共就見過兩個帥哥。

一位自然是那位風度翩翩的江王殿下,另一位就是隔壁的沈雋。

她雖然腦子裡沒什麼嫡庶尊卑的觀念,可那位江王的性情她委實是有些看不上。擱在現代,那不就是妥妥的中央空調一個麼。

歲檀覺著人可以不張揚,沒那麼特立獨行,但起碼得有自己的風骨。

至於沈雋,歲檀雖日日見他前來送藥,也偶爾去同他師嫂討些好吃的,可是彼此也沒有什麼太深的交集。頂多就是歲檀覺得他生得很好看,看著很叫人心神愉悅。倒是也還沒有到非得嫁給他不可的地步。

就算真想嫁,那也得先試著先談談戀愛,再說婚事不是?

但是那也是歲檀與沈雋兩個人的事,萬不能叫王乳母上前替她去說。

歲檀道:“好了乳母,您隻顧著操心我,難道忘記小盆了麼,小盆她不過也才比我小幾個月呢。”

逃避催婚的妙招之一便是轉移矛盾。歲檀深諳此理。

王乳母又拉起小盆的手:“哎呦,還真是。我們小盆模樣看著小,我怎麼就忘記你了。讓我想想啊......我鄰居家的嬸子的二舅家的......”

趁著王乳母同小盆說話的間檔,歲檀對小盆笑了笑便逃之夭夭了。

她回到屋中扒拉了半天原先那身男子衣裳,她得有半拉月沒出去擺攤了,衣袍都不知道被她塞到哪裡去了。

她翻找半天,將東西準備妥帖後,沿著牆角特地避開王乳母與小盆她們給溜出了門去。

歲檀是沒有攤子的,起先是同賣花人一般挎著個小竹籃在街上叫賣。

可說是叫賣,她還是有點子麵皮薄,若非是看著麵相和善的女子,她也不敢上前去搭話。

然而街上看著好說話的年輕女子到底很少,她在那條長街上走了又走,企圖想叫過往行人自己注意到她籃中的手工藝品過來問價。

可是幾個時辰過去,隻有幾個過來找她問道的。

街邊胭脂攤上的娘子看她可憐,說你這樣可是賣不出去東西的呀。

於是便喊歲檀將籃中的那些小物件一並攤擺在她的攤子上,這樣若有人來買她的胭脂也能順道看見她的手藝。

胭脂娘子說得果然很有道理,歲檀將那些香包、繡扇、絡子在她攤上一擺,許多來試胭脂的夫人娘子低頭的功夫果然就注意到了,她因此也賣出去不少。

後來她又與胭脂娘子商量,買胭脂送她的絡子,而她將東西放在胭脂娘子那裡寄賣,也為胭脂娘子多招攬了不少的生意過來。

所以她從一開始基本日日去,再到隔幾日送些小盆與她的手藝品過去。而有時候又因著為小凳子他們做康複而忘了時辰就乾脆拖到好幾日才去一次。

到現在,她也就有半個月沒再過去了。

“小壇,快來。”

那胭脂娘子剛送走試完香膏的客人,看到歲檀忙對她招手。待歲檀走近了,又說,“好些日子沒看到你了,還以為你嫁人去了呢。”

胭脂娘子自己便是女子,因此早就認出了歲檀的女兒身,對外便互相稱作是姐弟。

歲檀笑了笑:“沒,我就是單純的懶。”

胭脂娘子歎了口氣後,說:“懶點好,太勤快了反倒總給人找罪受。你像我呀也是沒辦法,家裡的賭鬼夫君日日出去賭,我倒是希望他懶一些,就窩在家裡哪兒也彆去。這樣靠著我這胭脂攤子我們的日子過得也能不錯。”

歲檀這也是頭一回聽胭脂娘子提起自己的夫君。她想著此情此景該不該先開口勸慰幾句。

她想了想,盯著胭脂娘子的眸子認真問道:“青杏姐姐,你就沒想過與他和離麼?”

