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1 / 1)

雨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趁著雨勢不大,朱芽送朱大黃和男人回到竹屋後,又冒雨返回蘆葦蕩尋回了匕首,將巨蚺的屍體拖了回來,還順手割了一背簍蘆葦。

她回到竹屋,走廊上的男人下了台階,伸手將背簍拿了過去。

巨蚺的屍體又大又沉,血液還未流乾,實在不適合往屋子裡帶。

這是朱芽才發現自己建房子時考慮不周。

下雨天,這房子便赤裸裸的淋著雨水,連個遮擋的屋簷都沒有,外麵無法燃起篝火,竹屋內就更不消說了。

還是要有個能避雨的空曠地方才好。

朱芽將蛇屍盤起,塞在竹屋與地基之間半人高的空間裡,免得它被雨水淋爛。

竹屋內朱大黃已經醒來,大蛇纏繞還是傷害到了它的身體,朱芽上來時它便聽出了主人的腳步聲,可身體的疼痛令它難以起身,隻能仰頭用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向朱芽,嘴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嗚聲。

一直視它如珍如寶的朱芽哪裡見過它這般虛弱的樣子,心疼的恨不得把那條蛇再剁上幾刀,要知道這麼些年大黃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快樂小狗,即使被野豬追著滾落山崖也是先於她醒來,怎麼穿越到這裡還不夠一個月就連吃這麼多的苦!

朱芽隻覺後牙癢得厲害,隻想咬上什麼東西幾口才能止住心裡的那股子鬱氣。

今天她非要燉了那條蛇給朱大黃補身子!

朱芽從男人身上拿回雨衣,套在自己身上,在他擔憂的眼神中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幕中。

男人本想跟隨而去,思及屋中身體孱弱的朱大黃,他又回到了角落盤著腿坐定,眼神飄忽到掛在牆壁上的弓箭上。

不多時,雨中響起了簌簌的聲音。

朱芽拖著一大捆竹竿進了小院,她並未回屋子裡休憩,而是在大雨中持刀削去竹竿上無用的枝條,在合適的位置開出凹槽,動作利落的用藤蔓將這些竹竿拚接出一個雨棚頂。

門內,男人震驚地看著朱芽施為。

那日在竹屋中醒來他亦是震撼非常,二十年來他從未見過這麼精巧的建築,最早的部落房屋是由泥土粘黏的石塊建成的,矮□□仄,隻有年幼的孩子能夠正常通過,大人們即使彎著腰縮起脖子仍不免被磕碰到頭頂。

後來,他們連這樣的石屋都沒有了,部落被迫遷移到潮濕的山洞裡舉族而居,夏雨冬雪烈烈寒風,隨意可進。

以至於一個布置有階梯的竹樓在他眼中宛如神造,而現在,神跡又在他眼前複現。

男人知道,真正的神力就掌握在【阿瑪庫】的手裡。

能讓死者複生,能分辨世間之物,以偉力斬殺巨蛇,以神技造就建築。

如果她不是真的【阿瑪庫】,那麼誰會是?

男人曾認為老首領過於崇信山梟,對於他以族人的食物供奉山梟之事嗤之以鼻,他從不相信神靈會降臨於世間生靈,幫助他們驅逐野獸,施以庇護。

可現在他開始理解老首領。

神,已經現世了。

他頭腦一熱,站了起來。

朱芽正思考著如何才能將雨棚與竹屋連接在一起,就見男人微垂著頭,快步朝她走來。

男人毫無遮攔,雨水一下子就將他澆了個透。

“還下著雨呢,你身體不好彆給再淋病了。”朱芽道,揮著手讓他趕快回去。

誰知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低垂的頭頂上。

【阿瑪庫,獵願意成為您的信奉者,永遠供奉於您,追隨於您。】

說完,男人竟直接跪了下來,膝蓋濺起草地中的雨水打在朱芽的腿上。

朱芽被他一連貫的動作嚇了一跳,男人額頭上灼熱的溫度更是燙得她手心一縮。

糟糕,這人不會燒壞了腦子吧?!身上的傷還沒好又發高燒,病上加病豈不催命!

朱芽哪敢讓他繼續跪在雨中,趕緊伸手去扶他。

“你燒暈了頭了,快起來進去躲雨!有什麼事病好了再說,不著急一時!”

