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蓀(1 / 1)

家裡一下多出很多要熏製的野雉肉,朱芽心裡又開始念叨起野雉燉蘑菇的滋味,木缽子雖然可以將就著用來燉湯,但不到兩日會被炭火給燒壞,日日雕琢也是件累人的事,不如燒製的陶具好用。

索性兩日天氣正晴,是個做陶的好日子。

離竹屋四五公裡的地方有一個不長植物的小坡,灰褐色裸露的岩土在綠色蔥蘢的環境中十分顯眼,朱芽起初還沒太在意,後來用淤泥起灶時才猛地想起,自己曾是見過陶土的,隻是那日趕著用土灶,就先用潭中的淤泥混著黃土搭了起來,使用起來倒也堅實,便也沒有再想起去挖陶土。

今日倒是回憶起了。

從竹屋前往陶土坡需要穿過那片野竹林,朱芽身上一前一後掛著兩個背簍,還想著回來的路上多挖點筍子,曬成乾筍囤積起來。

收拾好東西,她又去摸了一把沉甸甸的稻穗,帶著愉悅的心情出門。

一路上各種氣味鮮香撲鼻,朱芽感覺自己牙齦有些癢癢,心裡也有意動想去瞧上一眼,可轉念一想今天是有任務在身的,要去找這香味的源頭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於是做罷心中念頭,堅定地朝著陶土坡前進。

朱大黃在前方跳躍著,前一段連綿的雨天和受傷的身體將它憋狠了,一有機會出來放風它就會感到非常快樂。

朱芽瞧它尾巴甩甩,左蹦右跳的模樣,忍不住也跟著開懷。

她把朱大黃召喚到自己身邊來,道:“現在咱倆比賽,看誰先到竹林子前麵,輸了的今天沒雞腿!”

“汪!”朱大黃很有興趣,搖搖尾巴等著主人發號指令。

朱芽捏緊了肩上的背帶。

“1……”

“2……”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用餘光瞥了一眼正目視前方等待“3”的乖狗狗,心裡偷笑,拔腿就跑。

朱芽跑出幾米外朱大黃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一邊叫著一邊追了上去。

整個林子都被朱大黃氣憤的叫聲和朱芽哈哈大笑所驚擾,所過之處蟲獸亂奔,飛鳥四散。

主寵兩個打打鬨鬨來到竹林,林子裡有幾隻野雉正在啄食地上的草籽,察覺到她們的動靜,抬起腿展開翅膀撲閃撲閃地跑開了。

朱芽今天也沒把野雉當做目標,也就仍由它們逃走,朱大黃倒是躍躍欲試想追上去,被她一把薅住了脖子。

“家裡還有那麼多隻野雉呢,咱們吃不完,就放它們一馬吧狗狗大人!”

朱大黃還為剛才的事生氣呢,頭一撇,不想理她,倒是耷拉的尾巴已經小幅度甩起來了。

朱芽那還能不懂它,連忙用臉蹭它日漸變大的狗頭:“好大黃,乖狗狗,我剛剛逗你玩呢,哪能克扣咱們家大功臣的雞腿,今天咱們烤兩隻野雉,四條腿都給你吃怎麼樣?”

朱大黃眼睛一亮,轉過頭來舔舔她的臉,一人一狗又親親蜜蜜起來。

竹子是一種很霸道的植物,它在地底下的根係交錯,一旦形成有密度的竹林就難容其他的高大樹木生長,但這也並非說竹林裡就沒有其他的植物,很多的草本植物和灌木也會在竹子的腳邊成長起來,一些貼地的植物也會吸收落葉的養分偷偷長大,還有一種更奇特的生物就直接依附著竹子而生。

朱芽嗅了一口空氣中帶著點鹹澀的腥臭味,就知道那東西已經在竹林裡冒頭了。

她循著味來到一叢竹子附近,就見地上散落著一堆棕褐色雞蛋似的東西,朱大黃湊上去聞了聞,被那股臭味衝得直搖頭,身子一轉連忙跑開了。

朱芽大笑:“傻大黃,這東西可臭了,你怎麼還湊到人家跟前去聞。”

朱大黃“汪汪”兩聲控訴主人看熱鬨不嫌事大,還用前爪去碰碰鼻子想把臭味快速驅趕走。

它本想扯著朱芽快點離開這個臭氣熏天的地方,誰知朱芽竟往那些“臭蛋”走了過去,還在它們前麵蹲下翻看。

這些“臭蛋”可不是哪隻鳥下的蛋在這裡放變質了,而是一種特殊的蘑菇,稱之為“竹蓀”,“臭蛋”是竹蓀的幼年形態,等到氣溫和雨水適宜的時候,它就會慢慢從蛋變成一個黑頭白身的蘑菇,那時它便會散發孢子,也恰巧是可以采摘的時期。

竹蓀吃的是它海綿狀的蘑菇柄,曬乾了的竹蓀柄用來煲湯可謂是百搭,無論是濃鬱醇厚的烏雞湯還是香甜可口的秋栗湯,隻要加上竹蓀柄就能增加一種清新的風味,竹蓀柄本就是易於吸收湯汁的,咬上一口,菌柄本身脆爽,湯汁鮮甜,已是人間難得的美味。

