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被白塵拎回客棧,立即興衝衝跟楚枝和南青講了剛才遇到的事。
她小解回來,聽到叫賣冰糖葫蘆的,就去買了幾根。
結果不知從哪躥出個瘋婦,嚎叫著從一個過路男子身上,薅下了一隻荷包,邊哭邊罵男子是負心人。那男子也是個脾氣爆的,搶不回荷包直接就動手打人了。
她本想出言製止,卻被一旁的幾位婦人拉走。
她們說那瘋婦是個某家富戶的夫人,因為兒子周歲宴上,被另一女子抱著孩子鬨上門。她氣不過將人打了,富戶竟說她蠻橫善妒,當眾嚷嚷要休妻。
她氣急之下暈過去了,醒來後得知被休,直接就瘋了。
百姓全是看笑話的,因為瘋婦當年就是靠與富戶苟且通奸,四處宣揚二人是比翼鳥、連理枝,擠走了富戶的原配。
當初她說她不在乎名分,就算原配不準收她做小,那她寧願做個外室,也要與富戶廝守終身。如今不過七年,與富戶“比翼連理”的,便另有其人了。
更慘的是,當年原配雖然被她擠走,與富戶卻是和離。帶著自己的嫁妝和富戶賠償的資產,早已招了個入贅的姑爺,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她辛苦當後媽這麼多年,又給富戶生了倆孩子,最後卻是被休棄,掃地出門。
她娘家雖是尋常百姓人家,卻瞧不上她不知廉恥做出與人苟且的事,早早就與她斷絕了關係。如今她被休棄,娘家也沒人將她領回家。
她便成日這樣瘋瘋癲癲的,在大街小巷晃蕩,看到男人身上掛著女子繡的荷包,就會衝上去搶。
閻月感歎:“真是可憐又可恨!大好男兒那麼多,為何非要情係一有婦之夫?滿腔癡心換得眾叛親離,你們說,她可曾後悔過?”
楚枝嘲笑她:“東家,你怎知道她是滿腔癡心、情係一人?”
閻月不解:“若非如此,她為何會瘋?”
楚枝道:“瘋也可能是因為,孤注一擲謀劃多年,最後落得一場空啊!那富戶跟她爹差不多的年紀,她哪來的真心?不過是惦記上對方的家世,想過富貴日子罷了!”
閻月疑惑問:“為何年紀相差大,就不會是真心?”
楚枝咯咯笑她:“誰不喜歡年輕俊俏的小郎君,非看上老頭兒?愛好伺候爹嗎?我自小跟祖父到處跑,我怎麼沒見過,年輕貌美的小姑娘看上個窮人家的老頭呢?”
“他們呐,不過就是蒼蠅盯上屎罷了!”
她說的簡單粗俗,閻月卻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你比我還大兩歲,怎麼什麼都不懂?”楚枝笑話閻月,又煞有其事地敬告道:“我告訴你,喜歡小姑娘的老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閻月忍不住問:“那多大的算老男人?”
楚枝思考了下,說:“八歲。男子不能比女子大超過八歲,否則一定是個色胚!”
“咳咳咳……”
白塵無端嗆了口水,不知為何,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他擦擦嘴角,故作淡然道:“吃好了吧?吃好了為師帶你去選幾把趁手的兵器。”
*
習武這種事,乾巴巴講真的會讓人昏昏欲睡,但手摸到兵器,感覺立馬就來了。
閻月罕見的吃過午飯後沒犯困,看著麵前的長鞭、短劍、匕首、峨眉刺,摸來摸去愛不釋手。
白塵用劍簡單使出一套招式,講解道:“短劍長度、重量適中,便於攜帶,不需要太大的力氣,就能在戰鬥中發揮出快速敏捷的特性,很適合女子。”
閻月眸光閃亮,問:“可我聽說,兵器一寸長、一分強,一寸短、一分險呀?”
白塵道:“那是對戰場上的兵將、或是行走江湖的武夫而言。妖大都不用習慣用武器,你隻是用來對付妖,這短劍隻要運用靈活,出劍又快又準,絕對可以重創對方。”
閻月點點頭,興衝衝地說:“那你再耍個鞭子給我看看。”
“呃……你等等。”
白塵隻會用劍,於是抄起一同買回來的幾本冊子,翻看了幾頁,抬頭問:“要不,咱先試試峨眉刺?”
閻月十分懷疑,忍不住問:“你壓根兒就不會使吧?現看書學啊?”
“誰說的?這玩意兒還用學?”
白塵不甘示弱地拿起峨眉刺,唰唰唰揮舞一通。
他體型高大,兩根峨眉刺在他手裡像個小孩玩的小玩意兒。閻月越看越眼熟,不禁問:“這不還是你剛才耍短劍那一套招式嗎?這兩種兵器用法一樣?”
白塵心虛地摸摸鼻子:這都能看出來?嘴上卻強硬道:“兵器嘛,萬變不離其宗!能傷人就行了!”
閻月覺得他在胡扯,可她沒有證據。
白塵搪塞道:“你就先把我剛教的這一套學會,就足夠你應付大多妖的!來來來,你試試!”
