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四日,白塵終於回到客棧,雖然神色有些疲乏,心裡卻更擔心彆的。
走時說兩天,那小傻子怕是又要揪著他這個“不嚴謹”的錯處,絮叨埋怨好一大通了!頭疼的同時,不禁又覺得有些憋屈。
到底誰是主子啊?
他堂堂妖王,怎麼還要看一個凡人丫鬟的臉色了?
客棧掌櫃見他進門,立即笑容可掬地上前打招呼:“白公子,您回來了?”
“嗯。”白塵隨意應和一聲,便準備上樓。
那掌櫃卻又問:“閻姑娘呢?怎麼沒跟您一起回來?”
白塵收住要踏上台階的腳,回頭看向掌櫃:“她沒在?”
掌櫃反問道:“前幾日您前腳離開,閻姑娘便收拾包袱急匆匆離去了!她沒去找您嗎?”
白塵的心莫名一跳,說:“我沒見著她。”
掌櫃摸著下巴道:“不該啊!她還拎了食盒走的,我還想呢,閻姑娘對您可真是沒得說,怕您忙顧不上吃飯,特地拎著飯食追過去!隻是這麼多天你們都沒碰著,該不會出了什麼……”
掌櫃話未說完,白塵便人影一閃直接掠了出去。
掌櫃狠狠拍了下嘴,應該先讓他結賬的啊!
或許是因為間隔時日太久,白塵竟察覺不到他留在閻月身上的氣息。
他的心越發慌亂,招來白鷺豹,要他帶著人,以城鎮為中心,方圓五百裡尋找閻月。他自己也沒頭沒腦地在城內城外亂找一通,終於在城西城隍廟裡,尋到一點微末的妖氣。
城隍廟裡有幾個人,正在修整城隍爺的泥塑像。
白塵無視幾人,一把薅下披在城隍爺身上的那塊紅布,仔細聞了聞。沒錯,這塊布上有他留在閻月身上的妖氣,還有些許她的氣息!
敢在城隍廟裡,扯走城隍爺的衣裳!饒是那幾個凡人有些恐懼白塵的氣勢,也忍不住責問道:“你是何人?怎敢對城隍爺如此不敬!”
白塵舉起布問那幾人:“留下這東西的人呢?”
那人滿頭霧水:“你說什麼呢?這本就是城隍爺的披風!快把東西還來!否則惹怒城隍爺,定是要……”
“哐當”一聲,白塵揮出一拳,錘向城隍爺的泥塑像!明明他的拳頭並未碰到泥塑,可那剛剛修整好的泥塑像,卻猶如從高處摔下的瓷瓶,頃刻間片片儘碎!
這是什麼妖物?!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被他身上的森寒嚇得或癱坐、或跪地,再不敢言語。
白塵咬牙切齒又重複了一遍:“我問,留下這東西的人呢?!”
那人身體抖成了篩,帶著哭腔說:“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本就是城隍爺的披風,那披風上,繡著城西城隍廟幾個字呢……這是我們用捐廟剩下的錢,給城隍爺置辦的披風……”
白塵問:“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大約二十歲上下的模樣,膚白貌美,但傻乎乎的。”
幾人麵麵相覷,均搖頭否認。
那人說:“沒見過……這廟隻有初一十五才有人來上香,香客會自行打掃,平日沒有人常駐……”
白塵問:“那如今並非初一十五,你們為何在此?”
那人說:“前日,前日有人發現,城隍爺的泥塑塌了。我們是來給城隍爺修塑身的……”
白塵拿著披風就走了,心裡煩躁不已,卻毫無線索,也毫無頭緒。
白鷺豹提醒說:“尊上,那丫頭該不是跑了吧?”
白塵瞪他一眼:“你當她是你呢?她一介凡人,有家回不得,連符牌和傳信都沒有,能跑去哪?”
白鷺豹不敢再說,隻勸道:“那尊上您先回客棧歇歇吧!這次清剿鬨事的小妖,您都好幾日沒合眼了。小妖們找到人,自會第一時間來報的!”
“嗯,告訴他們,不論有沒有消息,都要來報。”
白塵與白鷺豹回了客棧。
掌櫃這次長教訓了,上來先清賬:“白公子您看,閻姑娘的東西雖然都帶走了,可房間我們還保留著呢!還有她洗淨晾曬的衣物,我們也都給您存放在房間裡了。加上先前的房錢、飯錢……”
白塵麵色一凜:“她隻帶走了她自己的東西,沒帶我的?”
掌櫃確定地說:“您的東西都在您房裡呢!我們什麼都沒敢動,隻把乾衣裳給您放進房間了。公子,我們小本買賣,這房錢、飯錢累積下來,著實有些吃不消了……”
白塵心煩意亂,隨手摸向空空如也的腰間,才想起這個錢袋子也給閻月了。
掌櫃還在嘮叨:“閻姑娘最後還拿走了我們一個食盒,那可是上好的雞翅木食盒,最大號的……”
白塵一把薅下白鷺豹的錢袋子扔給掌櫃,徑直上樓,匆匆推開閻月的房間。
床已經重新鋪過了,櫃子裡空空如也,就像一間空等接客的房間。
他又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卻顯然是有人在住的。床上放著他的衣物,是閻月先前拿去洗的,床下放著一雙鞋,也是她親手做的。
什麼都沒少。
白塵不願相信,但事實由不得他不信。
很顯然,那女人就隻是收拾了她自己的東西,根本沒打算管他。
所以她並不是去找他的。
她就是跑了。
嗯,她跑了。
她跑了!!!