“還得再過幾日下一場雨才好,今天是不能采了。”朱芽有些可惜,這裡的竹蓀還都是寶寶形態,萬不能采摘回去,竹蓀柄雖美味,但竹蓀蛋的口感可不怎麼樣,也沒有風味的累積。

更不論現在將這些竹蓀蛋取走,裡麵裹著的孢子無法散出來,這片竹林怕是難有後繼的竹蓀了。

“走吧。”朱芽往竹子上擦了擦手,站起身來招呼著朱大黃,還是先去挖陶土更加要緊,這些竹蓀蛋少有動物喜歡,不用擔心會被其他生物捷足先登,隻等她下次再來采摘便是。

穿過竹林就是一片灰褐色的土坡,放在哪片林子裡都是極為紮眼的,朱芽猜測這塊土地大概是因為一些地質運動的緣故,將裡麵的一大塊岩土抬出了地麵,在日漸風吹日曬之後又被磨成土坡的樣子,隻是著陶泥鬆散且不適合植物生長,便成了這塊綠色大地上的一塊蘚跡。

這卻是方便了朱芽。

她放下一個背簍,裡麵用榕葉層層鋪墊,將陶土放在裡麵不用擔心會從背簍的縫隙處漏出。

朱芽裝了滿滿一背簍,用力使鏟子將頂頭拍嚴實。

如今著一背簍土對於她而言已算不得什麼重物,習慣了這一身不停增長的巨力後,朱芽已經難以回想起那個為了拖住劍齒虎而被藤蔓磨爛雙手的情景,若讓現在的她回到兩個月前,大概能演上一幕異世版“武鬆打虎”。

朱芽輕鬆背上背簍,呼喚著朱大黃返到竹林裡挖筍,滿載而歸回到竹屋。

……

“砰!”一頭獨蹄馬被重重丟放在山洞前的平地上,震起灰塵滾滾,浮在一旁披毛帶羽的小型動物屍體上。

牙一抹額頭上的汗,齜著大牙拍了拍獵的肩膀。

【獵,還得是靠你,木那個家夥膽子比草鼠還小,隻知道撿著沒長成的獵物,若不是上次他看中了一頭蠻牛的幼崽,非要去抓,菟不至於受那麼重的傷!】

他冷哼一聲,說道。

雨上前頂了一下他【木就在後頭呢,你少說兩句,現在獵回來了,部落有了食物,菟很快就能好起來。】

牙往後瞧,嘴角一撇,更是不屑的大聲道【我就說他,怎麼了,若不是他沒那個本事還想著抓蠻牛幼崽,也不會被大蠻牛追,若不是菟救了他,他還能跟著我們去狩獵嗎?!】

【叫我說今天打回來的肉食,他的那份得分給菟!】

【以前的我不計較,那乾巴巴的小鳥腿沒個肉味,今天這獨蹄馬的肉,他的那份必須分給菟!】

木就在幾步遠的地方,哪能聽不見他的話。

從牙將話頭對準他開始,木就垂下了頭,手裡緊緊握著長矛的木柄。

他很清楚牙說得對,若不是自己引來了蠻牛的報複,菟不會被蠻牛撞成重傷,如今還躺在山洞中無法起身。

隻是之前大家一直焦心於食物的短缺的問題,牙也因為姐姐受傷,而無暇顧及追責他這個罪魁禍首。

如今獵回來了,食物的問題很快迎刃而解,牙也有了靠山,自然會將這件事翻出來問責。

木聽著周圍族人的議論聲,像可惡的蟲子一樣悉悉索索飛到自己身邊,一點一點吸走他身上的力氣。

木越發覺得難堪。

【在這裡吵些什麼?】

老首領走了過來,他現在已不年輕,原本高大的身材開始佝僂,雖能俯視著狩獵隊的幾個青年人,卻比站在一邊的獵矮了半個頭。

【首領,我認為菟為救了木受傷,他的那份肉食應該分給菟才是!】牙立馬挺起胸膛,大聲訴說自己的要求。

老首領沒有直接回應牙,他沉吟了一會,對著木道【木,這件事的確是你的過錯,自然要受些懲罰,你覺得牙的要求如何?】

木沉默。

沒有得到木的回答,老首領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朝四周環視一下,突然問道【今天這頭獨蹄馬是誰獵回來的?】

獨蹄馬的體型雖然比不上蠻牛,但也是一種大型的食草動物,輕易超過三四個成年男人的重量,而且獨蹄馬速度超群,不是蠻牛能比的,老首領心裡清楚現在部落裡除了獵,狩獵隊的其他人是組織不了狩獵這種大物的行動,不然他們也不會在獵和菟受傷之後陷入缺少食物的困境中。

一聽見老首領問這個,本來在為木不肯鬆口而憤憤難平的牙來了精神。

【當然是獵!若不是他用那個奇怪的武器嗖嗖嗖將這頭獨蹄馬趕入陷阱內,咱們哪能攆上它呢!要我說今天這肉得多分一半給獵!】

牙說得得意洋洋,仿佛獵到這頭獨蹄馬的人是他一樣。

老首領微笑著點點頭,似乎十分滿意。

【獵,你既然是狩獵到這頭獨蹄馬的人,你覺得木的那份肉是否應該給菟?】

牙一愣,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眼老首領,不知他為什麼要問獵這個問題,而後他又轉頭看向獵。

卻見雙灰色的眼睛越發像冬日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