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雨眠三歲那年。
“救命啊,救命啊!”
蹩腳的漢話,聽得人眉頭直皺,祝雨眠懵懵地抬頭,看向聲音來處。
“貴人,求您救救我。”
衣衫襤褸,走投無路的少女心一狠直直跪在趙語茶母女身前,不停磕頭。
窩在母親懷中,祝雨眠前後左右看看,發現抓她的人從四麵包圍而來,這個人確實已經逃不走了。守在趙語茶身邊的仆從上前,刀出鞘,寒光凜冽,守衛著母女二人。
“你們乾什麼?”見此情景,祝雨眠瞪大了眼睛,“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抓人嗎?”
這是祝雨眠第一次來到邊界處,因為要來看父親。加上路程也不算遠,這時候她的身體還行,就坐了好幾日的馬車來到這裡,
今日剛磨著娘親出來閒逛,卻發現了這樣的事情,跪在地上的姑娘看著十二三歲的模樣,眉眼間能看出應該是異族混血兒。
“你們為什麼要抓她。”見無人回應,祝雨眠再次出聲,
那領頭的瞅了瞅趙語茶,又看了看周遭的侍衛,確定這個小姑娘似乎能做主,於是開口:“這人偷東西,我們奉命把她抓回去。”
“我沒有!”跪在地上的女子憤然開口,“我乾活,你們不給工錢,還想把我送人。”
“你這臭妮子彆亂說話!”那領頭的勃然大怒,怒喝。
“說輕點啊。”祝雨眠不高興,一張圓臉皺起來。
“貴人,求您給我做主啊。”
趙語茶不動聲色,而祝雨眠則是麵露心疼,那姑娘打定主意朝著祝雨眠哭訴,聲淚俱下。
“你起來呀!”祝雨眠掙紮著要從母親懷裡下來,去攔她一直在磕的頭,都有血了,娘親說過,有血是很疼很疼的。
“好了。”看了一會兒,趙語茶出聲,製止了這場鬨劇。
祝雨眠沒有留意過母親是怎麼處理的,她又被芍藥抱起,她指揮著芍藥半蹲在那姑娘旁邊。
“沒事啦,你不要擔心。”
聽到這話,跪在地上的姑娘抬頭,怔怔看著麵前的三歲娃娃,眼淚一直忍到現在,終於落了下來。
“你有名字嗎?
“沒有。”
“那你以後就叫忍冬好不好?”
“是,姑娘。”
小姑娘把她帶了回去,不嫌棄她的混血身份。自那之後,忍冬便作為侍女守在祝雨眠身邊,和芍藥一起。
“忍冬,”祝雨眠又回憶了一遍過往,記憶已經相當模糊,但是最重要的幾個節點還是記得一清二楚,“你還有小時候在邊界生活的記憶嗎?”
“小時候?”忍冬重複了一遍,向來凝住的臉浮現思索的神色。
“不記得了,印象裡的畫麵也是顛沛流離,饑一段飽一頓,都差不多。”
“這樣啊。”
祝雨眠轉回頭,繼續往嘴裡塞著食物,漂亮的狐狸眼耷拉下去,這個懷青應該更清楚,但是他出門了。
想到懷青,祝雨眠更生氣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氣什麼。
“魂不守舍的,還在擔心嗎?”
昂?祝雨眠抬頭,不經意間,已經走到母親這邊了嗎?
“娘親,”祝雨眠走上前去,坐到母親身邊,發問,“懷青他,是您讓他出去的?”
“對啊,準確說來,是他自己要求的。”
“怎麼了?”
“不太習慣,一起長大,好多年了,”祝雨眠皺著眉頭,眼神飄忽不定,這幾日總是想起他,既然走到了母親這裡,那就一並問出來吧。祝雨眠已經習慣了有懷青在身後,懷青說過,會一直聽她的話。
因為願安說過的反派的緣故,對祝雨眠來說,懷青和芍藥忍冬是不一樣的,但若要說哪裡不一樣,那祝雨眠也不知道。
“他自己說要走的?”祝雨眠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中帶著希冀。
“對啊。”趙語茶點頭,對女兒的奇怪模樣暗自皺眉,這懷青果然有問題麼。
似乎意識到了女兒的想法和現實有所偏差,趙語茶也並未出聲阻攔,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樣比較好。
“為什麼我覺得哪裡不太對。”寂靜的氛圍中,願安從空中冒出來,上下浮動,若有所思。
“我也是。”祝雨眠附和,娘親這話聽著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懷青自己要離開的,那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祝雨眠再度開口。
趙語茶搖頭:“懷青和你爹爹提議的,離開前和你說過的才對。”
“姑娘,懷青離開前和您說過的。”祝雨眠猛然想起芍藥和她說過的話。
“和您說過的。”
但是她不記得了。
祝雨眠難得沉默不語,依在母親旁發著呆,眼神空若無物。
“好啦,不要再想啦,”趙語茶拍拍女兒的頭,捋了捋有些亂的發絲,“課業完成了,那就去街上玩玩,不要想那麼多。”
“好。”祝雨眠乖乖應答,敲敲腦殼,把打亂的思緒丟掉,不打算再想了。
“姑娘。”
回到瓊花苑,祝雨眠剛坐下,正準備著出門的事宜,就見又晴急急闖進,麵色迫切。
“怎麼了?”
