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淩山臉上依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低垂的眉眼看上去十分內斂,靜悄悄的模樣,背後依舊的涼意貼地與她更近,好似在仔細辨彆著什麼真假。

“我不會認錯的,就是這股氣息。”背後的聲音輕飄飄落在她的耳邊,帶著十足的肯定。

淩山再次想起在鏡中看見的畫麵,那個什麼天道說她後來成為滅世者,倘若對方說的是真。

那麼就是未來的她成為什麼山神後才有能力滅世,異或者說才會選擇滅世?

不,她不是這樣的人,天道的話不能全信,黑暗中站著的少女暗自在心中否定,感覺自己的腦海被分成了兩方割裂的畫麵。

淩山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清楚必須找到真相,不能被他人的話所左右。她當即快速轉身,不顧對方的強勢,將劍抵著對方蒼白的頸邊,然後愣在原地。

是在這秘境回憶村中遇見的那個小女孩,不過是她長大的模樣,她的外貌和她兒時並沒有太大的出入,依舊是那看上去,蠟黃枯廋的模樣,不過更為高挑。

許是常年接觸毒術,臉上有巫毒的痕跡,從半張臉延伸下去,留下深刻和蜿蜒同蚯蚓般的紋路,也多了幾分陰狠的模樣。

淩山看見緊皺眉頭,這妖物是什麼情況。

看著眼前的人,她敢肯定這和最初遇見的不是一個人,最初她和另外兩人遇見的是回憶,現在的妖不過是用了彆人的皮囊。

好端端的用人小女孩的臉做什麼,惡趣味嗎?

高挑的女人像是沒注意到頸邊的劍,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不過多看了她的劍一眼,然後嗤笑一聲。

“勸你還是不要再不自量力了,你現在是什麼修為?”那妖睜開眯著的眼,上下不留情麵地掃了她一眼,心中有了答案。

“金丹期?真是搞笑。修煉了十幾年,在同齡人裡算得上出色,就感覺自己很厲害了。”她歎了口氣,“現在的修真界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上一個人的實力還差不多,可惜,他在前麵消耗了太多力量。”

淩山聽見嘲諷,心中不禁錯愕。

對方這算是在誇自己嗎?她並沒有修煉十幾年,前麵的十幾年裡一直浸泡在知識的海洋和手機裡。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讓我想想,你們修士最想做什麼呢?達到化神期然後飛升成神?”女人說到這裡,露出一臉瞧不上的神色。

幽靈般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回響:“成了神仙又有何?終究不過是像凡人一樣,為了功績名利爭鬥不休,就如同那千百年前的戰神一般,最終也難逃一個淒涼的下場。”

又是戰神,但怎麼和天道說的不太一樣。

淩山感歎,還好她不是這修真界土生土長的人,要知道,大部分的人一生就以修仙成神為目標,不過她還沒遇到過這麼偏執的妖。

她滿是困惑,直截了當地提出了問題:“你為何要殺害那個村莊的居民?”

沒想到,對方的笑聲變得更大,帶著十足的囂張,又有點悲天憫人的奇怪意味,“是他們有錯在先,何來我害人這麼一說,最多不過是報複。”

她的話還在繼續,麵色變得扭曲駭人。

“明明是他們有錯,可他們的亡魂居然執意不散,將我困在這層秘境中,讓我不得出去。但你看,他們也沒什麼好下場,一遍遍地重演當年親人死掉,被我殺掉的痛苦。你以為他們是什麼好人,那些亡魂將玄符宗的後代修士引入我的陣法,想借我之手報當年玄符宗不救之仇。”

少女沒吭聲,原來天機閣才是被玄符宗連累的一方。

她將淩山的劍打落在旁,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口,姿態散漫地閉上眼。

仿佛在回憶當年的往事,透露出一種對生死的漠視,似乎已經不在意能不能出秘境,片刻又緩緩睜開眼,目光中閃過一絲輕鬆。

“我第一次認識她,是在一個冬天。”她笑著,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向眼前這個莫名和山神有幾分相似的少女傾訴心中的傷口。

