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各種活計減少大半,人們進入一年之中最悠閒的時節。半盞明月在這種農閒時節打出去名頭,瞧熱鬨的人著實不少。
南青當機立斷,又增加了四個跑堂,提高茶水價格。她還找了幾家點心鋪子,定製了不同口味的點心供給茶樓,又另外增加了果乾、蜜餞,和時令的炒栗子。
楚枝從小跟著爺爺走街串巷,聽過的奇聞軼事不少,加上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編造出的精彩故事是一出又一出。坊間傳言閻月救了魚精,她立刻就寫了一出魚妖化作少女來報恩,害得客人巴巴盯著店裡的一個個跑堂,猜測哪個是魚妖。
南青將茶樓二樓一分為二,大的一側做了數張雅座,座位比一樓寬敞不少,桌與桌之間還隔著屏風。另外一側地方小,她直接封了窗戶,又用黑紗做了紗簾,將那處與外間隔開。
黑紗之後,就是閻月的專座,白天亦點著油燈,火苗將她的影子映在黑紗上,影影綽綽更顯神秘。
如此布置,方便了周霖、沈學舟他們白日現身,連蔣老有時也會跟著來茶樓坐一坐。
短短一月,茶樓營收翻了好幾番。
閻月看著賬本利潤樂開了花,也並未遇到妖邪找上門的情況,便踏踏實實頂起了“高人”頭銜,坐享白花花的銀子進賬。
的確有鬼找來的,但他們並不是來搗亂的,而是同樣來看熱鬨。他們隻是想看看,這家茶樓的東家是不是真能通鬼神。
閻月第一次發現有鬼摸進來後,便叫南青在那塊隔開的地方,同樣擺上了幾張桌子。
來的鬼發現,茶樓竟專門辟出一小塊地方,用來接待他們。也有鬼覺得她在故弄玄虛,想從背後靠近試探閻月,結果才將將靠近就差點被撕碎,再不敢冒犯。
每當有鬼來,閻月便給他們端上一碟子點心乾果和茶水,警告他們不許大聲說話、不許鬨事嚇唬人。眾鬼忙不迭點頭,乖巧得如同學堂的孩子。
南青見閻月往空桌端茶水乾果,露出訝異的神色。
閻月解釋道:“你不是要故弄玄虛嗎?我這是在貫徹你的理念!”
南青笑笑也不阻攔,繼續去忙彆的了。
周霖拍著沈學舟感歎道:“沈二爺,你看你當初構想了那麼多日,洋洋灑灑記了一冊子,最後還要上千金去改造茶樓。你再看人南青,沒花幾個錢,單靠宣揚造勢,短短一月就讓這偌大的茶樓座無虛席!這就叫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吧?”
閻月在旁邊搭腔:“可不是嘛?!要我說,南青可半點不像你教出來的,人家天生就是經商的天才!”
沈學舟原本還頗為自豪,聽到閻月的話,突然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一聲不吭鑽回黑傘裡去了。
周霖也沒當回事:“嘿你瞧瞧!說他徒弟青出於藍,他還不高興了!”
閻月小聲問:“誒你說,沈學舟到底為什麼徘徊在人間?”
周霖道:“他自己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倆人正說著,樓下突然吵嚷起來。
一個典型地痞模樣的人,轉著手上的大扳指跟跑堂吵嚷:“客滿了?我瞧著那挺空啊!”
閻月看他看向的正是自己所在的方位,剛要站起身,南青就過去了。
南青臉上帶著恭恭敬敬的微笑,語氣卻不容質疑:“這位客官真是抱歉,茶樓今日客滿,實在無法好好招待您。不如您明日早些來,我定給您留個好位置,再送您一壺今年上好的銀芽。”
那痞子抬抬下巴,示意閻月所在的位置說:“那兒就挺好,爺今兒就坐那了!”
南青道:“那裡是我們東家招待特殊客人的地方,不便接待您,還望客人見諒。”
“哈哈哈!”地痞朝身後兩個彪形大漢笑得誇張,自顧自道:“哎呦呦!特殊客人!你們怕不怕啊?”
兩個彪形大漢跟著起哄:“嗬,我好害怕呦!嚇唬誰呢?!”
痞子遙望閻月的身影,說:“咱今兒還非要見識見識,看看他們有多特殊!”
南青伸手去攔:“客人若是打算硬闖,我們可就報官了!”
那痞子抬手便甩過個耳光,將南青打得臉一偏,口中還罵罵咧咧道:“什麼東西也敢攔爺?叫你們東家來!”
閻月猛地站起身,楚枝已先一步叫罵道:“你怎麼打人啊!”
離得近的客人紛紛掏錢走人,生怕被波及,但大部分還是沒動,興奮地等著看茶樓的神秘東家,究竟有沒有幾分真本事。
閻月本想過去的,可周霖一再勸阻:“這分明就是鬨事的,你下去也是無濟於事!巧兒已經去報官了,你不如就在這等他上來,拖一拖,拖到官府的人來就好。”
蔣老也說:“這地痞八成是看茶樓生意好,想要點錢。聽聽他怎麼說,若獅子大開口,便耗著他,等官府來人。”
看客沒有敢說話的,那痞子根本沒搭理楚枝,帶著兩個大漢擠開南青,就奔樓上來了。
閻月穩住心神,正準備坐下與他們談判,誰知大黑突然站起身。
閻月怕它挨打,追到樓梯口才拉住大黑,而那痞子一行已上到中間位置。她剛一露頭,那三人身形突然一晃,嘰裡咕嚕就滾下去了!
