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拉維妮婭是被一縷陽光喚醒的。

這不是什麼浪漫的說法,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漏進來,牢牢地粘在她的眼皮上,逼得她不得不把眼睛睜開,又在強烈的光線下眯起眼睛,下意識地打量四周。

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大部分是木質結構,那些木頭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沒什麼缺損的地方,大概是主人把它維護得很好。不過這顯然是不常用的房間,牆麵灰蒙蒙的,大部分地方都蓋著防塵布,窗簾像是臨時扯來的一塊布料,大小不太合適,勉強遮住窗戶的大部分。

她試圖翻個身,背對那道陽光再睡一覺;但她失敗了,背部傳來撕扯般的痛苦阻止了她,她隻好老老實實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小心地轉動了一下脖子,好讓光斑從眼睛挪到臉頰上。這個動作也讓她的視野集中在房間的木門附近,因此,當門把手轉動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開門的是個女人,她看上去比拉維妮婭稍年長些,有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和漂亮的深小麥色皮膚,衣袖卷起,露出小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她似乎是不想放下手裡的托盤,用肩膀抵著門,低頭盯著托盤上的水盆不撒出水來。

當她終於她起頭來,四目相對時,拉維妮婭看見她顏色淺淡的藍眼睛閃過驚訝的神色。

“你醒了。”她快步走到床前,把托盤放到床邊的椅子上,“謝天謝地!你足足睡了三天,我都要開始擔心你醒不過來了。”

拉維妮婭想說些什麼,但女人腳步不停,繞過床尾走到窗邊,拉開了那條不怎麼合適的窗簾——在窗戶的咯吱聲中,陽光和乾燥的空氣湧進了整個房間,拉維妮婭能看到閃著光的細小灰塵在空氣中不規則地運動。

女人匆匆回到床頭,拿起水盆裡的毛巾擰了幾下,想起了什麼似的,向拉維妮婭伸出手:“我是米拉貝爾.涅普頓,你可以叫我米拉。來吧,我來幫你坐起來——小心點——你得換藥了。”

“謝謝您。”拉維妮婭抽著氣起身,“這幾天都是您在照顧我嗎?”

“是的,不過我猜你還有很多問題。”米拉製止了想要再次道謝的拉維妮婭,小心地揭下傷口上的紗布,用沾濕的毛巾清理周圍的皮膚,“但是我現在要上藥了,你得先忍著點。”

米拉的話說到一半,拉維妮婭已經感到微涼的膏體落在她的背後,緊接著是針紮般的疼痛。她飛快地抿住嘴唇,以免咬到自己的舌頭。

大約半分鐘後,那股疼痛變得麻木了。米拉已經將新的紗布纏好,滿意地在拉維妮婭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傷口恢複得不錯,再過幾天應該就可以用加速愈合的魔法陣治愈了。”

“謝謝,米拉小姐。”拉維妮婭喘了口氣,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是怎麼到……”

“傑裡把你帶過來的,他說你要找這的酒館。”米拉開始收拾藥膏和紗布,“關於你母親的情況我也搞不清楚,你一會問問阿諾德吧?我去叫他上來……哎呀,你怎麼了?”

“抱歉,我的……”拉維妮婭猛然想起她的胸針來,突如其來的情緒讓她有些眩暈,她很快發現這不是錯覺。

“天呐,你得躺下。”米拉扶住她的胳膊,“真抱歉,看來我不該讓你這麼快就起身。”

“我……我沒關係……”

“躺下。”米拉強硬地說,“你得再休息會。彆著急,之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即使拉維妮婭堅稱這不過是一時的不適,米拉還是重新拉上了窗簾,囑咐她再躺一會。拉維妮婭無奈地閉上眼睛,出乎她本人意料地,很快又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醒來,房間裡已經十分昏暗,她摸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試探著想坐起身,到窗邊看看。

但基於她背上的傷口,這個動作在沒有他人幫助的情況下顯得有些困難。她咬著牙掙紮了半天,房間的門倒是先來了。

現在她非常確定天色已經不早了——進門的中年男人手裡拿了盞燭台,他有一雙機敏的綠眼睛,在過長且蓬鬆的胡須和頭發的包裹中,顯得像某種大型掠食動物。

“天呐!你怎麼了?快躺好。”他快步走到床邊,關切地望著她,“如果你想要什麼,告訴我和米拉就好,我們時不時會來看看的。”

燭光照亮了床邊的一小塊空間,拉維妮婭這才看到之前米拉放托盤的椅子上放了些水和食物,看上去已經冷透了。

但拉維妮婭此時有更要緊的事:“您!您是阿諾德.亨特先生嗎?”