“那半大的孩子跪在雪地上,身上是用棍子打出的傷口,她沒哭,將手裡最後那點吃食給了我,她最後被那村裡的幾戶寡夫——就因為她是個女孩。”

淩山呼吸一窒,那孩子才多大,他們也下得去手。

“這就是人,平日裡斬妖怕妖瞧不起妖,要我說,還不如我們妖族。我乾脆把他們全殺了,還能夠讓他們重新下鬼域重新投胎。”

那妖將手抬起,驚人的力量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中,磅礴的毒氣朝淩山的方向襲來,“我在這秘境中關了數百年,日子甚是無聊,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吧,不然你們所有人都會被這陣法殺死。”

她無依無靠,從不後悔為了那麼一個人殺了其他的所有人,被關在陣法的日子太無聊了,倒不如尋點有趣的事情。

還可以等她死了,扒下她的皮骨看看,她和山神是什麼關係。

她的速度太快,完全在淩山的能力之上,少女躲避不及,硬生生地抗了對方一擊,被擊倒在遠處的空地上,隨即,皮膚開始出現異樣。

淩山硬生生痛出一身冷汗,渾身顫抖不止,反應迅速地將藏在袖中的魔骨刀刀身脫手而出,銀白色的刀身變成一道流光,刺進女人的心口。

少女眼神渙散,幾乎感受不到那片皮膚的存在,強打起精神:“我師兄在哪?”

怎麼還不過來幫她,還有後麵的齊從唯人呢。

妖女凝視著自己的胸口,露出一絲驚詫,她竟然擁有魔骨刀,這絕非尋常的法器。

但可惜,這魔骨刀對她這個妖用處不大。

她回憶片刻:“他中了我的毒,我一察覺到山神的氣息便匆匆趕來,卻未料到是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至於你的師兄,現在恐怕已經命喪黃泉了。”

淩山看著眼前的人,輕聲開口:“是那個小孩讓我們來的。”

她指的是村長家藏著的陣法。

秘境中亡魂對早年玄符宗收錢不救之事,心存怨恨,便吸引玄符宗的弟子前來在陣法中想要毒妖將那些人殺掉。

天機閣的人當時應該恰好和玄符宗的人走在一起被連累,而齊從唯散逃過一劫。

而淩山幾人進入村子,村裡的人倒沒有多做什麼妖。倒是那小女孩給他們透露信息在村長家,讓他們能夠找到這陣法。

為的是什麼?托他們把這妖殺死還是救她離開這秘境。

沒有人知道答案。

女人驚在原地,罕見的沒開口,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騙人!”女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緊盯著淩山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謊言的痕跡,但那目光如同透淨的湖,讓人無法窺視其內心的惡性。

下一秒,她突然將手中的毒液反手刺入淩山心臟處,那毒液如毒蛛結成的經絡絲網,迅速纏繞住心口處,再緊緊勒住不放。

少女隻能跪在地上。

然而,那妖似乎並不打算給淩山喘息的機會,她再次揮動手臂,無數緋色絲網從她的指尖現出,鋪天蓋地地向淩山襲來。

下一秒,妖物倒在地上身體抽搐。

淩山得以片刻的緩衝時間,輕歎一口氣。

終於趕來了。

宴如嶼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淩山痛的不行,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嘴上也不帶停的裝慘:“師兄,我可能要死在這裡了。”

她的傷口好痛,上麵沾染上毒術。

宴如嶼看了她一眼,嘗試著重新去調動自己身上的靈氣去她的方向,慢悠悠開口:“師妹,彆演了。”

那妖沒認出來,不代表他也沒認出來。

那把魔骨刃上麵也沾了劇毒,且她在毒術襲向心臟時,暗自用了術法避開。

宴如嶼走向那妖獸,在其倒下後將魔骨刃從對方的心口拔出。

隨後,他走向淩山,將她扶起,並運用不多的術法治療她身上的傷口,將刀身還給她。

淩山注意到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其中有不少是舊傷的傷口。

奇怪,宴如嶼在同齡人中不算弱,誰敢傷他?

