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1 / 1)

和禾落、拂柳的對話耽擱了些時間,謝長歡無意再去詩會湊熱鬨,便讓禾落直接帶她去了傅知許的住處。

拂柳本想接替禾落的活,但被謝長歡阻止。相比起拂柳,心思簡單的禾落更為可愛。

去程比先前來小院久了不少,禾落興奮了一路,一草一木皆一一縷述,看得出來她極喜歡蘭園的生活。

在經過幽蘭閣時,禾落眼中流露出向往,“我還從未來過這兒呢~不過拂柳姐姐倒是經常出入幽蘭閣。”

拂柳不曾透露的信息,禾落不打自招。

“我也想見見主人長得是何模樣,上次遠遠一麵,看得並不真切,不過主人定是英俊瀟灑!”

禾落對蘭園主人崇拜萬分,謝長歡想他大抵是個極好的人,不然禾落也不會過得這般快活。

到達傅知許的住處時,詩會尚未結束,院中靜悄悄的。謝長歡坐在石凳上,她讓禾落先行回去,這兒暫時用不上她。

禾落是個愛操心的小婢女,她喚來侍童準備茶水,生怕謝長歡無聊口渴,這才一步一回首地走開了。

謝長歡低頭輕笑,這小丫頭和綠蘿真不是一般相像。

未及半個時辰,傅知許回來了。

“長歡,你怎的坐在院子裡?可是等了許久?”

傅知許帶著謝長歡進屋,“想著你不喜歡摻和這些,我就以為你在自個兒屋子,便沒讓墨竹去喚你。”

“午後才是正式詩會,方才是陸先生將學子們召集起來問些話。長歡,現今暗六在側,你回去吧,蘭園風景不錯,你可四處逛逛。”

他的話說到了謝長歡的心坎裡,平日裡是不得不陪著,有懶不躲可就不是她了,儘可瀟灑自在。

況且若那人是蘭園之主,此處必是銅牆鐵壁、無隙可乘……

離開前,謝長歡囑咐暗六:“守在公子身邊時,定要專心。”

暗六站得筆直,“是!”

正午時分,學子們多在休憩,園中侍童連腳步都放得輕了些。來回走過兩遍,謝長歡記得清路,便獨身往東南角院落走。

禾落守在屋前,小腦袋時不時地一點一點,明顯是困得厲害。

謝長歡壓低了嗓音,“禾落,先回去休息,我也要小睡一會兒,晚些時候你再來。”

禾落揉了揉眼睛,“姑娘,那你有事讓人喚我。”

“知道了。”

謝長歡著衣躺在床上,閉目凝神,這屋子處處古怪。遠看被褥平平無奇,可入手細膩光滑,皆由上等布料織成,絕非凡品。

神秘莫測的蘭園主人,莫不是當她是個傻子……

困意襲來,她不再多想,秉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安逸睡下,無人催起床,真是人生幸事。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謝長歡睜眼躺在床上,梳理著近日發生之事,依舊無丁點頭緒,心上紅線亦無抑製跡象,若塵和尚忒不靠譜!

靈祈寺。若塵大師念經的聲音頓了一瞬,又繼續了。

念著虛無縹緲的所謂契機,謝長歡的眼神逐漸渙散,直至屋外傳來了陣陣琴聲。

院中玉蘭樹下,有位蒙著麵紗的女子端坐,正是中秋訪友那日傅家馬車撞到的人,謝長歡隻消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那女子,雲顏亦然。假若是見過謝長歡這等容貌的女子,自是難以輕易忘卻。

雲顏按停琴弦,出聲問好:“姑娘,是你,我們曾有過一麵之緣。”

謝長歡走至她身前,“是,確有緣分。”

雲顏摘下麵紗,映入眼簾的,是個如出水芙蓉般秀麗脫俗的女子,她看上去甚是柔弱,周身全然不見任何攻擊性。

“姑娘,我彈琴可有吵到你?”

“並未。”

謝長歡隨意坐下,聽著雲顏彈琴。她應就是蒔花院的清倌,琴聲雖好,可有幾處始終滯澀不通。

聽傅知許彈曲漸久,謝長歡的耳朵都被養刁了。她不是古道熱腸之人,也不會隨意提點對方錯處。

雲顏苦學不倦,一首曲子彈了好些遍。詩會所奏,難登大雅之堂,謝長歡甚至能想到,屆時傅知許聽到此錯漏百出的琴曲時的模樣。

禾落姍姍來遲,“姑娘,是我的錯,一不小心睡過頭了。”

謝長歡一點不介意,“無事,我在聽曲子呢,禾落你來,我們坐著一塊聽。”

禾落鼓了鼓掌,“好啊!禾落不曾聽人彈琴,這位姑娘人美琴聲也美,那我去準備些吃的!”

小院歲月靜好,直至有位不速之客的到來,來人穿著濃豔鄙俗,與蘭園格格不入。

那女子直接打斷了雲顏的琴聲,“彈彈彈!難聽死了,不知道我要休息嗎?再吵吵,彆怪我收拾你。”

謝長歡皺眉,心想:這人好生無禮,她應和這位姑娘同是蒔花院之人,隻是二人之間齟齬頗深。

雲顏習以為常,且向那女子福了福身,“抱歉,原姐姐,是我思慮不周。”

那女子卻不依不饒,“哼!彆以為媽媽讓你來這蘭亭詩會,你就能高人一等,爬到我頭上!你要記住,若不是我手受傷,你哪能白撿了這機會!”

