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1 / 1)

詩會結束後,傅知許回了住處。謝長歡到時,一屋三人都在等她。

墨竹一見她,就開始收不住話,“謝護衛,少爺遣我去找你來一同用晚膳,可我找了許久都沒找見,院中婢女說你早出去了。你快來!少爺給你留了好多美味。”

詩會第一日,陸先生為給學子們接風洗塵,特地備下晚膳,亦是方便他們互相交流,所以傅知許三人都是在一處用的晚膳。

至於墨竹所言,那些晚膳是傅知許另外安排侍童單獨備下的,謝長歡想到她塞滿了糕點蜜餞的肚子,婉拒了他的好意。

“墨竹,我方才已吃過點心,暫時不想用膳,多謝你和公子了。”

傅知許見她偷偷揉腹部的動作,眼中溢出笑意,“長歡,你可是去逛園子了?”

“是的,公子。蘭園景致的確超凡脫俗,山水相依、曲徑通幽。”謝長歡內心腹誹,點心也相當好吃。

隔壁學子與傅知許同行返回住所,他邀請傅知許晚間交流學識、探討問題。不過須臾,傅知許與謝長歡打了聲招呼後,和墨竹一起往隔壁走。

他一走,暗六飛快暴露本性,“頭兒!頭兒!可把我憋壞了!主子在時,我都不敢大聲說話。”

謝長歡心中所想卻是,明明她和傅知許,一個是無情護衛,一個是溫柔公子,可為何暗六壓根不怕她,反過來卻對傅知許畢恭畢敬。

也是,傅知許是主子,是衣食父母。

“怎麼?”一看暗六極欲傾訴的模樣,她便知耳朵恐要遭罪。

“頭兒,你不知道,我今兒可高興了!墨竹去西院喚我時,可把暗七嫉妒死了。嘿嘿——暗一哥哥他們全都豎起耳朵聽,彆以為我沒看到!”

“還有方才的詩會,主子可真厲害!那麼多人呢,可頭名是我們主子,那個白胡子老頭……對!陸先生使勁誇他。”

“主子是沒什麼表情,可是把我的臉都誇紅了,墨竹竟損我沒見識。”

從暗六斷斷續續的、不著調的講述,以及對傅知許的仰慕中,關於下午的情形,謝長歡已了解得七七八八。

詩會分隊進行,每人賦詩一句,再合成一首詩。其實頭名是傅知許所在的那支隊伍,可惜暗六心中唯有他才華出眾的主子。

有此結果,謝長歡並不意外,畢竟平日裡在知言苑書房中,那些零零散散的詩稿,她或多或少也見過一些。

傅知許稱得上盛京世家公子之首,家世顯赫、才華橫溢。

入秋後,天黑得早,今夜無月,烏雲密布,這雨怕是要下了。院裡早已打燈,侍童不知去向,隻偶爾能聽到隔壁書生倒吸涼氣的聲音。

亥時未至,墨竹從屋裡跑出來,“謝護衛,隔壁那書生好多問題,少爺讓我來同你說,你先回去,這兒有暗六就行。”

暗六也催促著謝長歡回去休息,此處無他要緊事。

謝長歡待著亦是無趣,便踏著夜間潮氣回了東南角院落。剛進院門,秋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這雨明日是否會停猶是未知。。

禾落眼尖,朝她喊:“姑娘,你回來啦!幸好你沒淋濕,雨來得突然,許是會越下越大。”

謝長歡的屋內,桌上擺放著一碟顯眼的酸棗糕。

禾落見她望著桌子,了然大悟。“姑娘,這是拂柳姐姐端來的,我都沒見過這東西誒。對了!”她一拍腦門跑了,謝長歡不明所以。

一小會兒之後,禾落端著碗熱氣騰騰的薑茶進屋,“姑娘,這也是拂柳姐姐叮囑我在灶上溫著的,她想得可真周到!姑娘你快趁熱喝,祛祛寒。”

很明顯,拂柳是懷瑾派來的人,倒是貼心。

謝長歡喝下薑茶,又讓禾落嘗嘗酸棗糕。她扭扭捏捏地,可沒抵過好奇,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塊。

“啊!好辣好辣!”禾落的臉忽地紅了起來。

謝長歡連忙給她倒了杯水,沒想到小丫頭吃不得辣,“禾落,抱歉啊!我不知你不能吃辣。”

禾落灌下一大杯水,才稍稍緩過來些許,“不怪你的,姑娘。這吃食味道出奇的好,要是不裹辣椒會更好!”