獵聽見神女回應了自己,激動不已。

他是如此感激神女,他甚至開始感激那隻要置他於死地的“尖牙”,如果沒有它,他可能永遠也無法遇見神女,自然也無法成為神女的追隨者。

獵哪裡會讓神女來攙扶自己,朱芽伸出手時,他連忙站起來,恭敬地避開她的手,走到一旁拿起一根竹竿,期待的看著朱芽等待她的吩咐。

如此崇敬的態度讓聽不懂當地語言的朱芽隻覺得人果然燒傻了。

她木著臉一把奪過獵手裡的竹竿,把渾身僵硬的他推進屋子,找出乾淨的短耳兔皮將毛發旺盛的頭部裹住,拿出搓朱大黃的架勢一把猛搓。

不隻是高熱燒的還是羞的,紅色從獵的耳垂一直蔓延到全身。

獵被朱芽勒令留在竹屋中,隻能透過窗戶看著雨中的朱芽獨自立起了雨棚,擋住一塊天地間的雨絲,雖然依舊有星星雨點從竹葉遮擋的縫隙中躋身,已不足以影響篝火的冉冉之勢。

朱芽先燒了一缽子山參水,待水變得溫熱後給朱大黃和獵灌了下去。特彆是獵,他看起來目光灼灼,怕是已經燒的不輕,往額頭上磕個雞蛋也能給煮熟。

照顧好兩個病患,朱芽才開始製作他們今天的晚餐。很不幸,忙忙碌碌到現在,天色漸晚,他們今天注定失去午餐。

朱芽將巨蚺在雨棚下擺開,才直觀感受到它是一條怎樣凶悍的怪物。

它的身體從雨棚下一直延伸到了竹屋的階梯上,比五個朱芽還要長,身體最粗壯的地方甚至超過了她的肩膀,如果朱芽無法反抗,被這條蛇壓到窒息暈厥,那麼巨蛇就能輕鬆將她吞食,或許能在它的肚子裡醒來,那絕對是無法想象的痛苦經曆。

蛇的胃酸比硫酸更可怕,在胃壁的包裹下,獵物身體裡最堅硬的骨骼被輕易融化。

朱芽輕吐了一口氣,仔細地分割開一塊蛇皮,從中切出一截肉來。

在沒有其他材料的情況下,蛇皮也是一種布料的代替品,朱芽的小短袖在這次戰鬥中被徹底損壞了,她需要為自己製作一件蔽體的衣物,蛇皮顯然比劍齒虎的皮毛更適合現在的炎熱天氣。

蛇皮鞣製還需要幾天的時間,這幾日隻能再辛苦小短袖站好最後一道崗了。

朱芽將蛇肉處理乾淨,一分為二,一半切大塊投進缽子裡燉湯,一半用樹枝插好抹上酸果的汁水炙烤。蛇肉腥膻,為了壓住它的異味朱芽又將家裡所有的新鮮花椒葉和香茅草都煮進了湯裡,才勉強有了些肉香。

她和朱大黃在周邊轉悠了那麼久,從未聞見過蔥薑蒜的香味,可見這附近是沒有的,該去哪裡找呢?

朱芽撐著頭坐在篝火前,一邊翻動著烤蛇肉,一邊看著跳躍的火焰出神。

竹屋內,黑夜先一步到來,屋外的篝火施出餘光投射進來,獵的一半身子隱在暗中。

他的抬眸瞧了一眼朱芽明亮的臉龐,又垂下眉眼不敢再看。

【阿瑪庫】在煩惱什麼?

身體上又多出了數不清的傷口,是奔跑在蘆葦蕩中被葉片劃出來的,即使是這樣,他依然沒有追上【阿瑪庫】的腳步,獵怔怔的盯著這些傷口,無力感湧上心頭。

他曾經是部落裡最強壯的勇士,是直麵凶殘野獸的英勇獵手,可現在他卻無法替【阿瑪庫】戰鬥,甚至無法聆聽【阿瑪庫】的神音。

篝火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隨著時間推移,火勢漸小。

“還是很不舒服嗎?”

朱芽端來蛇湯,放在獵跟前。

“吃點東西吧,會好一點的。”

蛇肉性溫,又可補血強精,對獵和朱大黃這兩個傷患而言的確是最適合食用的肉類。

她將另一碗肉湯放在朱大黃麵前,大狗早餓得肚皮緊貼,翻身換了一個姿勢,朱芽沒有讓它站起來,而是將蛇肉撕開喂給它吃,朱大黃吃這還不忘伸出舌頭舔舔主人的手,發出小狗一樣的嗚嗚聲,朱芽聽得既心疼又憐愛,忍不住用臉去蹭朱大黃的額頭。

這廂主寵倆之間其樂融融,那頭獵端著缽子坐在角落中,手被燙得通紅亦無所覺。

發了一會呆後,他低頭吹開缽子上的霧氣,飲了一口湯。

真好喝,不愧是【阿瑪庫】,即使是腥臭的長蛇在她手中也能變成美味的食物。

夜色已深,窗外的雨不見變小。

朱芽披上雨衣去院落邊察看野生稻的情況,見它們並未被雨水影響生長,到還有幾分如遇甘霖之感。

她放下心來坐回到台階上,借著篝火的光芒編製蘆葦席,她本想用這些蘆葦編織一塊草席出來,隻可惜天公不作美,沒有太陽暴曬,蘆葦中的水分不散發,編織出來的草席就容易生蟲腐壞,用不得多長時間。

現在它們又有了新用處,竹子拚架的雨棚縫隙大,一開始還不覺得如何,雨下的長久,那便是外麵下大雨裡麵落小雨,鮮蘆葦編製的草席正好能搭上去擋住雨水從竹枝縫隙中掉落下來,也算得上沒白費功夫。

雨打風吹樹葉蕭蕭,水潭深處傳來一兩聲鼓噪的蛙鳴,獵和朱大黃已經在屋中淺眠,燈火映照下朱芽嗅著手中的蘆葦香,竟覺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