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1 / 1)

權歸(女強 姥朕子 3975 字 3個月前

初秋雨後,華麗樓閣環繞池池清水,浮萍落其中,碧綠隨地起。四周林立的紅牆黃瓦,似在觀望稍後即將上演的好戲。

柳嫣然抬眼,長長的台階映入眼中,而台階的儘頭,正是她多年以來做夢都想要踏入的地方。

不過片刻恍惚怔愣,就引起了身邊守衛的催促,少女回過神,將眼神收回,抬起帶著沉重鎖鏈的手提起裙擺,坦然往前邁去腳步,

一襲白衣,骨瘦磷峋,卻目光炯炯,大有不卑不亢之色。

登上最後一層階梯,便是天子真容顯現於眼前;再上前走幾步,周嵐清正坐在下邊,見來人,冷冷地賞了個眼神;雖女子不得乾政,但此事實屬特殊,參雜著些皇室的家事,且周嵐清在場,是皇帝特許,也實為破例。

在其對麵神態自若的男子是周治;最後便是周靖手臂帶傷隨意地倚坐在一旁,與殿中壓抑的氣氛格格不入。

柳嫣然隻身一人跨過隆乾宮的門欄,在許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她行至眾人腳下直直跪下,行了大禮,卻沒有抬起身子,隻聽得從拜伏的女子口中傳出。

“罪女犯下大錯,最該萬死,甘受所有懲罰,隻是在死前,有一事冤情向皇上稟報,天下皆知皇上聖明,罪女不願皇上被奸人所騙!”

大殿一片死寂,不多時,一道極有威嚴的聲音響徹整個殿堂:“有何冤情?”

柳嫣然此時才顫顫巍巍地抬起身來,跪著將雙手舉過頭頂,鎖鏈叮當敲響,語氣決絕:“罪女柳嫣然,告發太常卿劉培清誣陷太常少卿柳佐正貪汙賄賂,後更是以殘害人命一眾莫須有罪名,以至柳氏一族冤死。”

一言畢,百聲起。

本就神經緊張的劉培清一聽見這話,就差沒指著柳嫣然的鼻子罵。隻見其先是著急忙慌地從群官中衝出,隨後立馬跪在天子腳下,開口辯解道:“皇上!臣之衷心,天地可鑒!此女之言,定是為自身開脫,這是妄言啊陛下!”

皇帝沒有著急表態,而是對柳嫣然問道:“即使冤情,有何證據說明否?”

後者連忙說道:“家父一生清廉,至查抄之時家中突而出現一箱金銀,都無打開的痕跡,此事當年負責此事的大人可以為罪女作證!”

鄭謹被傳了上來,此人素有正直清廉之名在外,進來後言道:“回稟陛下,當年柳家被查抄之時,確實有一箱未開封的金銀,模樣不久之時送來,”隨後他一頓,眼睛似有似無地看向劉培清的方向,說道:“當時臣明是有上報的,但不知為何…”

聽言皇帝的臉色有些難看,對著丞相的方向問道:“朕為何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丞相從一旁走出,儼然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回皇上,此事臣也覺得有些蹊蹺,是特地往下問的,況且是與邊疆之事相交,再有揚州水患交纏,大概是有所遺漏。”

如此,便是有人故意壓下來,不被上邊的人知道了,

而此事勢必有交予當時的大理寺的官員。於是又傳宋青,片刻,宋青奉旨前來,來時還態度恭敬地扶著一個人。

這人瘦的可怕,可麵容卻還看得出正當壯年,立在那處,便已然散發出絲絲獨屬於文人雅士的正氣。

不遠處的周嵐清看著台階下逐漸顯現與眼前人的模樣,藏在袖中的手都微微有些發顫,好在所有人的注意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沒人注意到她的不同尋常。

劉培清一抬眼就看見了此人的容貌,被驚得身形都顫抖起來。離得近的宋青早就關注著他的表現,見其臉色大變,便有意往後退去,讓眾人好看清些。

被宋青帶來的人雖虛弱不堪,可神情卻並不恍惚,而是被不甘占據,他兩步並一步朝前走去,跪下行禮後,開口道:“臣謝禮書,拜見陛下。”

話音剛落,朝堂便生起層層議論之潮。

許久,皇上明顯是難掩激動聲線微顫:“晏禮?來者可是晏禮否?”

謝禮書揚起頭來,好讓坐上及在場的人看得更清楚些,臉上悲喜交加,音色更是戚然:“回稟聖上,正是臣啊!”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也不免得皇帝這番動作,此人與皇帝年少伴讀,學識過人,隻是幾年前被稱作是受柳佐正加害,早早離世。

一旁的周嵐清心情已經平複,看見皇帝這副神色,心中毫無波瀾。隨即移開眼神,便發現坐於對麵的周治正盯著自己。

周嵐清微微眯起眼睛,想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些破綻,隻可惜並不能發現什麼。

也罷,周治都不急,她著急什麼。

此時的宋青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將手上拿著林言錦昨日交予自己手上案件的完整卷宗,正義凜然道:“啟稟聖上,微臣久已洞悉昔日之事隱有詭譎,然近數載間,不知為何方神聖所阻,致使真相遲遲未得昭雪。今微臣手中所持,實乃當年費儘心力所查的確鑿經過,懇請聖上禦覽,以明是非,還天下以公道!”

