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肉(1 / 1)

陰雨連綿幾日,斷斷續續少有開天的時候。

朱芽總是趁著雨勢不大或是暫歇的時候抓緊時間出門。

家裡最等不得的是那一筐子蛇肉和半扇鹿肉,雨雖下著,氣溫卻不見降低,這種天氣細菌繁衍的有多快,生活在南方的她是深有感受。

要等雨停再料理的話,她們隻能吃臭肉了。

竹屋後的密林長著很多種類的樹,聞氣味看模樣,和雲省的生態倒也差不了多少,仔細看卻沒有雲省那般密實,高大的喬木占據了陽光最好的生態位,底下的草木追逐著透過來的陽光生長,茵茵的茅草和荊棘交錯鋪蓋著土地,像杉樹鬆木這種樹卻少。

其實這兩種在雲省隨處可見的樹木其實都來源於人工的種植,它們的發源地並不包括這個屬於亞熱帶的土地。

這裡的氣候也和雲省相像,沒有杉和柏也在朱芽的預料之內。

朱芽隻好循著味,找到了和柏樹味道相近的植物,本體長的不高,但枝葉極為繁茂,從遠處看就像一團綠色的棉花糖,還帶著一股摻雜著油脂的清香味,若不是葉片圓圓的確不是柏樹,她就要錯認了。

朱芽爬上樹,靈活地攀到樹冠上,她現在的身高已經超過了一米八,雖然看起來瘦高,但體重也不是脆弱的樹冠能夠支撐的,但神奇的是她就在這站著,像隻靈活的猴子。

朱芽四下一掃,發現周圍還有不少這種圓葉氣味近似柏樹的植物,她便從這些樹上各折了兩根手臂粗細的分支帶走。

令朱芽有些意外的是這種樹乾並不似柏樹那樣鬆軟,硬度幾乎能和山核桃樹相較,這個發現讓朱芽又是一喜,她早就嫌棄這種竹子做出來的弓硬度不夠,若是對付短耳兔這樣的小型動物還能一用,碰上大些的獵物很是勉強。

現在有了硬度高的木頭,自然能做出強度更大的長弓。

朱芽回到水潭時,被她勒令在家中養傷的一人一狗早早看見她的身影就迎了上來。

獵沉默地接過她左手拖著的樹乾,並非獵不想全部接手,隻是自己的確比不上【阿瑪庫】的天生神力,這一捆樹乾就快趕上那條巨蚺的重量了,他有心為神女所驅使,但也清楚自己的斤兩。

至少不能再出現逞能做事反而閃了腰,害得【阿瑪庫】還要為自己勞心的事情出現。

非常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的朱大黃充分發揮自己作為吉祥物的優勢,搖著尾巴挨著朱芽可勁蹭,到小院門口時還殷勤跑到前麵用嘴叼開了竹門,迎著朱芽回家,惹得她心裡軟成一片,抱著它又是揉又是親,一疊聲好狗狗乖大黃的喊著。

獵將手中的樹枝在雨棚地下整齊擺好,他發現【阿瑪庫】會將物品認真擺放,即使是剝離出來的血肉也一塊一塊疊好,若有誰意外脫離了原本的位置,【阿瑪庫】好看的眉毛就會皺起,眼神也不再那麼快樂。

他收拾好後,朱芽正高興地領著朱大黃往這邊走,落在獵的眼中,便是【阿瑪庫】的笑容像天上的太陽還要璀璨,在這陰雲遮蔽的天氣下依舊閃耀。

朱芽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卻還是保持住了體麵的笑容。

天知道昨天朱芽拒絕他碰刀子後,一轉眼竟看到這人跪在地上朝自己叩拜,樣子比給阿公拜山神還要虔誠,可把朱芽給嚇得腳都不敢往前伸。

從那之後朱芽就感覺自己養了第二隻朱大黃,不對,他甚至比朱大黃還要粘人,做飯時他蹲在一旁燒火,編葦席時他在一旁遞草,挖淤泥時他在一旁扶筐,還想著自己扛回去,卻不小心被過重的竹筐閃了腰,自己收拾物資時他沒有湊上來,卻也會站在角落裡往這邊瞧。

朱芽被他整得渾身不自在,朱大黃是可愛的小……大狗,即使是天天黏在她背上朱芽也隻有開心的份,可是這野人雖然夠野,滿臉頭發胡子拉碴,隻分得清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但也不影響他是個人。

是個人,就該保持正常的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朱芽愈發後悔把這家夥撿回來了,她現在扣著手指頭數著,希望男人早早痊愈趕緊離開。

【阿瑪庫,讓我來吧。】獵伸出手要去接朱芽手中的那捆樹枝。

朱芽往後撤了一步,搖了搖頭,這捆樹枝可以直接用起來,不必堆放在一起。

獵愣了一下,他以為朱芽已經慢慢接受自己作為追隨者的事,【阿瑪庫】昨天還賜予了他一套蛇皮和短耳兔皮製成的衣物,皮毛被鞣製柔軟光滑,被裁出他從未見過的樣式,用圓形的木塊和生鹿皮繩拚接在一起,緊緊貼合住身體的肌膚。

