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既已有打算,顧清音就和妹妹透漏一些。
聽完,顧清時振奮起來,三兩下將新湧出來的淚水擦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顧清音抿了唇笑。
她不過是提前照搬了妹妹前世的點子。
自前世昨夜她透露出對瓊華宴的向往,妹妹就將確保她能前往當成了必須完成的任務,一雙眼睛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盯著曦和堂。
這樣緊盯的結果是,還真讓她打聽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喬嬤嬤打聽到慈泉庵有個特彆厲害的師太,祖母打算悄悄找師太給她們這三個已經及笄的孫女算命,帶命最好的那個去赴宴。
於是,妹妹溜出府找到了那位師太,她也不知妹妹是如何做到的,總之她竟然找到了師太的把柄。
一通威脅之後,師太隻好按妹妹交代的來,見到祖母後連聲道喜,稱侯府是福地,在看過她的八字後稱她命貴,將來必定有大造化。
祖母本來就隻用在她與顧清晚之間選,如此一來便不再猶豫,那日起再麵對她時竟有了笑意。
所以,這回她要做的和妹妹上一輩子做的差不多,隻不過這一回是讓師太將她的命格往歹了說,最好說她命不好專克長輩,誰離她越近越被克得越厲害,說她嫁在京城會給家族帶來禍患。
當然具體怎麼說還要斟酌,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妹妹去確認師太是否還和從前在同一天來府裡,以及祖母請她來府裡的目的是否還和前世一樣。
但顧清時還是不明白:“姐姐如何得知那師太與京城玉華寺的住持有個私生子,且那私生子就養在玉華寺中?”
顧清音胡謅:“爹爹托夢告訴我的,正好借此機會驗證爹爹托的夢準不準。”
顧清時點頭:“也是。”
確定好下一步要做什麼,姐妹倆的心都定了,顧清音也有心思和妹妹聊點輕鬆的。
她問顧清時:“去給祖母請安之前你讓我等一等,你去做了什麼?”
顧清時嘿然一笑,從袖帶裡取出一個金絲打造的小籠子。
籠子比嬰兒拳頭稍小,用密密的金線纏繞織就,精致又漂亮,上頭還開了一道小小的門。
顧清時舉起籠子給顧清時看:“昨日姐姐不肯給三妹妹畫畫,我擔心她找你麻煩,放了隻吊死鬼在籠子裡,她若煩你或者追著你問東問西,我就將吊死鬼放出來嚇她。”
顧清音:“……”
她為妹妹維護自己感動,又為她用金籠子裝吊死鬼的行為無言以對。
顧清音:“謝大哥一番心意,真是被你糟蹋了。”
顧清音口中的謝大哥名為謝正廷,是顧清時未婚夫,謝家遠在江城,是商戶。
謝家與顧家的淵源始於十多年前,那時侯府被打壓得厲害,爹爹雖然年紀輕輕承了爵,但上京的人都知道,先帝不許顧家的子侄擔任要職,故意留下顧家的爵位隻是為了羞辱顧家當初在先帝與兄弟們爭儲的過程中不識抬舉站錯了隊。
爹爹想著與其留在京城被人當笑話看,不如申請外放,哪怕職位低些,至少也能做點實事。
於是爹爹到了江城,頂著侯爺的爵位任著縣丞的職,在那裡,爹爹結識了腦子靈光、卻連秀才都考不上的謝伯伯,兩個失意人越聊越投契,互相引為知己。
又苦讀三年無果之後,謝伯伯不願再為考學白花功夫,撿起家傳手藝,當了一名匠人,順便做點小本生意。
沒想到,手藝沒太大長進,生意卻越做越大,爹爹與謝伯伯的關係也越來越密切。
兩人相識時就約好,今後若是有兒有女,必要結為兒女親家。所謂士農工商,這是雖是普羅大眾默認的階級差彆,爹爹卻不肯苟同,升任江城知州之後,主動坐實了兩家的婚約。
本來該由她與謝家長子謝正廷定下婚約,但妹妹與謝家兄長更為投契,兩人頗有青梅竹馬的情誼。
於是爹娘一商量,就由妹妹與謝大哥定了約。
隻可惜前世這一樁婚約曆經波折。
也就是在她前世出閣後,謝家出了事,謝大哥也傳來死訊。
祖母本就嫌謝家隻是普通的商賈而非皇商,為此樂開了花,積極與妹妹說親。
但妹妹執意要以未亡人的身份給謝大哥守孝三年,祖母忌憚她這個太子妃,倒是沒有強逼。
妹妹守孝期滿,剛好蕭惟凜駕崩,那幾年她這個太後非常不好過,不僅要安慰後宮裡以淚洗麵的妃嬪,還要照看幼帝登基,防止蕭惟凜那些兄弟叔父們篡權。
為幫她穩住局麵,妹妹嫁給一個能左右朝局的王爺,但她們姐妹沒有想到的是,蕭惟凜那個堂弟是個禽獸,私下折辱妹妹。
直到她得知真相,將妹妹解救出來,妹妹才與被誤傳死亡的謝家大哥重逢,兩人終成眷屬。
當然,這些內情顧清時不可能知曉,她隻知道未婚夫親手給她打造的這件禮物十分合心意。
她從小有些不同,喜歡尋常閨秀談之色變的小蟲子,謝大哥就給她送各種用來裝蟲子的盒子與籠子,隔著千裡陪她一起賞鑒。
顧清時晃一晃小金籠,湊到眼前看裡麵拱來拱去的綠色小蟲子:“謝大哥說了,東西就是來用的,壞了他再給我做,我高興就行。”
顧清音就不再說什麼了。
她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一場算命,使自己遠離京城,免於謝家被人做局,好使妹妹與謝大哥順利成親。
*
顧清音告訴顧清時的隱情,本來就是前世存在的,所以顧清時很輕易就能確認,這樣一來,顧清時對顧清音所說的夢中的內容更加信服。
打聽明安師太來府上的確切時間,顧清時再次瞅準機會出門,半威脅半勸告轉達了顧清音的交待。
兩日後,玄安師太經餘嬤嬤領著進了曦和堂。
賓主寒暄一番後,老夫人懷著急切的心情直奔主題,說她大孫女近日有些異樣,請她來看看。
府醫的藥對顧清音無用,這兩日又犯了幾回,她是真的有點發怵。
不光如此,她又夢見已故的長子責備她了。
玄安師太按慣例詢問:“不知大姑娘在何處?”
