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1(1 / 1)

我不是冥神 棄岸 4430 字 3個月前

趕路十多天,齊昭陽終於到了目的地,容山城。

這些天,他多次委婉打聽,閻月是何方人士,家在何處。可她總是含糊其辭,說自己是棄兒,養父母家養不起了,所以出來四處流浪。

這些話,齊昭陽自然是不信的。

她識文斷字、肌膚嬌嫩、不諳世事,顯然是大戶人家養在閨閣的千金。

齊昭陽猜測,富戶小姐逃家,無非是對家裡安排的親事不滿,要麼是有了心悅之人私奔。

他並未在閻月身邊看到其他男子,也沒聽她提起過其他男子,那不出所料的話,她定是逃婚離家,所以不敢說實話。

齊昭陽不怪閻月說謊。

世道艱難,女子尤甚。她一個嬌小姐出門在外,風餐露宿不說,還要麵對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為自保扯些無傷大雅的謊言,實在情有可原。

但他還是有些擔心,閻月生得貌美動人,如今羽毛未豐,孤身一人難免危險。

於是他說:“閻姑娘,我在此有些事要辦。若姑娘不急……”

“我還挺急的!”閻月連忙婉拒。

齊昭陽顧及她一個弱女子,舟車勞頓實在太辛苦,已經儘力放慢速度了。可對於閻月來說——這也太著急了吧?!好多吃的、喝的、玩的都顧不上仔細看看啊!

所幸齊昭陽終於到地方了!

她總算自由啦!

齊昭陽不免失落,追問道:“那,閻姑娘會在臨江城停留多久?”

閻月想了想,不過是把周霖屍骨送回家,很簡單的小事,於是道:“大概很快就能搞定。”

“那臨江城事閉之後,姑娘有何安排?”

閻月怔了怔。

這個她還真沒想過。

先前想著隻需跟著白塵就行了,等有了符牌和傳信,她便找個地方做工賺錢,養活自己。

如今符牌和傳信沒有,錢倒是有了。甩掉白塵,把周霖送回家安歇,之後的事……慢慢再說吧!反正她現在侵吞了老鴇的積蓄,想做什麼都能做!

“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唄!”

她笑靨如花揮彆齊昭陽,絲毫沒有注意他臉上那依依不舍的神情。

放下馬車簾子,閻月對車夫說:“送我去城裡最好的酒樓!”

*

飽餐後,閻月挑了間氣派的客棧,吃吃睡睡美美耗了三天。

倒也不是她想停留這麼久,而是周霖大概近鄉情怯,竟不敢回家了。

還是在閻月的催促下,一人一鬼終於在第四天啟程,去往周霖的家鄉——臨江城。

到臨江城時已是傍晚,閻月向人打聽了周霖家的情況。

周家世代居於臨江城,是城裡知名的富戶,家裡有染坊、布莊,生意做得不小。而且周家樂善好施,出資修路建橋、立壩築堤,是遠近聞名的積善人家。

閻月覺得事情大概會很順利,於是回客棧叫了一桌好菜,與周霖麵對而坐,喝起酒來。

周霖聽聞家裡一切安好,父母康健、弟弟妹妹們也已健康長大,十分開心。

二人喝到月上中天,周霖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少時的事,閻月的目光卻漸漸發直了。

她從未有過周霖那般精彩有趣的人生。

年幼時的歡樂,早已被後院獨居多年的孤寂掩埋了,儘管事情才過去不久,她卻覺得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珍惜這得來不易的重生,熱熱鬨鬨的,把往後的日子過好!

次日,她抱著黑傘、背著大木盒子,去周家求見,周家門房卻說要遞拜帖。

閻月笨拙地學著人家的規矩,寫了拜帖遞過去。門房卻隻是問了她的住處,然後讓她回去等消息。

結果等了一天,也沒等到周家的消息。

與周霖分析過後,猜測是拜帖裡寫的“很重要的事”,說的不夠明白,於是又重寫了一帖。

這次她加上了“關於周家大公子的要事”,而且她學聰明了,沒再背著沉甸甸的木盒子,獨自一人去的。

誰知拜帖才遞進去,還沒走出四丈遠,門房的人就小跑著把她叫回去了。

閻月跟著門房來到一個小院落,看到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漢子。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語氣不善地問:“你是何人?”

閻月客氣地行禮,說:“我是周霖公子的故人,您就是周霖的父親嗎?”

門房提醒她說:“這是我們周府的吳管家!”

“哦哦,吳管家好。”閻月又客氣一句,問:“不知何時能讓我見周老爺和周夫人?”

吳管家問:“周家上下雜事,都是通過我轉達給老爺和夫人的。你先與我說說,你帖子所說‘要事’,究竟是何事?”

閻月看了門房一眼,說:“此事不好讓太多外人知曉。”

吳管家揮手讓門房退下,“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閻月上前一步,小聲道:“我把你家大公子的屍骨找回來了!”

吳管家雙眼瞬間瞪圓,臉色極速變換,突然怒不可遏:“哪裡來的瘋丫頭,敢來我周府胡說八道!來人啊!把人給我打出去!”

“哎哎,你們這是乾嘛!”

閻月被人架著雙臂推出門外,完全懵了:“周霖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外遊蕩這麼多年,我好心好意把他送回來,你們就是如此待客的?”