所有客人們驚訝地瞪大眼睛,齊刷刷看向樓上。
一女子玄衣如墨,牽著條同樣通體烏黑的大狗,衣擺無風飄動,高高站在樓梯口睨著下方,似乎麵色不虞。
南青微微低頭看向那痞子:“客人,還上嗎?”
那痞子從暈乎中緩過神來,環顧四周怒罵道:“誰絆老子?!”
“客人說笑了!”
南青微笑道:“分明是三位上到半程,自行滾下來的,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證明。根本沒有任何人,靠近過你們啊!”
“若客人喜歡滾樓梯,小的自是不敢阻攔,隻是——”
南青環視場間,朗聲道:“還請在場諸位,為我半盞明月做個見證。是這位客人自己喜歡滾樓梯,若傷個好歹,可跟我們茶樓沒有任何關係啊!”
在場客人掃過樓上的玄衣女子,不由得心生畏懼,可也不敢惹上這痞子,紛紛沉默不語。
痞子在掃到樓梯頂上那一高一矮兩個影子,心莫名一哆嗦。
此時身後的壯漢又偷偷拉他衣角,悄悄附耳說:“哥,這一人沒走穩摔下來是意外,咱仨一齊摔下來,是不是就不對勁兒了?我後頭剛剛真沒人!”
另一個也麵帶懼意,哆嗦地說:“哥,咱還是走吧!這兒真有點邪乎!”
痞子感覺脖領子鑽進一陣涼風,打了個顫,被兩個壯漢扶起來,嘴裡卻仍舊叫囂著:“你,少裝神弄鬼!你們等著!”
楚枝小嘴氣鼓鼓,忿忿叫嚷:“我們等著!再敢來摔死你們!”
三人互相攙扶,狼狽鑽出茶樓,看客們這才敢出聲。卻不是對閻月,而是對楚枝:“小枝姑娘氣勢洶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南青上樓來到閻月身邊,閻月心疼地摸摸她的臉,“疼嗎?”
“小的沒事兒!那人就是個花架子,一點力氣都沒有!”南青頂著油燈給她看臉:“您瞧,連個紅印子都沒有吧?一點都不疼,真的!”
的確看不出任何異樣,可閻月還是自責不已:“是我自大了。還是該聽鄭夫人的,招兩個身強力壯的跑堂在店裡,至少能威懾著這些地痞。”
南青寬慰道:“不至於!您信不信,他們也就敢嘴上叫囂,絕不敢再來了!”
閻月問:“那再來了怎麼辦?我可不想再讓你挨打了。當然我自己也不想挨打,楚枝、巧兒她們,我不想咱們任何一個挨打。”
“不會的,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好了!我保證,他們絕不敢再來了!”
南青扶著她的肩,將她推回座位上說:“今兒大家受了驚,我去天福樓叫兩道好菜,給咱壓壓驚!”
閻月追道:“叫道扒豬臉吧?吃哪補哪,得給你的臉好好補補!”
南青噗嗤一笑,又叮囑道:“那過會兒關了店,你們就直接回家。記得把門窗關好啊!”說罷聘聘婷婷離去。
巧兒帶著官差回來,閻月狠狠告了那三個痞子一狀,又學著馮夫人給官差塞了些碎銀子。官差根本不敢收,不僅把碎銀子推回來,還連連答應一定嚴懲鬨事者。
送走官差,閻月納悶地問周霖:“官爺是不是嫌我塞的錢太少?”
蔣老提醒道:“大概是周霖在他們脖子後麵吹風,吹得太大勁兒了。”
周霖滿臉委屈:“我就是想讓他們不敢怠慢你啊!”
今日鬨了這麼一出,楚枝說書的興致都淡了。加上客人今日“見證”了詭異事件現場,終究有些膽怯,走得比以往早。
閻月也懶得再耗,便招呼鋪子裡的人打烊了。
楚枝一路上都在怒罵那三個痞子,周霖和蔣老則在誇南青沉穩可靠,應對得又快又好。
一行人閒聊著走在路上,臨近家附近,突然聽到叮叮當當的打鬥聲!
閻月心裡一驚,以為那三個痞子找來了,急急過去。
不料來人竟是齊昭陽!
而與他打鬥的人,竟是南青!
閻月隻見南青被齊昭陽一劍刺破肩膀,隨即又被他一腳踹得撞在樹上,站立不穩!
眼瞅著齊昭陽下一劍就要刺過去,閻月大驚失色:“住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動的,待反應過來時,南青被她左臂緊緊攬在懷裡,而右手死死握住了齊昭陽的劍鋒。
南青錯愕地盯著她,齊昭陽更是驚叫道:“月月!”
血順著指縫滴落下來,閻月後知後覺反映過來,疼得直跳腳。
“啊啊啊啊啊!齊昭陽你大爺!”
南青連忙掏出帕子,想去包閻月的手,卻在齊昭陽急不可耐吼聲中僵住。
“她是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