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今年錦城不似往常隻濕冷,不下雪。黑色的屋簷上鋪了一層小雪,隨瓦片起伏。

她就在瓦片和雪覆蓋下的屋子做起了提拉米蘇。

做提拉米蘇沒有無菌蛋?

不要緊。

蛋黃白糖牛奶一起下鍋攪散,開最小火煮至黏稠狀態,而後打發到像奶油一樣絲滑。

人工殺菌。

做提拉米蘇沒有馬斯卡彭奶酪?

不要緊。

已知奶油用黃油和牛奶做,馬斯卡彭用奶油和檸檬汁做,那麼提問——

如何用黃油和牛奶做馬斯卡彭呢?

隻需要露出邪魅一笑,馬斯卡彭自己就成了!

過濾凝結後的馬斯卡彭像濃稠的酸奶塊,厚實鬆軟,緊密的布局叫人食欲大增,恨不得立即啃一口。

馬斯卡彭和黃色漿糊與奶油白糖融合打發,隻需鋪在容器裡冷凍成形即可。

可可粉不好找,芋泥倒是能做一份鋪上去。

提拉米蘇完全沒有難度,江暮歸迫不及待地想做一張黃岡的試卷。

於是,蛋黃酥出現了。

鹹鴨蛋取出蛋黃噴白酒去腥,放入她自製的麵包窯烘烤。

酥皮也就是麵粉、豬油、糖等混合,真真正正的糖油混合物。

果真應了那句話,越好吃的東西熱量越高。

麵團揉好靜待醒發,趁此做豆沙。

食材放在一旁備用,麵團悄然蓬了起來。

搓長條切小劑,擀麵杖滾開卷成牛舌,再滾開卷成牛舌。

幾十個蛋黃酥的皮擀下來,江暮歸真覺得自己善良——

蛋黃酥收五文錢一個太劃算了。

用料紮實就不說,還十分的累人。

她在這一刻可算明白了為什麼大廚都要找傳人,沒那麼多虛頭八腦的東西,就是找個人打工做活。

“方大姐,提拉米蘇我已切成一塊一塊的了,一塊收十五文。這個蛋黃酥收五文,幸苦你照看一下攤子,今兒賣了甜點的錢我晚上給你分紅。”

方大姐笑嗬嗬地帶著吉祥出攤,兩人一邊推車一邊聽江暮歸叮囑,“若是碰上了不好惹的性命最要緊啊~”

“誒,知道了。”

吉祥被江暮歸投喂了一些日子,肥嘟嘟的小手抓著杆子,手腕上擠出一層肉,蓮藕一樣的,奶聲奶氣地說:“姐姐比阿娘還囉嗦。”

江暮歸點點她的額頭,“你一天天的,鬼靈精哈~”

而她則提上食盒去找謝渡。

“謝侍郎~”

來接江暮歸的不是謝渡,是平安。

平安雖說喜歡江暮歸做的吃食,但看不慣她沒大沒小的樣子,苛責道:“下次進來先敲門,否則侍郎大人生氣了就不好了。”

“我……”江暮歸自知理虧,無法反駁。

裡頭的謝渡放聲出來,“進來吧。”

平安:……

怎麼有這種人呢?

他就是在謝渡孜孜不倦的教導下養成了隨手敲門的好習慣,為何江暮歸就不用遵守這些規矩?

江暮歸見他臉色不好,趕緊遞了一個台階:“我待會兒給你放個點心在桌上,記得拿啊~”

“罷,原是我太多餘。”平安垂頭離開。

江暮歸兀自落座,“當當當當”地把食盒打開,捧著臉看向謝渡:“提拉米蘇。謝侍郎這份還加了水果,要試試麼?”

“嗯?”

“現在試試?”

“嗯。”

謝渡眼睛吃得烏黑亮麗的,折服於這他完全沒吃過的新奇口感下。

細細品來,有點像軟酪,可竟比軟酪更細膩一點,中間裹著桃粒,汁水充盈,清甜滑潤。

不同於彆的點心齊整整入喉,這綿密得簡直不像話!它會停在舌尖,不斷揮發甜味,一絲一縷直入心田。

“這是何物?”

“小甜點啊,也是用雞蛋做的。甜點離不開雞蛋就像這裡的百姓離不開謝侍郎你~”

謝渡擱下勺子,道:“這麼奉承本部院,有事兒要做?”

“不是奉承,句句實話。”江暮歸拍著胸脯保證,隨後那諂媚的嘴臉終究是藏不住,問:“聽說謝侍郎要準備住持興修水利了。”

“不全是。”

謝渡換了一個勺子舀了一勺提拉米蘇送入江暮歸嘴中,好讓她專心看著自己,聽自己講話。

“我畢竟是刑部的人,於水利之事上不懂,再過些時日工部郎中便會來接任了。”

江暮歸提拉米蘇還沒咽下去,蹭到前頭問:“你要走了?”

“嗯。不過還有些時日。”謝渡用繡帕擦擦江暮歸的嘴,“在工部郎中到來之前,本部院需得把人安排好。”

不得不說,江暮歸對他要走的反應謝渡很滿意。

果真,他太風雅,江暮歸舍不得了。

江暮歸摁下謝渡的手,“人手這不是有現成的麼?”

