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綢繆(1 / 1)

權歸(女強 姥朕子 5408 字 3個月前

“煩死了!不是叫你們動作都輕點嗎?都給我滾出去!”

仁明殿內,陳貴妃因心中煩躁,開口大聲嗬斥一旁的數宮女泄憤,眾人無人吱聲,個個不自覺往後縮去。

恰逢這時傳二皇子進殿,陳貴妃的臉色方才有所緩和,但還是臭的可怕。

反觀周治已換去宴會那套服飾,換上一件暗紫色流光綢緞,配上俊美的麵龐,倒奪人心魄。隻是那雙眼睛幽深冷漠,同人前所表現親和不大相同,不那麼平易近人罷了。

周治還未說上一句話,便被陳貴妃的怨恨的聲音搶了先:“到底是哪個賤人胡所非為!你是沒看見永樂居然看著本宮,這是做什麼!不知道以為是本宮動的手!”

若是說起這件事,陳貴妃這滔天的怒氣反而是足以令人為其多些體諒。

自周澈受傷以來,宮中不知怎的忽然傳出些言論,說是四皇子在遇刺之前衝撞了貴妃娘娘,才使得其如今遭受如此“意外”。

這些小話好似空穴來風,並沒有任何實質證據,可傳言之人居心何在,卻顯而易見。

更讓陳貴妃感到氣憤的,不僅是這些話竟然愈演愈烈,還傳到了皇帝的耳中,以至於如今自己雖足不出戶,卻能隱隱感受到皇帝的冷落。還是皇帝因為周澈受傷之事往長寧宮中多走了些。

且更恰好的是,近來陳貴妃看不上的齊貴人,此時也正在長寧宮。這一切還需從齊貴人懷上龍種的那一刻說起,當陳貴妃得知後,就已在心中想到千萬個弄死她的方法了。

“本宮每次看見那賤人的臉,就想把她的臉浸在冷宮中的井裡!”

就在這時,皇後聽聞此事,便主張將貴人從仁明宮裡搬到長寧宮內。這可把陳貴妃氣的個半死。本就與皇後形同水火,現在又是多事插足,此事引得後宮近來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周治想到近來太傅告病,朝中大小事幾乎皆有自己那丞相舅舅親自操勞。再加上如今已有立太子的風聲,今日動手,對自己隻有壞處而絕非好事。

但看著眼前母親的怒氣,周治卻沒有說出一句關於今日刺殺之事。而是對其象征性安撫了幾句,隨後問道:“母後身邊是否有一人叫做紅梅?”

陳貴妃漸漸從方才一事抽離,隨口回道:“怎麼了?”

“若是方便,將其送給兒臣吧。”貴妃榻上的女人先是有些意外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隨後目光落在跪在不遠處的宮女,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但又想到如今處境下,周治竟還想著旁處,使得她不免又生起些怒意,不分由說地斥責了他幾句。

讓她沒想到的是,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宮女,卻是逆轉局麵的一大利器。

隔日,大理寺內。

桃春一踏入此地,麵對的便是時不時傳來幾聲淒慘的哀嚎聲,頓感十分的不適,而走在她之前的周嵐清倒是顯得麵色如常。

她們一出現,裡邊的守役便馬上恭敬地迎上來。周嵐清沒舍得將自己的眼睛看向眼前這個小守役,隻言道:“叫你們主司長來,本宮有話同他說。”

後者忙不迭地領命前去,不一會兒,一位眉目深沉烏亮的男子急急走來,看樣子是剛審問完了案件,身上還殘留著肅殺之氣。

看見眼前女子,立即散去了周身的嚴肅,破天荒的露出幾分溫和。宋青行禮問道:“不知長公主今日前來,為的何事?”

周嵐清不想同他兜圈子,看著周邊仍有人在,一改平日的稱呼:“昨晚之事,想必主司長已然知曉,今日本宮來,想要的便是看看這刺客的模樣,順帶了幾句話問上一問。”

若是旁人,宋青必會多加阻攔,但此時他卻一口答應下來,隻說一句:“請公主同臣前來。”

周嵐清眉此時眉眼帶笑,隻是那笑不到眼底:“宋大人就不怕本宮搞亂了這審訊的程序?”