她居然跑了???!!!
趁他離開、帶著他的錢袋子、獨自一人跑了?!她甚至連賬都沒結,還趁機順走了店家一個上好的食盒?!
這個臭女人!簡直瘋了!!!
帶著怒火的熱血直衝腦仁,白塵被氣得有些站不穩,血管哐哐直砸天靈蓋!一不留神,扶在椅背上的手,便把那椅背捏成了一團木屑!
白鷺豹心驚膽戰,“尊,尊上,那,咱還找麼……”
“當然要找!”
白塵咬牙切齒地說,“告訴小妖們,誰能提著她的頭回來,本尊重重有賞!”
白鷺豹躬身應是,轉身就要走。
“等等!”
白塵深深喘了兩息,又道:“給本尊抓活的!可以缺胳膊少腿,但必須要活的!本尊要親自剖開她肚子,看看敢算計本尊的人,肚子是不是隻有膽!”
白鷺豹已經很久沒見過白塵如此生氣了,忙不迭退下去。
白塵揉了揉太陽穴,起身來到床邊打算睡一覺緩緩神,餘光之中,瞟見閻月做的那雙靴子,彎腰拎起來。
“你可千萬藏好了,彆輕易讓本尊找到啊!”
陰仄仄的聲音,帶著森冷的徹骨寒意,伴隨著“刺啦”一聲,那雙靴子生生被劈成了兩半!
*
閻月打了個噴嚏,從迷糊中晃蕩醒了。
齊昭陽遞給她件外套,說:“披上點吧!雖然才入秋,可睡著也難免會覺得涼。”
閻月小臉苦瓜一般,“這麼顛怎麼睡得著?”
齊昭陽噗嗤笑出聲:“可你剛剛都打呼了!”
閻月當即否認:“不可能!我隻是在犯困,怎麼可能打呼?”
齊昭陽一本正經地逗她:“真的。你還吧唧嘴,口水都要淌下來了!”
閻月趕緊摸摸嘴角,“沒有啊!你騙我的吧齊昭陽?挺斯文儒雅的人,怎麼滿口胡謅呢?”
齊昭陽無奈道:“短短幾日,我從齊大師、變成齊公子,又變成齊大哥,現在乾脆直呼其名了?”
閻月當日被白塵嚇到,一時有些慌不擇路,如今早已緩過了神。若非周霖說,那符紙對他的確有阻隔作用,閻月早把他當成騙子踹下去了。
如今早已離那城鎮近千裡遠了,她不再害怕,對齊昭陽的恭敬自然也就淡去了。
而且,齊昭陽大概挺窮的。
車馬是她雇的,齊昭陽主動要求包住宿和飯食。可他隻吃路邊攤,在路過的驛站歇腳,從不主動進酒樓吃大餐,也不去住豪華客棧,更不會買點心吃食。
閻月知道他這次出來捉妖沒賺到錢,體諒他沒錢又要麵子,於是儘量挑便宜的小攤子吃飯,再額外買些鹵肉熟食、點心零嘴跟他分享。
齊昭陽若知曉閻月這麼想的,怕是要吐血。
他乃修行之人,口腹之欲較常人淡很多。隻是同行第一天,閻月去小攤嘗了當地的特色吃食,他誤以為閻月是富戶姑娘,沒吃過鄉野粗獷美食,對此情有獨鐘,才一直特地帶她吃小攤。
至於住宿,修行之人出門在外,習慣一切從簡,隻為儘快驅除妖邪。他住驛站並不是為了省錢,而是驛站就在官道旁,方便趕路,進城找客棧終究會浪費時間。
閻月原本不著急趕路,可有齊昭陽同行,她總歸不好拋下他,獨自在路過的城鎮吃吃喝喝,玩個儘興。
有齊昭陽的好處是,她一個花信年華的姑娘家,明眸皓齒,細肌嫩膚,總歸惹人注目。
先前與白塵在一起,從未有人肆無忌憚地盯著她,如今不止盯著她,更有膽大會上前跟她搭話,吃醉的人甚至敢說些個輕言浪語。
“這位妹妹可真美啊!冰肌玉骨,簡直猶如天上仙女下凡一般!”
閻月心安理得接受讚美,認真端詳著對方的臉說:“可是,你好醜啊!而且,身上還有股臭臭的味道。你是不是不會洗澡啊?”
不等那人變臉,齊昭陽已經擋在了閻月身前,將手中的劍拔出一截,冷聲喝道:“滾!”
待醉鬼跑遠,齊昭陽問閻月:“不必理會這種醃臢潑皮。”
“可是他誇我美誒!”
閻月還挺驕傲,又苦惱地說:“我覺得人家誇我,我也該誇回去才禮貌。可他真的好醜,身上還很臭,我實在誇不出來,隻能勸他去洗洗澡。這也算是回報了吧?”
齊昭陽看著她認真的神色,一時間哭笑不得:“你不怕他嗎?”
閻月反問:“為何要怕他?他會搶我的錢嗎?”
齊昭陽一臉莫名其妙:“你,有很多錢嗎?”
閻月想起周霖告誡,絕不能在外漏富,矢口否認道:“也沒有很多,隻是剛剛好夠趕路而已。”
她垂頭往前走,顯得很心虛。
齊昭陽險些笑出聲,追上去問:“那趕路需要多少銀錢啊?”
“這個……呃,大概就是,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