餘嬤嬤親自去春明堂。
顧清音故作不知,客氣道:“不知祖母喚我何事?”
餘嬤嬤:“老夫人記掛著大姑娘的身體,大前天見姑娘在堂前昏倒,這幾日食不下咽,這不,又請了個能人過來給姑娘瞧瞧,盼著姑娘恢複康健。”
顧清音這時沒“犯病”,露出些感激的情態,柔聲開口:“有勞嬤嬤了,我隨您去。”
一旁的顧清時湊過來:“我也去。”
闔府上下都知道姐妹倆感情好,顧清時簡直是顧清音的跟班,餘嬤嬤默認。
顧清音在由西耳房改成的小花廳裡見到了老夫人。
邁入門檻,顧清音如往常那樣走向主位上的老夫人,沒走兩步,一直氣定神閒的玄安師太突然站起來,揚起搭在小臂上的拂塵指向顧清音,疾聲斥責:“哪裡來的孽障,膽敢在光天化日之害人。”
聞言,顧清音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兩眼一閉腿一軟,緊隨其後的顧清時驚呼一聲姐姐,跟上顧清時扶住她,顧清音倒在顧清時懷中。
老夫人驚得站起來,臉上每一根皺紋都露出心慌:“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顧清時和餘嬤嬤合力將顧清音扶在對麵的圈椅上,玄安師太開口:“貧尼看到這姑娘身後站著個男子,三十多歲,個子很高,鳳眸懸膽鼻,麵相看起來很愁苦。”
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
玄安師太繼續:“此人暫時被貧尼喝退了,但不知是否會重來,不知老夫人可曾見過這樣的人。佛家講究因果,隻有知道對方是誰,才好徹底化解業障。”
聞言,老夫人和餘嬤嬤對了個眼神。
聽玄安師太描述,此人不是彆人,正是她的長子,顧清音姐妹的父親。
玄安師太說完,昏迷中的顧清音也幽幽轉醒,她茫然看了一圈花廳內,喃喃喚了聲祖母,滿臉不解:“我不是在春明堂,為何在此?”
老夫人更加確信長子回來了。
原本低頭照顧顧清音的顧清時也適時抬起頭,看向老夫人:“師太說的,難道是爹爹?”
“不是。”老夫人果斷否認。
這就關係到往事了,老夫人不想讓顧清音兩姐妹聽,讓顧清時扶顧清音回去休息。
顧清時明顯想追問,老夫人瞪她一眼,顧清音看見了,表現出平日裡的恭順,拉顧清時給老夫人行禮,姐妹倆一起離開。
目送姐妹倆走遠,老夫人滿眼急切看向玄安師太:“懇請師太救救我孫女。”
雖是親生兒子,可老夫人心虛,不覺得親切,反而覺得滲人。
玄安師太回想起顧清時離開前看她的那一眼,不由得心頭一顫,打起精神:“老夫人可有頭緒?”
此事說來話長,老夫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坦誠:“師太所見之人乃老身的長子,隻是其中有些內情不適合讓孩子知曉,所以才出口否認……”
回到春明堂,顧清時感慨姐姐不愧是姐姐,這麼大的事,她竟然一點也不擔心出岔子。反觀她,心裡又慌又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顧清音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抬手給顧清時也倒了一杯茶:“坐下來,等著便是。”
顧清時於是在顧清音對麵坐下,捧起起矮幾上的天青色建盞,一仰而儘。
顧清音輕笑著搖搖頭,毛毛躁躁的,不過這不要緊,一切儘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