吳管家黑著臉對她怒斥道:“妖言惑眾!小小年紀坑蒙拐騙,竟騙到我周家頭上了!”

閻月氣道:“我騙你什麼了?這可是你家大公子求上我的!”

“我家公子早已入土為安,怎容得你如此放肆攀咬!來人,把這滿口異端邪說的女子給我抓起來,扭送衙門!”

吳管家說著指揮門房,閻月哪敢去見官,嚇得撒丫子就跑。

一切始料未及。

本以為周霖的執念最簡單,隻需將屍骨送回家重新收斂入棺,就算了事。誰料周家祖墳裡,已經有一個入土為安的“周霖”了!

野鬼周霖雖然吃驚,卻並不生氣,也沒有表現出多少傷心和難過。

閻月不禁抱怨道:“你是不是記錯了?其實你真的是個孤魂野鬼,聽說了周霖的事,便把自己想象成周霖了。時間久了,連你自己都相信,你就是周霖了?”

周霖搓搓雙臂:“姑娘,你說的好嚇人!”

閻月苦惱道:“那是怎麼回事嘛?若你是周霖,那你家祖墳裡埋得是誰?”

周霖道:“咱們晚上去看看不就好了?”

閻月一聽就不乾了,“我才不去!大晚上去墳地?你嫌我活得太長,想拉我跟你作伴是不是?”

“哎呀!反正鬼也近不了你的身,更何況還有我陪著你嘛!”

閻月不肯,讓周霖自己去。

她白日在臨江城閒逛,晚上問周霖進度,卻總是一無所獲。

行程似乎停滯在這裡了,所幸閻月也不著急。

她進來發現了個好去處,茶館。

茶館裡有說書人,講各種傳奇故事,還能聽到各種奇聞軼事。

閻月幾乎每天都跑去茶館,帶上自己買的點心、鹵肉、小食,叫上一壺茶,一疊瓜子花生,一坐就是大半天。

周霖沒有半點被人取代的危機感。

他每日告訴閻月一家吃飯的地方,大到酒樓,中到食肆,小到路邊攤,恨不能讓她走遍臨江城的每一個角落,看他看過的每一道風景,吃他吃過的每一道美食。

轉眼就過了七八日。

那天閻月聽故事正來勁,沒注意天已經黑下來了,正準備要回去,卻見周霖進了茶館,身後還跟著個衣冠楚楚、身形卻羸弱的男子。

閻月十分詫異,問周霖:“熟人?”不對,是熟鬼。

周霖為閻月介紹道:“這位是鄭謙,我們算是竹馬之交了。這位便是我同你說的月姑娘了。你的心願,她可助你達成。”

鄭謙人如其名,謙謙君子,規規矩矩向閻月行了個大禮,說:“見過月姑娘。”

閻月白了周霖一眼:你怎麼還給我接上活兒了?嘴上卻還是客氣道:“鄭公子不必行此大禮。你先說說要我幫什麼忙吧!我未見得一定能幫到你的。你瞧周霖,不是還在這飄著麼?”

鄭謙卻說:“姑娘不遠千裡,斂周兄屍骨,親自送回臨江,單憑這份勇武仁義,便值得鄭某一拜!”

謙遜又會誇,誰會不喜歡呢?

閻月的不快一掃而光,無視周霖跟她打手勢,笑吟吟問鄭謙:“你倆幾歲認識的?”

“……倆?”

身後傳來一陣哆哆嗦嗦的聲音,隨即又有孩子哇一聲哭出來。

閻月回頭,才發現小二拎著熱水壺站在她身後。而後麵那桌,一個小男孩指著她的方向,正哇哇大哭著。

小二拿袖子蹭了下額頭的冷汗,“這位,客客官,您,彆嚇唬我啊……這,哪還有人呐……”

閻月尷尬地笑笑,說:“我,自言自語呢!解悶兒……”

那小孩身旁的大人,拚命哄著哭嚎不停孩子,時不時剜她一眼,怨念幾乎要化作實體,砸到閻月的臉上了。

閻月趕緊付賬,偷偷朝二鬼招手,灰溜溜地跑出了茶館。

她到酒樓要了個雅間,點上一桌子菜,打開窗戶,讓二鬼從窗戶飄進來。

一人二鬼就著一桌酒菜,開始暢聊。

鄭家也是臨江城的富戶,隻是鄭家子嗣緣薄,近來更是三代單傳。

鄭謙自小體弱多病,從小看過的郎中數不勝數,近乎是泡在藥罐子裡長大的。家裡什麼法子都用了,最後甚至開始信神佛,花重金請了神婆來家裡做法事,試圖化解掉他的劫難。

那次鄭謙發了好大的脾氣。

一是他不信鬼神之事,氣父母病急亂投醫,上當受騙。

二是因為,他真的不喜歡通過各種渠道和方式,一次次驗證自己命不久矣這個事實。

他大發脾氣,掀翻了神婆做法事的桌子,母親崩潰不已,傷心到哭得背過氣去。

身心俱疲之際,神婆卻小聲對他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母親為了你,在佛前磕了一千個頭。”

“她願意用她的餘壽,換你健康長壽、平安順遂。”

“她如此虔誠,上天一定會保佑你長壽安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