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目、懸膽鼻,正是男人昨日的碰瓷對象。隻是如今他的神情不再溫和,反而透出一股冷冽肅殺之氣。
“是我,我們又見麵了呢。”簡青川緩緩露出一個笑,“你知道嗎?找到你,可是花了我不少力氣呢。”
男人驚慌不已,手腳並用地往床內側爬去,同時高聲喊叫起來:“救、救命啊!!!”
“噓——彆吵。”簡青川將手指豎在唇上,眉眼含著微微笑意,慢條斯理地說,“我今天數過了,瓷器碎成了六十四片。所以,我要在你身上割六十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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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翌日一早,青州城門的封鎖便解除了。
蕭韞和許妙儀有傷在身,不能騎快馬,嶽強便留下兩個人在後頭照應他們,自己則帶著其他人先行。
兩個時辰後,嶽強回到鏢局,第一時間去見了藍鈺,稟報道:“郎君,青州奴隸市場那邊的人傳消息說,蕭禦史要購買奴隸,並特地說要上乘貨。”
“當真?”藍鈺忍不住激動地站起身來。
“千真萬確,是禦史身邊的人親自去奴隸市場問的。”嶽強道。
藍鈺笑了起來:“真是個好消息啊……”
一個多月前,禦史初到青州時,藍遠宏出麵托趙家給禦史送去財寶和奴隸美人。禦史收下了,但並沒有進一步表示什麼。
如今,禦史主動提出購買奴隸,便是在暗示他們,有合作的可能。
思及此處,藍鈺吩咐道:“速速挑兩個資質好的送去青州!再通知東局那邊的臥底做好準備……”
她和藍熠分管不同區域的奴隸生意,但青州的生意卻是共同競爭。
“無論如何,這單必須是我的。”藍鈺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野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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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時分,蕭許兩人回到鏢局,很快就聽說了“蕭禦史要購買奴隸”的消息。
回到房中,許妙儀終於忍不住露出笑容,並拍了拍蕭韞的肩,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蕭韞眉頭微蹙,往旁邊挪了一步,與許妙儀拉開距離,道:“放心吧。”
許妙儀察覺到蕭韞的抵觸,怔了怔,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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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向玉在外頭求見,說有要事要告知於您。”侍從恭敬地對主位上的藍鈺稟告。
藍鈺擦拭大刀的動作一頓:“向玉?是那個長得很好看、關中口音的?”
“正是。”
“讓他進來吧。”
片刻後,蕭韞進門,叉手對藍鈺行了個禮。
藍鈺垂眸擦拭大刀,漫不經心地開口:“有什麼要事啊?”
“聽聞郎君要與禦史做生意,屬下這裡有一則消息,想必能夠幫到郎君。”蕭韞道。
“哦?”藍鈺這才掀起眼皮,眸中透出些許興味。
“聽說禦史最信任的李侍衛好鬥狗,”蕭韞道,“郎君若能送一隻好狗過去,想必李侍衛會為您說上幾句好話。”
“你,是如何知道的?”藍鈺盯著蕭韞,眸色沉沉。
“某曾有友人與李侍衛是同鄉。”蕭韞說得十分自然,“那位友人就是送狗討好了李侍衛,所以才謀得一官半職。”
藍鈺不語,隻是眯眼打量蕭韞。良久,她方來了意味不明的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蕭韞離開,站在一旁的侍從詢問道:“郎君,您覺得……?”
“做。”藍鈺道,“他身在我的地盤,料想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給我使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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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韞一推開房門,便見許妙儀迎了上來,望向他的眸光澄澈盈潤。
“如何?”許妙儀問。
蕭韞迅速錯開目光,淡淡道:“她並未正麵表明態度,但想必她不會拒絕嘗試的。”
許妙儀點點頭。
蕭韞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繞過許妙儀就要往自己的案邊走。
許妙儀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他而去,猶豫著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蕭韞被這出乎意料的話語叫停了一瞬,下意識地想要回頭,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本想冷漠地回答說“沒有”,好快速結束這場交流,然而話到嘴邊,卻鬼使神差般地變成了一句反問:“何出此言?”
“你今天一天都沒怎麼說話,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許妙儀的語氣明顯透著憂心與關懷。
聞言,蕭韞先是心下一軟,但隨即又猛然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如此。他強行冷下情緒,搪塞道:“家中私事。”
許妙儀“哦”了一聲,安慰道:“雖然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但是我真誠地祝願你,煩惱早日消散。”
蕭韞默了默,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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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的上午,“藍鈺與蕭禦史交易成功”的消息如插上翅膀一般在鏢局傳開。藍鈺還特地把蕭韞叫過去,賞賜了一些財物。
幾家歡喜幾家愁。
許妙儀當然是歡喜的。
因為藍氏兄妹已經著了他們的道了。
蕭韞作為朝廷特派的監察禦史,更作為平陽侯世子,不用想就知道他會是藍鈺等人眼中的肥肉。因為一旦勾搭上他,就代表打通了京城的渠道,其背後利益不言而喻。
所以,蕭韞以禦史的身份透露出購買奴隸的想法,必定會引起藍氏兄妹的爭奪。
再由“向玉”幫助藍鈺提供拿下這樁生意,不但能夠獲得藍鈺的信任,還能加劇藍氏兄妹的矛盾,一石二鳥。
當然,這遠遠不夠……
許妙儀問蕭韞:“計劃沒有變動吧?”
