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女5(1 / 1)

我不是冥神 棄岸 4257 字 3個月前

閻月以為自己看到孫芸的骸骨會害怕,結果並沒有。

她的心出奇地平靜,沒有半分懼意、亦無絲毫不安。她小心地用絹帕擦掉骸骨上的泥土,輕手輕腳地將骨頭碼進棺木中,像對待嬌弱的嬰孩一般,生怕磕碰疼了。

待重新堆好孫芸和孫父兩座墳,閻月又為父女二人立上碑。隨後在孝女、慈父的碑前,點燃了那紙糊的孫家老宅。

鄉親們不禁竊竊私語:“想不到孫家還有如此親戚!”

“真的是!一個遠親尚且做到如此,那個娘卻……”

“唉……”

夕陽斜照,晚霞如火。

燃燒的火焰儘情跳躍,宛如掙脫束縛的精靈,在晚霞的懷抱中肆意狂歡。

纏繞共舞的餘暉,為閻月一貫慘白的臉上,染上些許橙紅。

閻月看著舞動的火苗,輕輕笑著說:“孫芸,下輩子要闔家美滿,幸福如意啊!”

*

待所有紙紮差不多燒完,天已徹底黑下去了。

雇的兩輛牛車和那十來個壯丁,早早就走了,村民們也都各自回家吃飯了。

閻月準備等紙紮徹底熄滅,就返回城鎮,不料變故陡生。

孫母不知何時跑來,容狀瘋癲,懷裡抱著那個孩子朝閻月衝來:“你還我兒性命!還我山郎性命!”

閻月這才發覺,那孩子臉上的一團黑氣沒了,膚色呈現出不吉利的死灰。

這孩子……死了?!

閻月驚愣的片刻,孫母已經張牙舞爪撲上來,直接將她按倒在地上!

拳頭巴掌劈頭蓋臉而下,閻月驚慌失措地格擋,可孫母似乎瘋了一般,將那死孩子扔到一旁,沒命似的跟她廝打。

閻月終於被打出了火氣,一邊還手一邊大罵:“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看看你自己做下的那些惡事,怎麼有臉怪罪到彆人身上!”

掙紮間,她摸到了一截支撐紙紮的竹坯,上頭還帶著火苗,抓過來便捅到孫母身上。

竹坯並未起到什麼作用,火苗太弱直接滅了,但炭火還是把孫母的衣裳燙了個窟窿。

孫母揮開她的手,再度將閻月騎到身下。

閻月體格不如孫母一半,抵抗不過,卻意外注意到,孫母衣裳被燙的窟窿處,突然冒起一簇火苗!於是她斥罵孫母拖延時間,等火苗大點自然可以脫身。

“想想你兒子為何兩歲半夭折?你害孫芸白受兩年半折磨,我若是孫芸她爹,必要投胎到你肚子裡,將這兩年半折磨還給你!”

“你千辛萬苦求來的兒子!就是你那吞碳自儘的病夫,給你的懲罰!”

孫母聞言怔了兩息,突然雙目猩紅,“啊啊啊”大叫著,抄起手邊的石塊重重砸在閻月的腦袋上!

閻月眼前一黑,頓時失去反抗之力,被孫母順勢掐住了脖子。暈眩感、窒息感讓腦袋重新陷入昏沉,周身似乎又縈繞起灼燒感,卻無力掙紮。

她心裡叫屈:老天爺你玩我?我剛過幾天好日子啊……

白塵忙完事,才想起來被丟在客棧的那個小傻子,這幾天沒她,吃飯都不香了呢!

不緊不慢地往回趕時,注意到腳下的一簇火焰。

他的眼睛在夜間看東西更清晰,更何況閻月身上還冒著火苗,想看不清都難。

砰一聲巨響,好像陣風化作了實物,重重砸下!

白塵一腳將騎在閻月身上的瘋婦踹飛,將人扯進懷裡,揮手熄滅她身上的火苗。那狼狽的小臉咳嗽幾聲,抬頭看見他的臉,嘴巴直接就咧開了。

“你終於回來啦!”

白塵的心猛烈一跳,近乎衝口而出的責罵,生生被這幾個字頂了回去,胸腔中的怒意、惱意頃刻化為烏有,隻剩心疼和自責。

閻月抬頭,看到那如精雕細琢過一般的俊臉,心裡瞬間就踏實了。

她一把環抱住他的胸膛,放聲乾嚎:“你還知道回來啊!去哪了啊?都不知道說一聲啊!我以為你不管我了啊……”

她抱得太緊,白塵有些無措,僵著身子聽她哐哐一串埋怨,莫名有些心虛。

他獨來獨往慣了,心血來潮說走就走,從未有與人交代行蹤的習慣。反正他的下屬若想找他,若無意外基本都能找得到。

但他忘了,這個小傻子隻是渺小無能的凡人,看她這樣,是真的嚇壞了吧?

白塵猶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瞟向那個爬不起身,卻還在不停叫嚷的婦人,問:“怎麼回事?”

白塵蹙眉時眼角顯得有些銳利,令人生畏。閻月不敢惹他不快,搪塞說:“一個瘋婦而已,虧心事做太多遭了報應。咱們快走吧!”