宋青像是習以為常,從他那常年冷著的臉依舊沒有什麼變化,隻是語氣較於平日多顯柔和:“臣自是信得過公主的。”

聞言周嵐清不再看他,隻是說道:“那便有勞宋大人了。”

穿過層層鐵欄草屋,周嵐清甚至都有些覺得遠了,領路的人才停了下來。少女看了他一眼,他便心領神會地消失不見。

於關押犯人的深處,柳嫣然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額前隨意散落的青絲去蓋不住她悲戚的神情,她恨,她怨。

不甘,絕望,糾結充斥著胸腔,仿佛眼下唯有死方可稍解自己的憤恨之意。

見到有人來,也沒有多加理睬。直至眼前多了一抹與此地格格不入的顏色,她才緩緩抬起眼睛,但也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這副淡漠的神情落入桃春眼裡便是目中無人,她出言提醒道:“大膽,見了公主竟不行禮!”

看著周嵐清沒有動作,柳嫣然的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隨後道:“都到了這副田地,還守著什麼死規矩?”

“你!”桃春氣急,正要上前去教訓,卻被周嵐清伸手攔住,隻聽她說道:“是,隱忍了那麼久,放縱一次又如何呢?”眼前女子沒有回答,但她將頭靠在牆上,淡淡地看著周嵐清。

這是她頭一回如此大膽地打量著上位者。

沒有聽到意想之中的怒斥或毒打,隻有尊貴的永樂公主緩緩蹲至自己的跟前。

柳嫣然本已經決絕的心除去生出幾分意外,竟生些沒由來的恐懼:這好似是刻在骨子裡的尊卑觀念,她不論是如何也逃脫不開。

而周嵐清之所以這樣做,是她心裡有著對這位女子的幾分佩服。

畢竟能夠為報家仇至此地步,再加上有這般膽氣,是配得上自己的尊重。但事情一碼歸一碼,她昨日可是差點殺了自己的弟弟。

“柳嫣然,本宮記得你琴奏得不錯。”

柳嫣然心中一咯噔,心中不由得想起什麼,但依舊麵如往常:“長公主此言何意?”

周嵐清微微眯起美眸:“有言道,琴配蕭,生好曲。”

柳嫣然裝作聽不懂:“看來長公主在這方麵也有所了解,隻可惜現如今我自身難保,是不可能再碰琴了。”

“你隻要說出幕後主使,自然還能有機會。”周嵐清盯著柳嫣然,不放過她臉上表情的變化,隻可惜後者將頭扭到一旁,看樣子沒有話再說。

見其這幅姿態,周嵐清又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站起身來俯視著地上的柳嫣然,冷冷地說道:“本宮昨日思來想去,四皇弟好似同你毫無交集,怎麼就招著你做出這番極端的事!果真是罪臣之女,該是這般下場。”

不知是語氣諷刺意味太過明顯,還是話中哪句觸到柳嫣然的黴頭,隻見得她將頭扭回來,眼底分明是濃重的恨意:“到底是為何臣女會做出這樣的荒唐事!公主是該去好好問問你那好弟弟!”

周嵐清麵色依舊:“本宮自是問過,否則今日怎會三番兩次給你機會?”

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冷笑道:“倒也是四皇弟好心,總是覺著柳少卿一案不簡單,沒成想到頭來竟落得此結果。”說完也沒有再多加言語,轉身離去。

而此言來的突然,又好似特地說與她聽,但又分不清頭尾真假,竟使得柳嫣然一時間怔愣在原地。

一出牢獄門,便看見了宋青立在一旁,看樣子是等候已久,一看見周嵐清出來,立即正了正身體,朝其走來。後者先是朝著男人點了點頭:“幸苦宋大人了。”

宋青有些神情坦然道:“公主這是哪裡話,這不過是臣該做的。”

周嵐清笑著說道:“方才宋大人沒有進去,怕是會給你落下口舌。”

聞言宋青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公主隻是進去問幾句話,皆是案件問稿內的詞,是情理之中的事。”

少女笑意更深,她滿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宋青:“那便謝過宋大人了。”

“此地有些昏暗,讓臣帶二位出去吧。”此時宋青清楚地看見女子終於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不自覺間使他周身那壓人的氣勢不自覺也消散不少。而桃春好似個耳聾眼瞎之人,對此情此景充耳不聞。

出來時天色已晚,隻見疏星淡月,斷雲微度。桃春扶著周嵐清向外走去,問道:“公主,消息是否要放給林家那位?”