蕭韞搖頭。
許妙儀點點頭,道:“那就是按原計劃進行,我們明夜就得行動了。”
“嗯,需要的東西某已經準備好了。”蕭韞回答的聲音沉悶得明顯。
許妙儀想起蕭韞這兩天一直怏怏不樂的,忍不住道:“你……如果實在煩心,可以將事情掐頭去尾地與我說一說,我開導開導你?”
再怎麼說,她也是比蕭韞多活了十幾年,還是有資格做這個心理谘詢的。
蕭韞眸光微動,隨即又快速冷了下來,沉聲道:“不用。”
“那好吧。”許妙儀也不好再勸,“那我隻能默默祝福你了。”
蕭韞瞥見許妙儀目露失落,不受控製地問道:“你為何總是關注我的心情?難道……這對你很重要嗎?”
但問完他就後悔了——為什麼要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許妙儀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怪:“我們也算是朋友吧,互相關懷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再說了,他每天板著個臉,她看著心情也不好。
朋友……
沒錯,他們隻是、也隻應該是普通朋友,他為什麼要問這種沒有分寸的問題呢?
蕭韞的麵色又沉了幾分,“嗯”了一聲,什麼也沒再說。
許妙儀覺得他實在是莫名其妙,也沒再問下去,草草結束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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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深夜,蕭許兩人偷偷摸摸地翻窗而出,借著夜色掩映,一路往馬廄方向而去。
遠遠的,他們便瞧見馬廄周圍有人巡邏。
“藍鈺果然謹慎。”許妙儀心想。
不過,他們這次的目的地並不是馬廄,而是馬廄附近的水井。這水井雖然距離馬廄較近,但侍衛們巡邏的重心明顯不在此處。
兩人躡手躡腳地繞行到水井邊,沒有引起侍衛注意。
蕭韞快速從懷中掏出一枚丹藥,扔進水井。
至此,此次計劃便算完成,兩人又輕手輕腳地沿原路返回。
不料行至一半,倏然聽得有人高聲叫道:“誰在那邊?!”
兩人大驚,迅速躲到附近的一棵樹上,借枝葉掩蓋身形。
幾乎是上樹的同時,低矮的倉庫後就繞出了幾個侍衛。
“奇怪,我剛剛明明看見這邊有個影子……”
“是不是你看錯了?”
“可能是跑遠了,去那邊看看。”
見侍衛們遠去,許妙儀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與蕭韞一起小心翼翼地下樹。
回程路上,他們好幾次差點撞上巡邏侍衛,但最終都是有驚無險。
回到房中,許妙儀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懈下來。她下意識地看向蕭韞,本想說些什麼,卻忽然注意到他頭上卡著一片枯葉。於是她抬起手,想為他拂去。
熟料,蕭韞連忙後退一步,冷聲道:“娘子請自重。”
許妙儀無語地笑了一下,道:“禦史是想枕著葉子入睡嗎?”
蕭韞愣了一下,抬手往頭上一摸,果不其然摘下一片枯葉。他抿了抿唇,道:“以後這種事情,你告訴我一聲就行了,不必親自動手,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許妙儀讀出幾分羞赧的意味,忍俊不禁,長長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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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藍鈺早早便起了床,為午時與禦史的會晤做準備。
倏地,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而來。
藍鈺抬眼看去,見行色匆匆的來人是自己最信任的屬下慶三,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慶三半跪在地,急忙稟報道:“不好了郎君!馬、馬全病倒了!!!”
“什麼?!”藍鈺登時麵色大變,不可置信地道,“你再說一遍?!”
“咱們的馬全病倒了,是有人在水裡麵投了藥。”慶三將頭埋得更低,語氣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藍鈺目露凶光,咬牙切齒道:“我不是特地吩咐過讓你們仔細看守著嗎?!怎麼還會出事?!”
此言一出,不光室內的婢女,連候在外麵的侍衛都都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藍鈺恨不得立馬就把搞鬼的人揪出來,但理智提醒她,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平複下心情,吩咐道:“慶三,你現在立刻就帶人去天樞閣借幾匹馬來,要快!”
天樞閣是個江湖組織,其閣主與藍鈺交好。
“是。”慶三領命,匆匆而出。
處理好此事,藍鈺才得以分出心思去思索病馬之事。
其實,不用想她也知道這是藍熠乾的。真正棘手的是,如何揪出藍熠的臥底。
她記得,當時信使來彙報時,屋裡隻有她最信任的幾個屬下。可見,對方就藏在她這院中,而且藏得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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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西局被封鎖以及東局臥底被抓的消息時,蕭許兩人正在練武場上比劃招式——由於傷勢未愈,他們隻能以這種方式做訓練。
周遭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蕭韞不禁愁上眉頭,低聲感慨道:“她這陣仗還真大啊。”
許妙儀閱曆豐富,此刻表現得也更加沉穩,寬慰道:“放心,這大概隻是她的心理戰術。我猜,其實她並不確定臥底是誰,否則為何不直接抓人?”
蕭韞沒想到許妙儀竟如此鎮靜,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兩人繼續各自比劃招式。
臨近午時,練武場上的眾人紛紛放下武器,準備去用午膳。
然而就在這時,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兵甲摩擦聲,一列披堅執銳的護衛魚貫而來,快速將練武場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