白塵懶得探究,從嗓子裡淡淡了“嗯”了聲。

閻月剛才廝打扭著腳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說:“腳疼……”

白塵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可看著她燒焦的衣裳和頭發,臉上連土帶黑灰,狼狽得沒眼看,終究還是半蹲下了身:“上來。”

閻月喜笑顏開,爬上白塵的背。

“怎麼我每回見你,你都是這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你是不是喜歡這樣?花樣作死有癮?”

“瞅瞅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在大街上迎麵撞個跟頭,我都不敢認你!”

“你說說,我才不在幾天啊?”

閻月本來沒敢吭聲,結果他訓起來沒完沒了,忍不住回懟了句:“那誰讓你不在的?”

“我……!”

白塵噎住,語氣有些氣急敗壞:“真是欠了你的!找你這麼個活祖宗當丫鬟,天天還得我這個主子伺候你!”

閻月不服氣辯駁:“那我還給你洗衣裳、鋪床了呢!”

白塵心說誰用你洗?老子的衣裳仙蠶絲所織,塵汙不沾!因為你,老子還得穿凡人做的衣裳!

閻月又說:“靴子我也做好了,我還在筒上繡了雙獸花紋呢!可氣派了!你喜歡獸紋嗎?要是不喜歡,下回我給你繡福祿壽也行。但我不太會繡花果、山水那些……”

待回到客棧,閻月趴在白塵的背上熟睡。

小二見他有些吃驚,“白公子您回來了?哎?閻姑娘這是……”

白塵伸出食指立在唇間:“噓!”

見白塵徑自往奔樓上去,小二連忙壓低聲音叫到:“公子!閻姑娘的房間在那邊兒……”

白塵看向樓下角落狹窄的房門,蹙起眉。

小二身上寒毛直聳,連忙解釋道:“您先前交的房錢,用,用完了,閻姑娘就,就……”

白塵解下錢袋子重重扔給小二,冷聲道:“日後我不在,她也要住上房!差了錢財,本公子雙倍補給你們!若你們敢怠慢她……”

小二都快嚇哭了:“是,是閻姑娘,自己要求,換到下房……房錢,也交過了……”

白塵愣了愣,瞥了眼肩上熟睡中的女子,她跑到那鄉間小村去,難不成是想法子去賺錢了?

“準備一下,待會她要沐浴。”

白塵扔下一句就上樓去了,小二忙不迭應:“哎哎,是是是!”

將人從背上放躺,白塵伸手蹭去她臉上的灰塵,又惡趣味地捏著她臉說:“笨死了!沒錢不會唬他們嗎?跟個任人拿捏的發麵包子似的,真丟本尊的臉!”

小二送來浴桶,白塵食指在閻月額頭一點,指尖熒光閃過。

然而閻月什麼反應都沒有。

白塵正在奇怪,隻是讓她昏睡過去的術法,好方便疾行回客棧,這怎麼還不醒了?凡人這麼脆皮嗎?這就要死了?

正琢磨呢,就聽閻月咕噥一聲,朝側麵翻了個身。

白塵一陣無語,用力捏起她臉頰的軟肉叫道:“你睡得還挺香是不是?!”

*

結實大腿回來了,閻月的日子又變好了。

她從前住在村裡,鮮少能進城,更彆提看新鮮玩意兒了。

白塵先前隻帶閻月去大酒樓吃,雖豐盛豪華,但閻月前幾天嘗過小吃攤的美食,也覺得彆有一番滋味。這次就由她帶著白塵,去嘗各種小攤、小食肆,嘗個新鮮,也十分有意趣。

看見好玩、有趣的東西,白塵也總是大手一揮“買!”那錢袋子裡的金錠子,就好像永遠也用不儘似的!

他一貫出手大方,買東西從不問價格,更不討價還價。但閻月喜歡討價還價,買幾個紅彤彤的果子,也要跟人拉扯上幾番。

於是經常會出現閻月喜滋滋地講下兩個銅板,攤主拿著白塵給的碎銀說找不開,白塵就會大手一揮:“不用找了!”

攤主便一臉懵地捧著手中的碎銀,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也不知是該說他們有病,還是該說聲感謝?

唯一讓閻月鬱悶的,是周霖不見了。

一連好幾日了,周霖都沒有來找她,閻月不禁開始琢磨:這小子不需要我幫他了?所以拋下我走了?還是忘性加重,把我給忘了?

夜半子時,閻月偷偷爬起來,看了客棧一圈,沒見著人。

不,是鬼。

她窸窸窣窣跑出客棧,猜測周霖會去哪呢?

此刻她才意識到,她從未問過周霖他們白日去哪?他們鬼需不需要吃飯?吃些什麼?

她覺得自己真不是個好朋友,對她的朋友所知甚少,關心也太少。她懊惱地踢著石子,想著等見到周霖一定問清楚些,如果,他還會回來的話……

晚風送來隱約的樂器聲,陣陣脂粉香氣鑽進鼻腔。閻月抬頭看到一棟三層高、燈火通明的熱鬨地方,啊!是青樓!

她分了神,一個不小心,腳下石子疾飛出去,朝著靠牆的一道人影飛去!

“對不住對不住!”

閻月小跑急急跑上前,點頭哈腰道歉:“真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可傷到您了?”

那人先是嚇一跳,後退兩步,滿臉驚愕地瞪著閻月。

他看看自己周圍,並無彆人,又重新上下打量她,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你,看得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