沒有給他製過如此精致舒適的服飾,父母早早離世,部落裡也沒有會為他人製衣的人,大家都是將粗製出來的皮毛往身上一裹,遮擋住一些不能顯露於外的器官就算體麵了。

巫的羽毛衣是他見過最華麗的衣物,依舊無法與【阿瑪庫】賜予他的相比。

獵下意識摸了摸衣服上的木扣,失落的心情似乎又被驅散了,【阿瑪庫】不信任他很正常,那是因為自己太弱小了,根本不足以成為【阿瑪庫】座下的勇士,我要更努力跟著【阿瑪庫】學習,變得更強才對!

若是叫朱芽知道他心中想法,隻會無語凝噎,朱芽送他這套小馬甲短褲套裝隻是為了讓他彆日日光著腚到處晃蕩,雖然非常可觀但看多了依舊傷眼。

再者作為一來自以好客出名的國家,不給將要離開的客人整點東西好像真的說不過去。

隻可惜她的能力不是讀心術,無法窺探到獵在想什麼,如果知道了不是獵被她麻溜送走就是朱芽自己半夜收拾朱大黃跑路。

朱芽昨日就已經用淤泥混合著黃土碎石在雨棚下壘了個灶台,陰乾了整夜,此時正好將它燒乾,往火上放上有柏樹香味的細枝乾,還能順帶熏製蛇肉和鹿肉。

火堆燃起後煙氣很大,如霧如雲,在煙雨渺渺中騰空而起,隨之而來的是特殊的油脂味,朱芽輕輕嗅了一口,立刻被這種味道裹住了大腦,隻覺得自己渾身浸泡在鬆節油裡。

對於鼻子靈敏的她有些過於濃厚了。

將肉塊用蘆葦掛好吊在竹竿上,被白色的煙氣籠罩纏繞,日日熏燎,可以一直保存到朱芽將它們存入腹中的時候。

布置好灶火,朱芽開始處理剩下的粗枝。

想要用這些粗枝製一把弓,須得先做一些處理,朱芽用匕首削去粗枝上的皮,仔細檢查粗枝上是否有蟲洞裂痕,還得比劃著剝出來的杆子是否足夠直,本身帶有彎曲度的樹乾做出來的弓強度會大大降低,她一連挑選了四五根粗枝,才找到一根合適的弓胚。

找到好胚子後也不能就地開工,還需要將弓胚放置在合適的位置陰乾,儘量減少枝乾中的水分,增強弓的硬度。

朱芽起身,正要給弓胚找個好位置,獵已經眼疾手快地將地上剝離的樹皮打掃好送入火堆裡,速度快的讓她有些瞠目。

雖然不是第一看到他做這些收尾工作,但是一向自主慣的朱芽還是有點不自在,仿佛因為自己的事情勞動了彆人而產生的莫名愧疚感。

獵越是殷勤,朱芽越是難受。

雖然知道語言不通,但她還是攔下獵的手臂,開口道:“你彆做這些,你現在該做的是把傷養好早點回家,你的家人還在部落裡等著你呢。”

【怎麼了阿瑪庫,這些東西不能放入火裡嗎?】獵疑惑道。

“我說,你是不是該回家了,你的同伴們還在那片懸崖下呢。”朱芽比劃著家的樣子,又指了指竹屋後的方向。

【是要放在屋子邊上嗎?】獵認為自己懂了,高興地攏起一把沒被挑上的枝乾,放在了竹屋的台階邊,雖然不知道【阿瑪庫】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自己絕不會質疑她的指令。

朱芽扶額,對這種雞同鴨講的情況很是無奈,語言不通的確很麻煩,考慮到這個麻煩幾天後會自然消失,她深吸了一口氣,忍了下來,微笑著對獵豎起了大拇指。

獵知道這個手勢是讚同的意思,朱芽每次對朱大黃做這個手勢的時候都會附加一個撫摸或者貼臉親親的動作。獵瞧得仔細,也將這個手勢深深刻在腦子裡。

現在【阿瑪庫】對他做這個手勢……

獵身上能看到皮膚的地方開始漸漸泛起粉色,耳朵更是燒的通紅。

害羞了?

雖然臉上的頭發和胡子像老夫子犬似的將獵的臉擋了個乾淨,但身體上的皮膚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

朱芽倒被他整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這野人也真的過於實誠,連真心假意也分不清楚,自己陰陽怪氣的比了個大拇指,他卻當了真。

現代社會哪還能見到這樣實心眼的人呢,大家都是麵帶著假模假樣的笑容操著不明不白的語調說著稀裡糊塗的渾話。

一句話說出口違不違心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隻有這傻乎乎的野人才當真。

朱芽的耳朵也紅了,純粹是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