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躺在山洞的最裡邊,一個身材消瘦麵色乾枯的灰發女人正在照顧她。
女人叫絲,是她母親的同胞姐妹。
絲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在遷徙的途中遭遇野獸襲擊,不行死在野獸嘴裡,絲和野獸搶奪自己孩子的屍體,卻隻拿回半隻右腿。
從此之後絲就變得和野獸一樣,行事無所顧忌,有時候還會咬傷族人,巫認為是死去的野獸占據了絲的身體,想要將她驅趕出部落,讓她回到野獸的荒原去。
菟的父母不願意,她們執意要將絲留下。
他們是狩獵隊的主要成員,老首領不得不考慮他們的想法,但也告訴菟的父母,如果絲再次變成野獸咬人,她就必將回到荒原,不能再和部落一起遷徙。
菟的父母同意了,她們用藤蔓將絲捆了起來,日常帶在身邊,狩獵之時就將絲交給菟和牙照看。也許是在親人身邊,絲“變回”人的時間越來越多,她有時候不小心傷害到菟和牙,可清醒過來後又陷入深深的自責和憐惜中。
她開始向親人們祈求將自己拋下,或者丟進野獸堆裡自身自滅。
野獸撕碎了她的孩子,她不能再做出和野獸相同的行為。
她被野獸侵占時隻會嘶吼咆哮,瘋狂掙脫手上的藤蔓,對著每一個出現在她麵前的族人亮出牙齒;她回到人類時又在默默流淚,甚至用頭去錘擊著地麵,額頭上留下一層又一層血痂混合著砂石的凝固物。
牙當時還是個小孩子,隻會跟在姐姐後麵撿拾地下掉落的野果。這個叫絲的親人,曾是他夜晚驚哭的噩夢來源。
直到那一天,菟父母的屍體擺在了三個被血脈緊密結合在一起的人麵前。
絲突然好了,她從此真正變回了人,還再次變成了一個“母親”,隻是越發木訥少言。
“絲,外麵發生了什麼?山洞裡的大家都出去了嗎?我聽到了很多人的聲音,是牙他們回來了嗎?”
菟狩獵時被蠻牛從身後頂起,飛到半空重重摔在地上,她當場清楚聽到了自己腿骨折的聲音,而後無法行動的身體也告訴她,自己差點被蠻牛摔死。
她被狩獵隊的成員抬回了部落,一行人如喪考妣。
當時大家都以為菟會和獵一樣,會被送到“聖地”裡任由山梟帶走。
誰知老首領靜靜的看了一會麵色蒼白鼻腔溢血的菟,竟將她留了下來,,他甚至召集為數不多的族人,用部落的大半食物舉行了一場祭祀,祈求山梟能夠賜予菟健康,還日日將部落裡所剩不多的肉食烤製後砸成肉糜,讓絲喂給昏迷不醒的菟。
不知是老首領的誠心打動了神明還是絲的日夜照料讓菟的身體日健康複。
菟醒了。
但是她的身體依舊不能活動,日常一切都隻能躺在山洞裡依靠著絲和牙的照料。
這個山洞的入口很窄,僅能容三四人並肩行走。
往深處去才,便見一個大溶洞,整個結構如同油葫蘆。空洞很大,能夠容納所有的族人,但是這裡陽光無法直射進來。
夜晚在洞內燃起篝火時,還能在洞口外看見內裡的情況,但白天,隻有影影綽綽的光線能夠投進來,帶來一絲光明,僅能使得昏暗山洞內的人隱約描摹出其他人的麵容。
所以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大家更喜歡聚集在山洞外的平地上,這裡被大家清理出一塊平整的土地,少有動物靠近,也算得上安全。
此時山洞外熱鬨非常,菟有心去看,卻身體不支。
她隻好求著絲:“絲,是不是牙帶著獵物回來了?他前些時候為了照顧我拗著不肯出去打獵,首領已經很生氣了,你去瞧瞧,若是他回來就讓他來看一下我。”
菟之前很不樂意在白日待在山洞裡,這裡黑黢黢陰沉沉的。她喜歡廣袤的草甸和熱辣的陽光,明明就在幾步之外,卻是她難以到達的遙遠。
絲扶著地麵沉默的站了起來,身體有些打晃。
這些天她一直在照顧菟,沒能和采集隊一起出去尋找食物,分得的口糧自然就更少,每日隻靠著一兩個酸澀的野果和清水度日。
絲慢慢挪動著自己的身體走出山洞,外麵的陽光刺眼極了,她不得不用手遮擋一下。
適應了一會後,絲才看清楚山洞外的人在林子邊上聚成一團,將熱鬨的源頭遮擋得嚴嚴實實。
她蹣跚的走了過去,圍聚在一起的人們聽見了這個特殊的腳步,不自覺的讓開一條通道。
他們總是有些懼怕她的,害怕她哪一天又會被野獸占領身體,將他們也撕成碎片。
族人們讓出一條通道。
絲看到了站在中心的牙,他手裡頭果然提著兩具狼屍。
牙真的去捕獵了!