“這蜜餞名為酸棗,是雲州特產。”

“雲州?是很遠的地方嗎?”

“是啊!離盛京城很遠很遠。”

謝長歡的思緒又飄回了那座雲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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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謝長歡醒來時,窗外依舊伴著滴滴答答的雨聲,真是適合賴床的一天。她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後,又睡了個回籠覺。

禾落給她送來洗漱用水時,天都放晴了,院裡靜寂無聲,聽說是都去詩會了。

今日是蘭亭詩會的重頭戲,彈琴賦詩。她也帶著禾落去湊湊熱鬨,說不準能趕上雲顏的場子。

彈琴賦詩是今歲陸先生首創的詩會環節之一,共分為五場,分彆由五人彈奏五首曲風各異的曲子,要求是曲畢詩成。半刻鐘後,考官會對答卷考量打分,前四場分彆逐出一位頭名,第五場則是前麵頭名的角逐比拚。

而最終的勝者,可得到陸先生的舉薦信。世人皆知,陸先生門生無數,得此機會定能一飛衝天。

謝長歡到時,前兩場比賽早已結束。

第三回合即將開始,雲顏在席間淨手。侍童示意開始,琴聲錚然響起,如寒珠落玉。

昨日,在謝長歡指點曲中薄弱之處後,雲顏獨自苦練。此刻,琴音於她的指尖輕盈暢達地流瀉而出,與之前相比已然是雲泥之彆。

一曲“桃花醉”,令在場眾人仿佛置身於一望無垠的桃花林中,縷縷沁人心脾的酒香亦隨琴音而來。無人喧囂,皆沉醉於美妙的意境之中。

曲畢,好些人仿若醉了,難以睜眼,而醒來的學子皆拾筆作詩,靈感手到擒來。

半刻鐘後,侍童收取上來的答卷厚度遠超前兩場,致使考官們審閱的時間大幅延長。

結果出來後,由陸先生宣布此場頭名,是傅知許。

陸先生悠然撫胡,爽朗大笑,“哈哈,傅小生此詩絕妙……絕妙啊!風拂枝頭花微顫,?似與知己訴心曲。?老夫不得不猜測,前兩場你有藏拙的嫌疑啊!”

傅知許起身行禮,“先生謬讚,學生不過是有感而發,全因這位姑娘琴技高超。”

“是!姑娘的琴音亦讓老夫折服。”

顯然,在雲顏的琴音之後,後兩場的執琴者被襯托得暗淡無光。

而雲顏,也即將成為蒔花院中客人競相簇擁的寵兒。

不知不覺間,謝長歡和禾落的身後多了一人。

“懷瑾公子,有何貴乾?”

禾落轉身嚇了一大跳,“咦——我都沒發覺身後有人……”她難以察覺才是正常,祁懷瑾有功夫在身,走路悄無聲息,她也不會知道,此人即是她心心念念,卻一直未能得見的蘭園主人。

“謝姑娘,我竟不知,你對琴也頗有造詣?”