謝渡溫聲道:“朝廷做工程有利於民生,雖看著隻是招人,但裡頭好多門道。就如同你做飯一樣。”

“這兩百餘人雖暫時能有維持生計的事兒,但一年後竣工他們又該何去何從?此外,工錢該怎麼結,食宿是否要管?還得派人聯係商人買木材,兩人若是哄抬價格以致銀錢不夠又該如何?”

“人有私心,倘若無利,他們也不會認真幫你辦事,可倘若向聖人要價過多便成了辦事者的無能。對待這種人該要拿捏的分寸必須一分不少半分不多。”

貪利之行不能完全遏製,可也不能任其發展。

頭疼。

江暮歸認真聽著,回道:“古往今來向來如此,若我是郎中大人,不求解決的十全十美,但求問心無愧。”

“就像這提拉米蘇,其實原本應該用咖啡液浸泡的小餅乾鋪底,上頭灑可可粉。可是在益州沒有這些東西,那怎麼辦呢?我總不能為難自己滿世界找,想想,用桃子果醬和芋泥代替也不錯。”

她眉眼彎彎地看著謝渡,“謝侍郎也沒覺得難吃不是?”

說得很好啊,不求十全十美,但求問心無愧。

倘若他老師也能向江暮歸一樣看得開些,她也不至於流落他鄉在此地受苦了。

他不知曉江暮歸說的提拉米蘇原本是個什麼東西,隻覺得這變了樣的點心粉白相間,軟嫩黏人,其實也討人喜愛。

何必去追究那麼多。

江暮歸或許也變了樣,他亦不想再去深究。

“江小娘子的話本部院記住了。”

江暮歸趁機追問:“那百姓做活吃飯的問題總要解決,謝侍郎是不是也交給我?”

謝渡長籲了一口氣,佯做為難的模樣,“唉!便是本部院對你問心無愧也有人覺著是本部院偏袒,對你窮追不舍。倘若本部院再將此事交給你,隻怕下一個縣老爺不是那麼好對付呢~”

“我不怕!”江暮歸底氣十足,“這不還有你坐鎮江山嘛。”

“咳咳。”謝渡被江暮歸說的臉紅,正經道:“本部院可戴不起江小娘子送的高帽子。”

突然不知該如何麵對他,謝渡的手拿了筆又放下,然後又去拿勺子,看起來十分忙碌的樣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江暮歸靠賣甜品攢了不少錢。

而興修水利一事謝渡也組織起來了。

如今益州城看起來一片安泰。

災民暫時有了活計做,江暮歸也開始籌備開一個小飯館的事。

“不許吃了!”

江暮歸嚇得一哆嗦,隻見方大姐叉著腰去提吉祥,“你長多少肉了,再往後大些長成小胖墩該沒人要了!”

吉祥被人拎起來的場景江暮歸覺得十分眼熟。

又想她阿兄了!也不知他在長安過得如何。

“姐姐姐姐,阿娘凶我。”吉祥跑來撒嬌,嘴角上還糊著蛋黃酥的渣。

但這件事江暮歸站方大姐——

不是舍不得給她吃,而是這才兩個月不到呢,她已然從兩截小蓮藕長成了一坨大粽子。

江暮歸道:“這可不能怪你阿娘,甜點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你瞧瞧那些買甜點的人也不是每日都來買。”

小姑娘頭上兩團小髻簪著紅色絲帶和梅花,小嘴一撇紅得比梅花還嬌俏,“那是他們沒得吃。”

江暮歸道:“今晚姐姐給你做了土豆燒排骨,你這會兒要是把蛋黃酥吃多了我就叫王如意哥哥吃了你的那份排骨。”

“為何不是謝渡哥哥?”

“謝渡哥哥也行。”

方大姐過來拿走吉祥手裡抓著的蛋黃酥,又開始對江暮歸說道:“小東家,你對我們好我們都記著,可養女兒沒有這樣養的啊。你看她現在吃不得一點兒苦,往後若是離了你該怎麼辦喲~”

江暮歸道:“誰說女娃娃一定要吃苦。雖說我是靠手藝吃飯,但我們小吉祥可以靠聰明的小腦瓜吃飯嘛,我看她算術學的好,往後餓不死。”

正說著呢,王如意來了。

“暮歸你要的桌椅我都派人給你打好了,已經送到院子。”

江暮歸掏出一錠銀子感謝,“我能把這院子改成一個小酒館還要多虧你忙前忙後。”

王如意扣扣腦袋:“我爹老嫌我沒用,如果不是暮歸你把這些事交給我做,我還真以為我就是個廢物了。”

王如意聽了江暮歸的話,如今抽條了不少,倒讓江暮歸有點不敢認了。

有這般減肥的毅力,他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今晚熱鬨啊。”

“謝侍郎,你怎麼也來了?”江暮歸出門迎接。

謝渡睨了王如意一眼,道:“怎麼,他來得,我就來不得?”

“您自然是來得。”

謝渡環視了她前麵的院子——

上頭搭了一個遮風擋雨的蓬,桌椅俱全,看來是已經準備好修成小食店供匠人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