絲很高興,她去拉牙的手:“牙,菟再找你,你快和我去看她,你能獵到兩條狼她一定會很高興的,她高興了身體很快就能好起來!”
“絲,你等等,你看是誰回來了!”牙轉過她的身體,讓她直麵前麵這個高大的男人。
“是獵,你看獵回來了!咱們又能狩獵到很多食物,大家都不用餓肚子了!”
絲淡淡的瞧了那人一眼,卻從餘光中看到了站在樹下的首領,他的半身被樹的陰影覆蓋,微笑的表情比牙手中的狼屍還僵硬。
絲微微瑟縮了一下,她不關心獵是誰,也不在意族人的歡呼雀躍,隻拖著牙的手不肯鬆開,死死將他往山洞邊扯:“菟很想你,你快和我去看她,菟一直等著你呢!”
牙掙脫不開,也不敢惹的她生氣,隻得跟隨她脫離這個熱鬨的集體,還不忘轉頭招呼:“對不起獵,你知道絲生病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你等等我,我先去看看菟,她要是知道你活著回來了肯定高興得能蹦起來!”
絲走後,族人們又開始驚喜於獵的死而複生,簇擁著他說個不停,更有甚者激動地落下淚來。
這讓獵很不適應,他將背簍裡的獵物拿出來遞給星,讓她去處理這些東西,然後提著空背簍邁開腿,隨著牙一起進了山洞。
……
家中客人送走的第二天,朱芽選在太陽升至頭頂時在水潭邊美美的洗了個澡。
幾日前一個陰雨天,她路過某種大樹下,一個不留神踩中掉落在地上果實差點溜出兩裡地。
轉回身撿著那果實一看,在雨水的沁潤下,破開表皮的果實流出粘稠的液體,還咕咕泛出小泡,朱芽將它們放進手中揉搓了一會,綿密的泡沫從指縫中溢出,帶走了手心的汙漬。
朱芽心中一喜,這果實不就和無患子似的,是一種天然的清潔劑。
又思及這些日子為了照顧家中的兩個傷患,已經有多日沒好好清理自己,她忍不住抬起胳膊嗅了嗅,倒也沒什麼味,隻是心裡上更加覺得軀體臟汙不耐了。
如今周邊已無外人,朱芽迫不及待地用撿回來的果實煮了一缽子清潔水,端去水潭邊清潔身體,這清潔水雖說是天然的產物,和之前用過的化工產品在效果上是無法比擬的,可對於現在的朱芽而言,已然是非常有用的清潔藥劑了。
她天天在林子裡亂竄經常弄得自己灰頭土臉,再加上每日製作餐食煙熏火燎,最邋遢的時候頭發都要結成塊了。
朱芽嫌棄地聞了聞辮子,屏著氣通開自己的長發,將大半的清潔水從頭淋下,揉搓出雲朵似的泡沫,一團團的泡沫掉落在水上,一時間不知是水麵映出了天空,還是天空仿造了水麵。
清潔水的清香味飄進鼻子裡,朱芽心情大好,她輕輕哼起了歌。
愉快的時候她總是想唱歌,曾經生活在一個人人都會唱山歌的村子裡,有這種習慣並不奇怪。
朱芽收拾好後,將被鎖在家裡的朱大黃放了出來,一人一狗在陽光下晾曬著自己,她還拿出一包榕葉裹住的山莓,邊欣賞著水潭的風景,邊投喂自己的快樂大狗。
沒有ddl的世界果然很美好,朱芽感受著陽光帶走頭上濕意後的溫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因為連綿的雨天幾日未曾露麵的飛鳥在水潭中的小島上來回踱步,時不時將尖細的長嘴紮入水中,啄出一條身體晶瑩的小魚,仰頭一吞,小魚便進入了嗉囊中,存儲著作為小鳥們的食物。
水潭的另一邊還有不少中小型的走獸低頭飲水。
朱芽很少捕捉來水潭喝水的動物。
劍齒虎死去後,朱芽就代替了它在這片區域的生態位。
她若想大肆捕捉這附近的食草動物是非常簡單的,這片林子裡最大的動物不過是野鹿和恐鳥,它們一種除了速度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能力,另一種就更不用說了,天上掉下一顆大果子,都能嚇得它們愣在原地,變成一根木樁子。
隻要能找到蹤跡,朱芽能夠輕易捕捉它們。
雖說這裡的動物沒有見過多少恐怖直立猿,但它們也不傻,當這裡成為了她的狩獵場後,動物們馬上就會意識到這裡有一個凶殘的肉食動物,便不會再朝著來,水潭邊的生態很容易就被改變了。
而現在,隻有速度突出的野鹿和呆瓜恐鳥都在她對麵啜飲著甘甜的潭水,渾然不知對麵有一個凶猛的雜食動物正用慈愛的視線上下打量著它們。
這山莓果然是越吃越餓,該去做午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