“姑娘,”又晴左右看了幾眼,瞧著非常擔心的樣子。
祝雨眠皺眉,帶著她走到屋中,示意忍冬芍藥把門簾關上,守著。
“說吧。”屏蔽了旁人,屋中二人相對而立。
“姑娘,有人監視我們。”
“啊?”祝雨眠一時茫然。
“不可能,有我在,誰能躲過係統的檢測。”願安反駁,小團子往又晴身上撞,雖然碰不到。
“不是,”意識到祝雨眠誤會了,又晴忙解釋,“是有人監視奶茶鋪子,我確認過,好幾次了。”
“監視奶茶鋪子還是監視你。”祝雨眠和願安腦中都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仔細說說。”祝雨眠坐下,這下似乎不用逛街了,出門查事情了可以。
“不對,你把鋪子關了?”
“不,開著,不能打草驚蛇,這我還是知道的,”又晴笑出聲,“偷摸回來的。”
“那怎麼不等晚上,鋪子關了找我呢?”祝雨眠嘴角抽抽。
“現在去查,抓個現行。”
“然後呢?”
“嚴刑拷打!”
“報官,是報官啊。”祝雨眠無語,這姑娘是不是思維不太對,怎麼第一反應是動私刑呢。
“就是…”
在又晴的講述中,祝雨眠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監視被發現這件事,還要從徐三姑娘說起。徐三姑娘,喜好奶茶,愛加桂花,少放糖,是奶茶鋪子常客,常常派人來買,而自己和仆從在外候著,假裝不是自己要喝。
一來二去,又晴對她相當熟悉,幾人在鋪子裡買,幾人在外隱蔽地方守著,這樣的組合,她就當沒看見。
就在有一天,徐三姑娘又又又一次自己帶著人來買奶茶,美曰其名茶飲子。
“徐三姑娘,”又晴瞅瞅外麵的人,忍不住朝徐三姑娘說道,“您說您也買了那麼多回了,我們也算熟悉了些,所以您是不是可以不用每次帶那麼多的侍衛。”
“什麼侍衛?”徐三姑娘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低頭又抿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好喝。
“外麵站著的。”又晴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不是你們鋪子的侍衛嗎?”徐三姑娘還沒反應過來,“近些日子,每次來都盯著,怪嚇人的。”
“怪嚇人的。”幾個字在又晴耳邊回蕩。
徐三姑娘默默放下吃得不亦樂乎的茶飲子,意識到了不對勁。
“有旁人監視?”咽下最後一口,徐三姑娘麵上的嬌憨隱沒,“知秋,去看看,哪家的,來模仿我們家的人了都。”
“最後呢,沒追上?”見又晴停住了,祝雨眠發問。
“沒有追上。”又晴點頭。
意料之中,祝雨眠抿起嘴,“還挺訓練有素。”
“有看清往哪邊跑嗎?”
“是往城外跑去的,但是追丟了。”
“他們有出去的辦法,”祝雨眠揪著手中的帕子,“出城往西邊跑,便是連著山,就真的找不到了。”
“我去和娘親說,你這幾日先不要去鋪子裡了,在府中呆著。”
“是。”又晴還是一臉難色。
“怎麼?”
“會是來找我的嗎?”又晴聲音很低,幾乎要聽不見。從小被關著,一直到現在,終於要有個答案嗎了嗎?又晴不知道。
“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祝雨眠安慰道。
帶又晴回來後,父親母親曾多次派人去查,但始終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能查出的也隻有那點話的,又晴是外室子,是私生子,是這個爺的女兒,是那個爺的孫女,到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走吧,”祝雨眠掀開門簾,“去和母親說,你在旁邊補充。”
“好。”
“以上就是經過了。”又晴補充玩,站回祝雨眠身後。
“報官了麼?”見夫人第一反應也是報官,又晴眼睛眨了眨,驚歎過後又安靜下來。
“沒有,正準備派人去。”
“那先報官了再做處理。”祝母點頭。
在派人去官衙後,趙語茶想起這幾日自己女兒情緒波動大,忙的事情又多,問:“這幾日事情那麼多,要出去逛逛嗎?”
“好。”
“你在府裡待著。”祝母囑咐了又晴一句,又道,“多帶些人出去。”
“好!”
祝雨眠先想到了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那我要和餘安荷一起,我去找她。”
“好,去吧。”
餘安荷,戶部左侍郎家的幺女,和祝雨眠因天鍋釀酒相識,,都是閒不住的性子,二人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