據歲檀的觀察,這個朝代同唐朝一般,民風開放。夫妻和離後再行嫁娶之事也並不新鮮。而照歲檀與胭脂娘子的相處來看,胭脂娘子不像是會委曲求全的性子。

胭脂娘子搖搖頭:“我自小被他家收留長大,如若當初不是公爹與婆母可憐我,我哪裡活得到現在。夫君固然不求上進,可他說到底其實也是想多掙些銀子罷了。”

“好你個青杏!原本聽人說你背著我勾搭了個小白臉我還不信,今日可算被我抓著個正著!怎麼著?奸夫終於忍不住來找你要名分了?”

忽然,一名滿臉橫肉的粗壯男人從二人身後的酒樓裡走出來,直逼在二人身前。

“夫君,不是你想得......”

“他媽的,就你個瘦雞崽還想攛掇著青杏與我和離?”

胭脂娘子正要解釋,隻聽得“啪”地一聲,男人一巴掌打在了歲檀的臉上。

歲檀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力扇倒在地上,腰部硌在了身後的石階上。

腰上、臉上霎時有火在燒。

淚水竟是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淌落下來。

她長這麼大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夫君你誤會了!”

胭脂娘子眼見夫君還要上前用腳去踹,忙去拉住她的夫君。

也顧不上去扶歲檀,又轉頭對歲檀道,“小壇,你先回家去,回頭我再去尋你。”

又是“啪”地一聲,男人一巴掌打在胭脂娘子臉上。

“他媽的,你還想上他家去?你們這對奸夫□□,是當我死了嗎!”

與此同時,歲檀將臉上的淚一抹,手在放在腰上揉了揉,另一隻手順道去摸這隻手袖中藏著的匕首。

她忍著腰間的刺痛掙紮著起身罵道:“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胭脂娘子拉了拉歲檀:“小壇,夫君在氣頭上,你聽話,先回家去。”

歲檀此時正在氣頭上,一腔的氣憤,哪裡咽的下去這口氣。對著正被胭脂娘子抱住的男人就回給了一個耳光。

周遭的行人、小販紛紛將他們圍了起來。

有人忙去拉歲檀:“我說小哥,你也彆逞一時意氣,還是服個軟吧。”

“是呀小哥,眼下她漢子正在氣頭上,你倆各自退一步,回去都好好商量啊。”

“商量什麼商量,他偷我娘子!”

......

“都嚷嚷什麼?光天化日之下,你們聚眾圍在一塊是想做什麼?”

“閃開,通通閃開!”

“散了,都散了吧!”

歲檀正欲辯駁,卻見有幾名身著圓領袍服,腰配長刀的官差將眾人驅散開來。

其中一位差吏看了歲檀一眼,扯了扯為首之人的袖子,小聲道:“這位好像是江王殿下府上的心腹。”

另一位差吏問:“你怎麼知道的?”

一答:“你忘了?上個月江王殿下親口說的。我這見過一回的人啊,第二回定然忘不了。何況這小哥他身上穿得跟那日還是一樣的袍子。”

“誒,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好像確實是他。你小子眼睛可以啊。”

“哎呀,咱們在都城裡頭當差的,走兩步道沒準就碰上個貴人,小弟不比大人您有本事,也就隻有這點眼力才能麵前跟在您身邊混個眼熟啦。”

胭脂娘子的夫君有些不耐煩:“我說幾位大人,您幾位在那嘀咕什麼呢?還不快把這小白臉給抓進去!”

“莫急。”

為首的差吏側了側腦袋,一個眼神下去,身後跟著的差吏便將那粗壯男人給壓住帶了下去。

而他則彎著腰恭敬地去扶歲檀,“您沒事兒吧?”

“你們是非不分......”