閻月接過劍,白塵細致教授:“拇指食指握住劍柄,其它手指自然抓住,用食指來控製主要方向。”
“刺、劈、撩、掛是最基礎的劍術招式。劈劍,就是以肩為軸,帶動手臂和劍向下揮動……”
讓白塵沒想到的是,閻月天賦極佳,所有的要義他隻需講一遍、再給她演示一下,她就能複刻得幾乎一模一樣。
她的手臂、身體和下肢力量,都十分穩定,柔韌度極高,協調性也很不錯。劈劍、撩劍、刺劍,進步、側步、退步,亦都非常標準。
白塵不禁喃喃道:“奇了!難道是朽木反而格外好雕?”
閻月洋洋得意地挑挑眉:“看來你眼光還不錯!我果然是百年難遇、天賦異稟、獨具慧根的天才!你以後可要對我好點兒,否則小心我另投高門!”
白塵冷哼一聲,伸出兩根手指:“第一,這世間再也沒有比我更高的師門了;第二,你確定,你能活到那一天?”
“還敢威脅我?”閻月氣哼哼把劍一扔,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我不學了!”
白塵差點兒沒反應過來,氣得居然想笑,“你這,給我學呢?”
“否則呢?”
“讓你學功夫自然是為了防身!下次再遇到賊子歹人,也好能有自保之力!”
“閉上你的烏鴉嘴!誰好人家沒事兒就遇個歹人賊子?你咒我?我五行俱全,福祿健旺,長命百歲!”
“嗬,我還真是頭回看到上趕著當笑料的!你晃晃腦袋,聽聽有沒有水聲?”
“信不信我死給你看?你可就再也沒有傳承人、徹底絕後了!”
“你是太高看你自己,還是太小看我了?”
“那你就當我死了吧!”
閻月說不過他,扭身回屋大字癱在躺椅,閉眼裝死。
“我……!!!”
白塵攥拳在虛空揮了一通,又恨恨跺了兩腳,深呼吸好幾輪,總算將湧上來的怒火壓了下去。
他翻了翻那本講鞭法的冊子,隨後揉了揉臉,調整好表情,進屋哄道:“小祖宗,不喜歡劍法的話,咱們看看鞭法如何?”
閻月偏過頭去,不肯回答。
白塵俯身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誘哄道:“我明日來,給你帶你最愛吃的甜醬鴨!”
“真的?”
閻月猛地回頭,動作太急,麵頰毫無防備地輕輕擦過白塵。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
柔滑溫潤的觸感中,帶著股特彆的香氣。即便隻是輕輕擦過,那香氣卻肆無忌憚地鑽進鼻腔,熏得人大腦暈暈乎乎的。
白塵僵著身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詭異的熱氣從頸下升騰而上,蒸得耳根子都跟著紅了。
妖本就耳力過人,此刻周遭並無喧囂之聲,隻有劇烈加快的心跳聲落進耳朵裡。
不止他的,還有她的。
閻月眨了眨烏亮的瞳仁,疑惑地問:“你是不是熱?”
白塵喉結滾了滾,收回釘在她臉上的目光,站直身體:“嗯,有一點。”
他背對閻月,將手中鞭法那本冊子轉手遞過來,說:“今日就到這兒吧!這冊子你先看看,明日我再給你講。”
他說罷直接就走,閻月一臉莫名其妙,追問道:“那你明天還給我帶甜醬鴨嗎?”
白塵腳下一滑,卻沒回答,腳步略顯狼狽地鑽出大門。
閻月垂頭看向胸脯,笨拙地拍了拍心口,像哄小白一樣輕聲道:“不怕啊!白塵跟那兔妖不一樣,不用怕他。”
白塵直到走出兩條街,亂跳的心臟才漸漸平複下來。
他又是奇怪又是好笑。千年大妖白塵,妖族之王,竟然讓一個小丫頭給嚇得落荒而逃?真是天大的笑話!且不說人妖殊途,他怎麼可能對這樣一個隻有短短幾十年壽命的凡人動心呢?
一想到這兒,白塵躁動的心便涼下去了。
他又恢複了冷肅的麵容,抬頭掃向街上的鋪子,邁步走進一家。
“我要預定一隻甜醬鴨。”
“就是醬鴨外刷一層蜜,再把甜味兒烤進去。”
“沒有就現做!明日老子來取不到,就掀了你的鋪子!”
傍晚時分,閻月正翻看著鞭法的冊子,回頭瞥見小白,快步上去一把按住!
“你要瘋是不是?管不了你了試不試?你真當我不敢打你啊?”
她嘴上罵得狠,巴掌舉了又舉,卻是一下沒舍得落下。
最終還是象征性地戳了戳小白的腦門,斥道:“天天往外瘋!”
“外麵有什麼?啊?”
“一整天都不著家!心裡沒我了是不是?那姐姐心裡也沒你了!”
“明天有甜醬鴨吃,我可沒見過臨江城有賣的!你要是還出去瘋,可彆怪我不給吃!”
“一根骨頭都不給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