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愣了愣,毫不猶豫直接反駁:“你撞邪了是不是?她是我茶樓新請的掌櫃!妖你個頭……”
話還沒說完,就見手上滴下的血,落在南青拿帕子的手背上。
那滴血與她皮膚接觸的瞬間,突然發出“呲呲”的聲響,就好像炭火掉在皮肉上一般,迅速留下焦黑的一個圓點。
“我去我去!”閻月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抓過帕子擦南青手上掉那滴血,驚道:“怎麼回事這是?!”
南青卻後退一步,震驚地盯著她,滿臉惶惑。
而楚枝終於反應過來,拿著帕子跑過來,趕緊給閻月的手係上。
齊昭陽福至心靈,突然就想明白,他的左眼為何能看見鬼了!
可這個當口容不得他多想,指著南青道:“瞧!她真的是妖!所以你的血才會傷到她!楚枝是人,她就不怕你的血!”
閻月驚愕地看向楚枝,她為了給自己包手,蹭得滿手是血,卻沒有一點反應。而南青原本也是想拿帕子給她包手的,卻被她的血燙焦了皮!
“你是妖?”
“你是何人?”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齊昭陽再次舉劍:“大膽妖孽!竟……”
“去去去!”他話未說完,就被閻月無情打斷:“有你什麼事兒!”
她重新打量南青,問:“你真的是妖?”
南青隻遲疑了片刻,便點頭承認:“是。”
楚枝不禁後退一步,聲音有些顫:“啊?”
閻月卻沒動,隻問:“那你吃人不?”
南青沒料到她一問,咳了聲說:“不吃。我跟你們一樣,吃正常食物。而且,我也不喜歡吃生食。”
閻月神色未變,但南青分明聽到她輕輕鬆了口氣。
齊昭陽有些氣急敗壞:“你信她?妖多狡詐,你怎能隨便聽信一隻妖的話?”
閻月理直氣壯駁斥道:“可她還是我茶樓的掌櫃啊!”
南青聽懂了,言外之意就是:她還是我的搖錢樹啊!
“哎呀你不知道!她每天都勤勤懇懇的乾活、進貨、算賬,茶樓如今生意紅火,全仰仗她呢!她肯定是個好妖,也不打算害我,也沒傷害過彆人!”
閻月劈裡啪啦替南青解釋一大通,又絮叨齊昭陽:“鬼有執鬼、惡鬼、厲鬼,那妖肯定也要好妖嘛!南青就是喜歡做生意而已,為此還特地拜過師呢!你不要以偏概全,一杆子打死所有妖嘛!是吧楚枝?”
楚枝已經反應過來,想起南青過往種種,連忙道:“對對,南青姐肯定是好妖!她乾活又快又麻利,平日對可照顧我們了!連對大黑都特彆友善!”
齊昭陽還要說,閻月舉著受傷的手說:“先回家先回家!餓死了都,邊吃邊說。”
南青遲疑片刻,拎起兩個食盒跟上前。
閻月先前衝上去阻攔齊昭陽時,將黑傘扔到了地上。沈學舟被動靜震了出來,恰好聽到南青是妖,人完全住傻了。
周霖悄聲問他:“你不知道?”
沈學舟瞪眼反問:“我死前就是個普通的凡人,我怎會知道?”
蔣老若有所思道:“是不是妖能看見鬼?先前我就覺得,南青姑娘似乎能看見咱們。每次她的掃過咱們,我都覺得她的眼神似乎有所停留。”
周霖打個冷顫,搓搓雙臂說:“蔣老你彆嚇我啊!合著咱們這些日子在她麵前走動說話,她都知道?這也太瘮得慌了!”
齊昭陽給閻月上藥包紮,楚枝給南青受傷的手臂包紮好後,八雙眼睛齊齊盯著南青手背上那個焦黑的圓點,眼裡全是疑惑。
最終南青先開口問閻月:“你究竟是何人?”
閻月一臉無辜:“我就是尋常人啊!”
南青無情揭穿道:“哪個尋常人能看見鬼、跟鬼說話?”
閻月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南青掃視場間的說:“我能看到那三團像煙霧一樣的影子。他們會鑽進黑傘、或那三間倒座房,天黑才出來。而且,我也聽到你跟他們說話了,隻是聽不見他們說話。”
三隻鬼忽視一眼:還好還好。
閻月看向齊昭陽:“跟你以前一樣哎!”
周霖插嘴道:“那你以前豈不是跟妖差不多?”
“你才跟妖差不多!”齊昭陽當即否認,朝周霖道:“我從前也需要施法、用符才能看見你,她是直接就能看見,完全不一樣好吧?!”
南青蹙眉盯著齊昭陽問:“你也能看見鬼、跟鬼說話?”
齊昭陽猛地閉上嘴。
雖然猜測是閻月的血濺到了他眼裡,才讓他能看見鬼、跟鬼說話的。可他不打算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閻月。天知道若世人知曉她的血有這種奇效,會對她做出什麼恐怖的事來?