不等男人繼續叫嚷,差役直接將汗巾一團把男人的嘴堵住了。

歲檀並未聽到差役們的對話,扶著腰道:“還行,多謝幾位大人解圍。”

“不謝,不謝,我們這就送您回去。”

為首的差吏又是一個眼神,身後之人忙跑去賃轎子。

江王殿下身邊的心腹,怎麼也得是位主簿。不說彆的了,他們的升遷左不過是人家順嘴一句話的事。可得把他伺候好了呀。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歲檀謝過,卻又被差吏一把按下坐在了從酒樓中現搬出來的一把凳子上。

“欸,您腰傷了,且在這等著就成。我說小二,彆傻愣著了,取些水來!”

酒樓外看熱鬨的小二忙應:“誒!就來!”

歲檀有些莫名其妙地:“大人,我們相熟麼?”

她跟原主記憶裡對他們都沒印象啊?原主還有這麼幾位給力的靠山?

差吏答:“誒呦,此前是不相熟,這日後咱們多走動,自然相熟啦。”

歲檀道:“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大人物,隻是個普通百姓。”

她住在慈幼局這種具體的地址自然不能向外說,萬一日後他們又莫名其妙因著些什麼前去找自己的麻煩可就不好了。

差吏將手掌擋在嘴邊,湊在歲檀耳側小聲道:“我們懂,您出門在外的,肯定要隱藏身份。”

正說著,兩名差役將轎子抬了過來。

差吏忙推著歲檀上去:“您請。”

歲檀真是服了,這人那是油鹽不進。不過看他們一身正氣的,大街上也不敢冒充官差,估摸著真是認錯人了。

現下也隻能等他們把自己送到他們以為的宅邸過去以後,她再慢慢回去就是了。

歲檀長歎一聲,無奈坐上了轎子。

慈幼局就在這條街附近,本來走幾步就到了,現下可好,又要不知道繞多遠了。

轎子外,幾名差役們互相嘀咕著。

“我說這江王殿下的人怎麼叫這潑皮給欺負了?”

“哎呦,方才您沒聽見啊,說是他把人家漢子的娘子給睡了。”

“嘖嘖嘖,這貴人咋個這麼不講......”

“噓——小聲些,彆叫轎子裡麵那位聽見呀!”

歲檀這還是頭一回坐上由人抬的轎子,雖說人走路多有顛簸,可外麵幾位差役卻將這轎子抬得穩穩當,以至於她竟忍不住睡著了。

至於外麵幾人的議論自然也沒能聽見。

恍恍惚惚不知走了多久,隱約聽著簾子外有人喊了她一聲:“大人,到啦。”

她揉了揉眼,打簾走下轎去。眼前赫然是一座大氣典雅的一座大宅邸。

得,她居然跟住在這麼大的宅邸裡的某位大人物給撞臉了。還真是......幸運啊......

“大人,您慢走,小的們公務在身,就不扶您進去了。”

身後幾名差役對她各自行了一禮,待歲檀點過頭後,互相看了看便默契地走了。

眼看著幾名差役一走三顧盼地,歲檀生怕他們再直接將自己送進去,隻得做勢扶著腰向這大門口走去。

這大宅的石階頗高頗長,在她終於走上最上麵一層平階以後,那幾人終於消失了身影。

她這才抬頭將門上的匾額仔細一看,從左向右赫然寫著“府王江”三個大字。

“江王府”這三個字默念後她後背一涼。

媽呀,這是把她抬哪來了!

服了真是!

她轉身便要離開。

隻聽得身後大門打開的聲音,自她身後走出了個人,喊了聲“壇姑娘”。

歲檀一激靈,單看背影也能認出來?

她隻得扶著腰轉身應道:“你好啊,春和。”

“是來找我家殿下的吧!”春和笑問,臉蛋下露出兩個小小的旋兒,

“不是,就是不小心走錯了。”

春和心說都上了十七級台階走到大門口了,這還能是被人逼著走過來的?

他道:“您來得可真巧,殿下正要出去呢,再晚一會呀,您都撲空啦!您等著啊,我這就去喊殿下。哎呀,喊什麼殿下,您快裡麵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