謝禮書接著起身,隨後佝僂著腰,嘴裡卻儘是憤慨之詞。隻因當年自己發現幾人貪汙行賄的勾當,劉培清便聯合當今宣政大夫張光,協忠大夫劉金謀害自己,於是聯合起來想殺害他,並將罪名安加於柳佐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當時皇帝事務纏身,謝禮書出此事時,更是表現出少見的悲痛大於理智,再加上眾多臣子彈劾,於是將柳家滿門抄斬,以此平衡心中愁鬱,也堵住悠悠眾口。

謝禮書又補充了自己如何虎口脫險,“莫不是宋大人於辦案中偶然發現臣,恐怕是此生再難與陛下相見!”

此言之悲切,引得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隻見謝禮書拖著他那瘦弱不堪的身體再次跪伏於大殿之中:“微臣不早前來同陛下分憂,隻是證據尚未齊全,怕是陛下受這等奸人蒙騙,以擾亂朝綱,再者是這段日子裡臣之身體實在恐難麵聖,此等大罪,望陛下責罰!”

說完,又重重往地上磕了一個響頭,也重重的磕在了皇帝心上。隻見他好似忍著站起的衝動,連忙說道:“朕已知曉,愛卿何罪之有?快快請起罷!”

後者在宋青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雖是落得這般田地,卻難掩從前的英俊風采。

經此一說,真相大白。

意識到被耍的皇帝大怒,劉培清等三人被壓下去重罰,隨後平去柳家冤屈。幾人被扭送下去大喊冤枉,卻在轉頭看見謝禮書一身黑白粗衣也掩蓋不住的文人傲骨之時,像是見了鬼似的,一時間都噤住了聲。

一事雖平,卻仍有一事尚未被提及。周嵐清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對著柳嫣然問道:“既是你同他人之恩怨,何必傷及皇子?此事你快將原委道來!”

柳嫣然聽聞麵露悔恨,眼淚隨即溢上眼眶:“此事罪女受他人之蒙蔽,乃是有人告知劉培清之子劉謙中欲將罪女獻與皇室某位皇子,已換功名前程,而後罪女拒絕,一回家,便早是人去樓空。故罪女是非不分,方才犯下此等大錯,罪女願受一切懲罰!”

朝堂誰人不知,劉家與丞相走的近,劉謙中更是與二皇子周治頗有幾分交情。如今經過柳嫣然這麼一說,此事原委怕是已有些顯露的苗頭。

周澈先是立即表態:“父皇是知道的,兒臣是和那劉謙中並無交情。”何止是沒有交情,他是與此人頗有一見麵就相互掐架的趨勢。

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周治微微收起那平淡如水的神態,離開了座位,行至前微微拱手:“那日四皇弟於宴上受傷,兒臣實在是為其擔憂,心中也是生出幾分猜想,但都是為抓住幕後主使。”

隨即便有一男子被押上來,周治解釋道:“此人乃是揚州崔氏,乃是前朝餘孽。編造虛無謊言挑唆柳姑娘謀害皇子,若是事成,便順水推舟將罪名安於兒臣,從而打亂皇室和睦。”

柳嫣然沒成想周治還有這一出,正欲說些什麼,但餘光瞄到周嵐清的眼神,硬生生是壓了下來。

“依照皇兄的意思,是那前朝餘孽聯合劉謙中加害柳家,隨後又利用了柳嫣然?”

周嵐清話音剛落,瞬間將劉尚書拉入漩渦中心,隻見劉尚書立即拖著年邁的身子骨從眾臣中衝出來:“殿下不可如此說啊!臣一片忠心皆可尋,臣的所有皆可查啊!”

最後一句話不僅是說給皇帝聽的,更重要的是說給丞相和周治聽的。多年來幾人相交甚密,其中利益輸送更是不用所言。若是真的查起來,想必一定會牽扯出許多黑色的東西。

周治則是看了一眼周嵐清,眼裡有著說不清的情緒,轉而說道:“兒臣起初亦如皇妹的猜想,順著查下去之後發現,實為劉謙中欺負柳嫣然為先,可後麵餘孽之事,卻與其並不相乾。”

他準備得周全,不一會兒殿中便出現了實確的證據證明。待皇帝的神情有所鬆動之後,周治也不再提及這番方麵,緊接著補充道:“兒臣在追查此事時,偶然發現京城之中竟有許多不同尋常的流民,不知是否是與前朝有關,又或是...”

此言一出,瞬間激起千層浪,一下子掩蓋過了刺殺的事件。皇帝麵色沉重,立即傳一眾大臣來調查此事,並將五花大綁的崔氏壓入大牢,並派人多加看守,以防其自儘。

至於柳嫣然,最後竟是周澈出言做保,引得在場眾人皆是另眼相待。皇帝封其為襄陽縣主,以撫慰柳家冤死。

大殿之上,柳嫣然的頭重重叩下,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刻,她整整熬了五年。

在自己謝恩的聲音隨之響起時,她耳邊好似聽見了外邊鳥雀的歡叫聲交雜其中,恍然間阿娘在輕喚自己的乳名,讓她去嘗嘗阿爹下了朝在她最喜歡的那件鋪子買來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