話畢,女子拂袖而去。

禾落很同情雲顏,她湊到謝長歡身邊說:“這位姑娘好可憐,今日清晨搬運行囊之際我便瞧見了。她需獨自搬挪沉重的木箱,便是方才走的那人,不許任何人幫這位姑娘。我於心不忍,欲攙扶姑娘一把,竟遭那女子一通數落。”

謝長歡不知這些,看樣子這位姑娘真是處境艱難。再見即是緣分,或許她能幫上一幫。

“姑娘,隻有自身強大,方能逃離被欺負的命運。你琴技未臻高超,然有天賦,琴聲亦能說話,我能聽見你的故事。”

謝長歡極少勸慰人,她甚至耐心指點,此曲何處仍需改進。

“多謝姑娘指點,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對了,奴家名喚雲顏,是蒔花院的人。”雲顏趕緊起身道謝,她知此曲已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必客氣,我叫謝長歡。”

“姑娘,奴家想回屋將曲子再練練,您請便。”

禾落幫著雲顏將琴送入屋中,謝長歡這才轉頭看向院門,那人站了許久。

“懷瑾公子。”

驀然被抓了個現行的祁懷瑾,麵帶局促,但他很快揚起笑容,“謝姑娘,許久不見。”

謝長歡早猜到蘭園主人是懷瑾,畢竟在盛京城中,有能力知曉她是雲州人,同時往她身邊湊,且投其所好的人,也隻有他……

“懷瑾公子終於舍得露麵了。”

“謝姑娘果然聰慧,這麼快就能猜到我是蘭園主人。”

謝長歡直視他的眼睛,“是,除了你,無人知曉我是雲州人。”

又來了又來了……這般語氣,祁懷瑾害怕再看見她的抵觸與鋒利。

他急忙解釋:“是,謝姑娘,十分抱歉,在元華公主府第一次見麵後,我便尋人調查了你的身份來曆。但是,懷瑾對你沒有絲毫惡意。”

他快速澄清著,並舉手發誓。

身後的言風瞪大雙眼,他從未見過這麼焦急的主子。他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不知什麼東西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可他卻沒有抓住。

“是嗎?那暫且信你。”謝長歡雖困惑過懷瑾接近她的原因,但她並非不知好歹之人,他未行過於她不利之事,相反……他送來的糕點,她喜歡極了。

這下輪到祁懷瑾不知所措了,今日謝姑娘竟如此好說話,她說她相信我!

他瞬間領悟其中奧秘,“謝姑娘,雲州的糕點你可喜歡?幽蘭閣中仍有許多,你可有興趣去嘗嘗?”

謝長歡矜持地點頭,“好。”

於是二人同行前往幽蘭閣,將可憐的禾落忘在了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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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閣。

祁懷瑾吩咐言風端來糕點,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的點心擺了滿桌,著實驚到了謝長歡,這兒的點心與上午不同!

一見她亮閃閃的眼睛,祁懷瑾便知,此事做得相當對,“謝姑娘,不必客氣,各樣的都嘗嘗。”

謝長歡徐徐坐下,將劍置於身側,慢慢地品嘗著點心,都是雲州風味!

她想:所以,懷瑾究竟是何用意?

“懷瑾公子,這些可是雲州的廚子所做?”

“是,我不知你偏好,便讓人各式的都做了些。”

謝長歡越吃越覺得不太好,在用完一塊茯苓糕後,她端坐著看向祁懷瑾,“懷瑾公子,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指教。”

看來,她依然想問緣由,祁懷瑾開口:“謝姑娘,在下知道所作所為有些唐突,但……懷瑾隻是想與姑娘結交為好友,這才投其所好,送上小小心意。”

某人憋著一口氣,終於昧著良心將話訴諸於口,也不知謝姑娘是否會相信。

心意?謝長歡覺得他的話哪哪都有問題,卻不知問題出於何處,無論他所求為何,若是不過分的話,也罷了,但若觸及底線,也得看他有沒有命取。

雲州味道難得,抓緊品嘗為妙。

想著好歹是這人的用心準備,謝長歡指著其中一盤灑滿辣椒碎的黑乎乎的團子,“懷瑾公子,此乃雲州特色蜜餞,酸棗,我很喜歡,你也試試?”

意外收獲!祁懷瑾喜悅至極,撚起、入口、誇讚:“酸酸辣辣,彆有滋味,謝姑娘也好辣味食物?”

謝長歡瞟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一遇謝長歡,祁懷瑾自發笨嘴拙舌,藏不住心思,隻能含糊解釋:“我也很喜歡這種口味……”

謝長歡點點頭,並不接話。

“謝姑娘,方才在院外偷聽許久,實在抱歉,你住得可好?若是不介意,你可要住到幽蘭閣,此地尚有頗多空置的屋子。”

“多謝,那兒挺好,能聽曲。”

見她這樣說,祁懷瑾沒再堅持,大不了待會讓拂柳再去添置些物件。

時辰不早,酉時剛過,今日的詩會也結束了,謝長歡謝過款待後,便告辭去尋傅知許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