閻月倒是毫無隱瞞,直接坦白道:“大概我死過一次,齊昭陽也死過一次,所以我倆都能看見鬼,能跟鬼對話。”
閻月將她被配冥婚、從棺材裡醒來的事又說了一遍,又把齊昭陽鎮壓惡鬼被“反噬”的事說了。楚枝補充說她上吊險咽氣之前,看到了周霖。所以眾人猜測,死過一次和瀕死的人,就能見到鬼。
齊昭陽沒提彆的,南青覺得這個猜測也符合邏輯,不疑有他。
她隻是看向三團霧問:“這裡麵,有沈學舟?”
四人坐在飯桌上,邊吃邊聽南青解釋。
她本是一條青蛇,活了好幾百年了,後來鑽進在沈家老宅。那時沈家才剛遷到容山,家丁整理園子的時候發現了它,沈家當時的家主讓家丁不要管它,也不要傷害它。
隨後,沈家家主開始在後院養了些山禽,還闊了院子、建了池塘。她有吃有喝,就踏踏實實在沈家住下了。
後來沈家家主到後院祈求,希望她保佑沈家度過劫難。她得知沈家遭遇競爭對手打壓,總不好就這麼一直吃著人家、住著人家的,就去幫了一把。
就這樣,沈家生意越做越大,而她這個“保家仙”,小日子也過得十分滋潤。
可惜那任家主亡故的太突然,沒顧得上交代繼續供養她的事,就撒手人寰了。新任家主不喜歡活禽之類的東西,就把東西都清出去了。
但南青那時懶得動地方,靠池塘裡的魚和去廚房偷吃,繼續盤桓在沈家。
沈家第三任家主繼承沈家後,大刀闊斧大改花園,南青再一次被家丁撞見。
當時的沈家家主,也就是沈學舟的父親,本欲殺了這條大青蛇。年僅九歲的沈學舟出麵阻攔,求得父親,與家丁一起把青蛇裝進麻袋裡,駕車送出了城。
南青說,當時的沈學舟,是個驕傲恣意的小少年。吟了一首“魚躍清江逐浪翩,鹿奔翠嶺入雲閒。憐君本是逍遙客,放爾歸林續世緣。”便讓解開麻袋,把她放進山裡。
沈學舟驚愕不已,詩他已經不太記得了,但這個事兒的確是有的。
十七年後,南青化形歸來,想報沈學舟當年的救命之恩。
可沈家什麼都不缺,她實在無從入手。
楚枝問:“那你怎麼不嫁給他啊?”
閻月第一個反對:“誰說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許的?”
南青卻笑笑說:“你雜七雜八的話本子看太多了!凡草木生靈修煉成精,無不壽數綿長,而凡人不過五六十載壽命。人妖殊途,天壤之距,如何能以身相許?”
閻月道:“就是說嘛!而且以身相許怎麼能算是恩呢?若那人已然成了親呢?或是有婚約、有了心愛之人呢?你那以身相許就是在橫刀奪愛!那哪是在報恩,那分明是在‘恩將仇報’啊!”
楚枝少女青春懵懂的美好想象,在二人左右夾擊下碎成了渣渣,小嘴撅得老高。
南青認同道:“對。幫人完成心中所盼所願,才是報恩。”
“所以我找到他,求他將我留在身邊。他少時喜歡讀書。十七年未見,他已不再苦讀,而是希望能像他大哥一樣,成為父母的驕傲,拓展宋家的商業版圖。”
“於是我刻苦學習如何雇人、控製成本、增加客流、增加利潤、理賬;如何能將一間鋪子運作好,然後擴大規模、開分店。可惜在我剛上手將他手裡的一間鋪子扭虧為盈,他卻突然一場急症病故了。”
“短短三年時間,我還沒能報完恩,他便死了。他夫人不懂打理生意,便將他的鋪子交給沈大爺打理了。大爺一向不喜歡二爺做的營生,將鋪子改回了沈家擅長的買賣,也不要我了。”
沈學舟喃喃道:“原來如此……”
她不是性子軸,而是想幫他完成心願罷了。
閻月借著南青的話問:“所以你是覺得恩沒報完,才執意留在沈家的鋪子,甘願做個低等雜工?”
南青點點頭說:“我本想著,幫他看護孩子到長大成人,也就算報完恩了。不想你突然出現。既是他所願,那幫你也是一樣的,都算報恩。”
閻月奇道:“我並未說過是他要你幫我,你是如何得知的?”
南青輕輕笑了笑說:“這世間除了他,沒人會說我是他的親傳弟子。”
見閻月一臉不解,南青繼續道:“事實上,我跟在他屁股後麵這三年,他一直跟人說,我隻是他的粗使丫鬟。隻有最後那三個月,在我將他那間鋪子扭虧為盈後,他才勉強承認我。”
眾人、眾鬼數道目光落到沈學舟身上,沈學舟覺得鬼臉有些發脹。
閻月嫌棄啐道:“恬不知恥!”
周霖則是更直接道:“才發現,沈二爺的臉皮可真厚啊!”
南青卻並不介意,繼續笑說:“還是在一次醉酒之後,他跟我說,我是他的親傳弟子,讓我日後好好乾,彆給他丟人。”
“所以當你說出我是他的親傳弟子這幾個字來,我便知道,是他讓你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