“我是。”阿諾德把那些冷掉的食物放到一邊,坐到椅子上。

“拉維妮婭小姐,是嗎?”他溫和地說,“關於你的母親……你說這是她的遺物?”

拉維妮婭看見他拿出那枚琥珀胸針,微微鬆了口氣。

“實際上,要把它打開才是。”她說,艱難地挪動著胳膊,阿諾德眨眨眼,把胸針放進她手裡。

胸針的底部被打開了,底座上有一張疊起的紙片,拉維妮婭把它打開,那是一封手寫信,署名正是阿諾德.亨特。

“母親的遺物裡隻有這個到了我的手上。”拉維妮婭說,“她很早就下落不明了,這封信被她夾在一本童話書裡……我猜信上說的,你們兩個共同擁有酒館的事還算數。”

“所以你就這麼直接過來了?”阿諾德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他的臉有一半都被落腮胡覆蓋了,這個表情顯得有點滑稽,“萬一我已經不開酒館了呢?或者我騙了你,我不是什麼阿諾德.亨特,隻是個圖謀不軌的家夥?”

“那樣和我留在阿爾巴恩結婚也差不了多少……至少來這裡還有一線希望。”

“……這點倒也很像你的母親。”阿諾德搖了搖頭,“你很幸運,孩子,你之前碰到的那個冰塊臉小子是這兒數一數二靠得住的人——我也確實是你要找的阿諾德.亨特。”

他換了個姿勢,雙手交握,手肘支在膝蓋上,望著她的眼睛:“我之前在信裡說的完全算數,你理應擁有這家酒館的一半。但即使不是這樣,我也很樂意為你提供幫助——就算沒有血緣,你的母親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這位酒館老板向拉維妮婭笑了一下,臉上的胡須抖動起來,“歡迎來到安全屋酒館。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隨便你把我當成什麼,舅舅,合夥人,或者你永遠忠誠的朋友。”

他把手伸到頭頂上,握住一片空氣,行了個裝模作樣的脫帽禮。

“總之——歡迎回家。”

也許是之前睡了太久,隔天清晨,拉維妮婭早早地醒了,並且感覺自己短時間內不會再想入睡。她看著窗簾縫隙裡透出的灰藍色天光,感受了一下背部的傷口,試探著坐起身。忍受過那一陣痛感後,她在床邊找到了她的鞋,準備四處看看。

她在走廊徘徊了一陣,這裡是二樓,有四個房間,並排擠在一條狹長走廊的兩側。走廊的一端有個小窗戶,可以望見房子的後院,那裡有個男孩正在劈柴。拉維妮婭探頭看了看,這裡確實比她之前經過的地方情況好得多,地麵是堅實的土壤,房屋和院子的矮牆周邊長著綠色的植物,院子裡也有幾株長勢不是非常喜人的蔬菜。

一陣叫聲拉回了她的視線,院子裡的男孩看著她叫起來,喊著米拉的名字衝進後廚。拉維妮婭急匆匆地回過身,走向走廊另一端的樓梯,在她挪到樓梯中央的時候,米拉已經出現在下方的樓梯口。

“拉維妮婭小姐,你該再休息一會的。”她插著腰,不讚同地看向拉維妮婭。

“我感覺好多了。”拉維妮婭有點心虛地說,“我就是……想看看酒館的樣子,順便吃個早餐。”

米拉皺眉看了她一會,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吧,去樓下找個位置坐,我給你弄點早餐。”

拉維妮婭緩慢地走到一樓的大廳裡,這裡隨意地放著幾張大小、形狀、風格都完全不同的桌子,椅子不遠不近地散落在桌子周邊——顯然也不是配套的。她在吧台邊的一張小桌旁坐下,繼續打量著周圍:酒館的大門已經打開,可以看到兩側連接著的狹窄前廊。門外灰蒙蒙的,顯得很空曠——事實上,到目前為止,酒館裡還沒有一個客人。

她剛剛意識到這一點,門外就出現了一個人影,當她看清來人的麵容後,不可避免地驚訝起來:傑拉爾德正打著哈欠踏進酒館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