一道霧氣在空中翻滾,逐漸凝聚成形,那妖再次出現在淩山麵前,但她的皮相已然發生了變化。

她的外表變得如同透明的薄膜,眼中流動著危險的光芒。她伸出手指,輕輕一揮,“倒是小看了你們。”

淩山急忙閃避,但那毒液如同有生命一般,緊隨其後。她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妖。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淩山集中全身力量,在腦中尋找應對的辦法。

她迅速從腰間抽出一張符紙,這還是當時齊從唯給了她好幾張不同的符籙。

少女的口中念念有詞,符紙在空中燃燒起來,化作一道紅光直衝那妖而去。接觸到妖獸的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她趁機再次調整氣息,抽身離開。

然而,對方身形一晃,化作一團霧,避開了紅光的攻擊。

戰鬥愈發激烈,麵對這變化莫測的妖,她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突然,一道力量再次朝她襲來,帶著濃重的殺意,她躲避不及本能抬手阻擋,餘光看見宴如嶼的動作。

淩山抬頭,翠色的藤蔓從她手中出現,為她抵擋住對方的力量。

從她的掌心蔓延開來,那道藤蔓在山洞裡不斷纏繞,包裹住大部分的空間,形成一道禁錮住人的枷鎖,它們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亢奮的擺動著。

小部分拂過的地方都留下春意,大部分都是殺意。

淩山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掌心,上麵布著許多練劍的薄繭,可是那些藤蔓枝條確實是從她的手心出現的。

這是什麼……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腦海中還殘留著天道說的那句話。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自然是因為你與這裡的命軌相符”

她最初以為真的隻是她倒黴,但現在看來,這一切真的是偶然嗎?

在場的人都看見了這一幕。

包括,剛趕來,滿身傷口的齊從唯和賀知,眾人看著那道術法,都不再動作。

毒妖看著那道藤蔓,向來看淡生死的妖,竟從內心生出幾分懼意。

怎麼會,這不可能,她……她怎麼會是……山神明明已經消失了。

她明明隻是個普通劍修才對。

與此同時,宴如嶼收回幫她抵擋的法術,少年看向身旁的人。

她一直在扮豬吃虎?

不對,他看著眼前人空中細微顫抖的手。

她控製不住這股力量。

青衫少女嘗試將藤蔓收回,她試著講力量集中至手心處,去牽引那些不斷擺動的枝條。

無果,對方反而扭動的更加厲害,像是在挑釁她的無能。

還是齊從唯出聲打破僵局。

“抱歉,來晚了。”

外麵的兩大宗門弟子突然喪心病狂地聯手攻擊他和天機閣的那個人,想要搶奪他們的積分。

兩人一邊應付,一邊猜測,可能是其他人在這陣法裡呆久了,被蠱惑心智。

齊從唯和賀知的積分位於裡麵的最高,第十和第五。

不過須臾,戰局完全逆反。

淩山在心裡猶豫了一秒,決定不殺毒妖,她現在不缺積分,也沒有替人問罪的資格。

雖然對方現在的情況看上去也活不久,先被早一步的宴如嶼打了半殘,又中了她抹上毒的魔骨刃和不受控的力量。

她要把毒妖交給審判堂。

且,她還有事要問問對方。

“你能和我說說戰神和山神嗎?我帶你去見那個女孩,你被困在陣法裡的時候,我給了她吃食,她沒有被她的母親用去換糧食。”

她在這個秘境塑成的記憶裡,還活著。

她用了傳訊咒,隻有兩人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