祁懷瑾昨日在院外站了許久,自然也聽到了謝長歡對雲顏說的一番話,本以為隻是隨意點撥,哪知與簡單半點不沾邊。

“曾有幸得一位漂亮琴師指點,學了些皮毛。”

謝長歡才不管他信與不信,繼續看詩會了。

最終,傅知許雖得了第三回合的頭名,但並不是最終的獲勝者。

想來也是,身為簪纓世家的公子,但凡傅知許想要,都能輕易得到,陸先生的舉薦信完全可以留給更需要的人。

詩會結束後,謝長歡一不留神,就發現傅知許不見了。

祁懷瑾有幾分猜測,“在下認為傅大少爺是去找那位彈琴的姑娘了,早就聽聞他愛琴如命,如今一看也是名不虛傳。”

“不過……難道他不知曉,謝姑娘也會琴?”

謝長歡懶得理他,匆忙趕去尋傅知許了。

詩會結束後,到處亂糟糟的,可彆讓人鑽了空子。

祁懷瑾如獲至寶,他自以為知道了一件連傅知許也不知的事情。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傅知許甚至至今都不知,謝長歡是雲州人。

傅知許確實是去尋雲顏了,知音難求,他想求那首曲子。

“姑娘,在下傅知許,我對那首桃花醉很是喜歡,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割愛,借在下一觀?”

傅知許誠心求曲,而雲顏彆有所求。

適才在詩會上,她得知這位……就是傅家金尊玉貴的大少爺,是她永遠也接觸不到的大人物。

她想,為自己謀一個前程。

“抱歉,傅大少爺,這首曲子……”

“公子。”謝長歡的出現打斷了雲顏未及吐露之語。

謝長歡的眼神,瞬息間,讓雲顏的臉色慘白一片,她感覺心中所想,在對方的眼中皆無所遁形。

“長歡,你來了。我在向這位姑娘求曲。”傅知許未發現眼前一切的怪異之處。

“姑娘,若你有難處,我可以花銀子買下此曲。”

“不!您誤會了。奴家隻將此曲記於心中,暫時無法給您,若您不介意,待奴家謄抄好之後,送到您府上可行?”雲顏內心祈禱謝長歡不要揭穿這一切,而後者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若是她要謄抄一份也無礙,但若敢借著此曲行不軌之事,可彆怪她翻臉無情。反正自己時刻守在傅知許身側,諒她也掀不起風浪。

“多謝姑娘。”傅知許留下墨竹告知傅宅住址,並讓他以銀錢為交換,便和謝長歡、暗六離開走遠。

是時候歸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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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宅大門前。

“謝姐姐,我想死你了!明明才一日不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了!你不在時,我練功可勤奮了!我還幫你監督暗七他們呢!”傅知琛早早地等在府門前,十分後悔沒同去。

謝長歡甫一下車,他就湊過來,嘰裡呱啦地講了一籮筐。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謝長歡長久未歸,至於站在一旁的傅知許,也被他給忽視了個徹底。

好似,謝長歡才是他的親阿姐。

暗六也迫不及待,要去找他的好哥哥們炫耀,在和傅知許和謝長歡知會一聲後,迅速往西院去了。

“謝姐姐~阿娘讓我叫你去主院用晚膳,誒——對!還有我哥。”

傅知琛一扭頭,望著被遺忘的嫡親兄長討好地嬉笑。傅知許哪會同他計較,自家弟弟,他再了解不過,多說無益。

“謝姐姐,我和你說,阿娘本來又想親自下廚,幸好被我勸住了,你是不是要感謝我。”

謝長歡終於開口:“最應該感謝你的,不該是你自己?”

傅知許失笑。

傅知琛啞口無言,怒氣衝衝地走了。

謝長歡和傅知許分彆回了各自的院子,前者方入院,綠蘿立刻飛奔而來,“謝護衛,你終於回來啦!綠蘿好想你。”

這小丫頭說的話和傅知琛一模一樣,謝長歡捏了捏她的臉,“小馬屁精。”

“嘿嘿——是真的。”

看到綠蘿,謝長歡想起了蘭園裡的禾落,她離開時,禾落兩眼淚汪汪,說著舍不得她。若是在雲州就好了,她會把禾落帶回家。幸好懷瑾是個好主人,禾落在那兒不會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