少女點點頭,行了一段路後,她又忽而囑咐道:“你去同阿澈說,那柳嫣然的性命,若是可以便留下來罷,到底是可憐人,改去姓氏留給林家便好,也是給阿澈留個好名聲。”

桃春應下:“公主仁善,奴婢立即去辦。”

聞此言周嵐清並沒有什麼反應,遠處又升了幾絲飄渺的雲絲。她自詡不是什麼寬容大度之人,隻是知道那女子尚有用處,且明白圍師必闕,窮寇莫追的道理。

————

隔日,林府。

林言錦正進早膳,貼身仆從阿普行色匆匆朝這邊走,大抵是走得太快,有幾步路還險些摔倒在地。

見此情景,林言錦眼睛染上幾分疑惑,開口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阿普急急忙忙開口回道:“公子!是柳小姐的消息!”

林言錦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又問了一遍:“什麼?”

阿普見其這副模樣,連忙擺正了些神色:“公子,柳小姐有消息了,說此時正在大理寺。”

林言錦放下碗筷,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的他不知作何反應。

一瞬間,思緒拉回至當初,柳樹下窈窕淑女眉眼帶笑,輕撫琴弦,自己吹簫與之相伴,任誰一看都認為這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可造化弄人,使得心上人家中遭受變故,待自己匆匆趕到,隻剩人去樓空。後四處派人去尋,卻如何也尋不到她,本以為早已遭遇不測,沒成想如今竟有了訊息。

阿普有些擔心的看著主子,心裡埋怨自己不該如此莽撞。正猶豫著是否開口之時,林言錦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了莫大的欣喜:“太好了,太好了!”

可隨後不知怎的,他卻有些迷茫起來,看向阿普:“你說她現在在何方?大理寺內?”

後者連忙點頭:“回公子話,是。”

這回林言錦倒是沉默了,自己如今身為正三品翰林學士獨子,年前中榜,現是正六品樞密院承旨司副都承旨。一舉一動皆有有心人觀望,更何況從罪牢中裡救一個罪臣之女?

見其喜憂交替,麵色又變幻莫測,阿普忙從懷裡遞上一封密信:“公子,這是奴才早些外出時,一人塞給奴才,就是他跟奴才說柳小姐的去向。”

林言錦一愣,連忙接過信打開,隻見得信中寫道:“柳嫣然懷必死之誌,誓取四皇子之命,以雪家門之恨。然不幸為奸佞所惑,誤認仇敵。林公子若不欲見此女枉送性命,宜速於今日子午之時,前往大理寺,彼處已有人候之矣。”

他是個聰明人,一看便知道是宮中來信。自己與父親雖一直不參與朝政紛爭,但眼下立儲將近,若一直保持中立態度,反而不利於自己日後晉升。想至此,林言錦心中已有決斷。

夜已染上深墨色,月明星稀,四處寂然無聲。

宋青看著眼前人解下遮住臉的麵目,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於是開口問道:“來者何人?何故前來?”

林言錦聽聞拿出信中夾雜著的信物,宋青一看便了然:“原是林大人,且與本司來罷。”

宋青有意帶著他繞了一圈這裡最險惡的環境和犯人慘然的場麵,林言錦的臉色愈加深沉,直至一卷案宗之前,宋青幽幽開口:“林大人,我想這有你想要的東西。”

林言錦翻看兩頁,一下子便知道這是什麼,眼含感激地望向宋青:“多謝宋大人,今日一事,在下來日定將相報。”

宋青聞言露出一個有溫度的笑容,提點道:“今日一事,乃是公主殿下不忍柳家清廉,卻被人誣陷,本司隻是幫人代勞,若是林大人想要感謝,應找殿下才是。”

林言錦先是一震,隨後了然,誰人不知永樂公主於當今大皇子的關係?想必是大皇子假借永樂公主之名拉攏,於是連忙說道:“有勞宋大人相轉,若是日後用得上下官的事情,下官在所不辭。”

柳嫣然正是百無聊賴之際,忽地聽到門傳來解鎖的聲音,“看來是時日到了。”

她有些嘲諷的扯出一抹笑容,但又很快僵在臉上。

隨她的目光望去,進來的是一位身著暗色服飾的俊俏男子,鐵窗有月光照進,恰到好處地投放在他的身上,宛如天神降臨,她失神地輕喚出口:“林郎?”

一直等著這對苦命鴛鴦互訴情長之後,宋青便使人要將柳嫣然帶上前來。

押送犯人皆是凶神惡煞之徒,林言錦不免看了心驚,正欲開口阻攔,卻被一並前來的宋青所阻攔。

隻見後者湊進他身側耳語幾句,林言錦便隻得眼睜睜看著柳嫣然被帶走。

撤下蒙住視線的眼布,便是柳嫣然和周嵐清的第二次相見。

兩個年級相仿的女子相互對望,儘管身份處境天差地彆,此時卻好似放下了戒備,對彼此皆敞開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