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二日,太子帶……(1 / 1)

琉璃瓦 大愉小愚 4011 字 12個月前

第二日,太子帶著庫勒王子去仙台宮遊覽,李泉本不想隨同,但仙台宮五年前才落成,她也好奇是個什麼模樣。

五年前落成的仙台宮,實際耗時八年,其中流觴曲水亭台樓閣,光是雕刻功夫,就比彆處耗時不少,遑論從四麵八方斥資耗材運來的石料木料。

各地風情與藝匠功夫儘顯其中,將皇城又向東南麵擴出不少。

未進仙台,先麵巨石。

巨石合有五人高,十五人合抱,用磷粉大書一個“萬”字,寓意萬歲一朝,萬民同樂,萬國來朝。

庫勒來使讚歎不已,冒出不少嘰裡咕嚕的讚詞,李宸和一眾宮人沒誰能聽懂,但笑不語。

他一麵領人往裡,一麵憶起仙台初成時,皇帝派人嚴加看守,未經通報不許入內,寶貝得緊。

李宸無意中提起,秦遙笑著說自己是沒資格入內的。

當晚李宸便帶著秦遙偷跑進去,像是兒時兩人偷入觀星台那般鬼鬼祟祟,悸動不已。

仙台宮內有一處放著通體碧綠的大石,大石旁邊便是一條人工開鑿的小溪,溪上還建了座鵲橋,與溪邊的碧石相映成趣。此處他父皇愛得緊,送來石頭的道士說這是成仙石,碧綠的胎體與長著綠苔的溪底澄澈得彆無二致,坐在上麵能吸收天地之靈氣。

正是這塊石頭,才讓皇帝萌生出搭建仙台宮的念頭,繼而耗資百萬,終於落成。

逃過了外麵的看守,裡麵幾乎無人,誰也不敢觸皇帝的黴頭,除了太子。

他拉著秦遙跑到成仙時上,兩個少年人盤腿坐在石頭上正兒八經地“吸收天地靈氣”。

半晌,秦遙睜了一隻眼:“你吸收到了嗎?”

李宸穿得單薄,仙台宮沒什麼人氣,加之溪邊水汽重,此刻正磕著牙幫子硬撐道:“在、在吸收了阿嚏!”

秦遙笑了兩聲連忙捂住嘴四下回望,鬆了口氣小聲道:“讓你總不聽話,入夜了也不知道套件外衫。”說完便將自己的取下來裹在他身上。

李宸眨巴著眼看他,學著他壓低聲氣:“我還是冷。”

秦遙皺眉:“那怎麼辦?”

“你抱抱我,兩個人暖和些。”

秦遙麵上飛紅,雖然二人小時候經常你牽我抱的,但歲數漸長,肢體接觸也漸漸少了些……他覷著李宸毫無他意的神色,心想他也是為帶我來,若是受了風寒,我反倒過意不去,於是抬手環住他。

李宸眯起眼將下巴放在他肩上,歎息道:“看來我們都沒有仙緣。”

秦遙伸出一隻手戳了戳身下的石頭:“那老道是不是騙人的?”

“會騙人的何止那老道?”李宸低聲道:“矜遠。”

“嗯?”

他看著那栩栩如生恍若下一秒就要散去的鵲橋,恍惚道:“你陪我,當一輩子的凡人吧。”

秦遙心想那可不嘛,“我沒有仙緣,隻能這樣了。”

李宸笑起來,笑得放肆,音量也越來越大。

秦遙心慌意亂地捂住他,將他壓在身下狼狽低吼道:“你不要命了?”

李宸盯著他又急又怕的神色,黑沉沉的眼珠一動,伸手將他拽下來:“嗯,不要命了。”

……

李泉被錦元扶著,不緊不慢地跟在王子身邊。

一行人觀賞著鬼斧神工與靈雕巧琢,讚歎聲不絕於耳,她本醉心於此,卻發現太子離他們有些距離,正與什麼人說著話,神情倦怠。

這個弟弟給她的感覺太詭異,從小就是,每每被他的目光攫住,就有種會被啃食乾淨的錯覺……他是個太端正的皇家子嗣,她“自愧弗如”。

太子覺察到她的視線,笑吟吟地偏過頭來與之對視。

李泉不寒而栗,反手攥住錦元往王子身邊靠了靠。

午時已近,太子安排他們在福善宮用膳,自己匆匆離去。

王子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肉,湊在耳邊輕聲道:“你沒事嗎?我看你有點心神不寧。”

李泉勉強笑了笑,麵如白紙道:“沒有,可能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王子打趣道:“不會是久不回家,水土不服了吧?”

她低頭夾起那塊肉:“也許是吧。”

王子見她沒有心思說笑,便讓她用完膳後先去休息。

她求之不得。

一直回到下榻的宮中,她也還是心慌意亂,找不到緣由。

錦元替她按著太陽穴,“主子,睡一覺吧,興許是這幾日舟車勞頓,一時緩不過來。”

李泉“嗯”了一聲,嘗試地閉上眼。

錦元等了一會兒,撫平她眉間的褶皺,悄聲離開,打算去拿點從庫勒帶來的安神香。

若是用宮裡的,隻怕是未安其神,反倒擾了。

一去一回沒用多長時間,她卻跌跌撞撞地跑回來,盒子摔在地上發出不小的噪音,李泉揉著額頭起身,入目是錦元六神無主的模樣,不耐道:“怎麼了,毛手毛腳的?”

錦元手腳並用著爬到她膝頭,不可置信地重複道:“我聽人說、說豫王進宮,皇、皇上遇刺了!”

李泉一時沒反應過來,盯著她輕聲道:“你……再說一遍?”

錦元怕得哭出聲來:“他們說豫王逼宮,皇上殯天了——”

“皇上殯天了——”

陸常寓聲淚俱下,一隻手捂著腹部汩汩流出的血,一手撐起雙目不暝的皇帝。

身前立著目瞪口呆的豫王。

隨後禁衛軍踹門而入,包圍了不明所以的豫王。

太子越眾而出,隨意拔出一名禁軍的腰劍,走向豫王。

豫王一看到李宸,就明白過來,未語先笑,笑得又癲又狂,“李!宸!千算萬算……”

“噗——”

豫王低頭看著穿胸而過的鐵刃,和近在咫尺的李宸,“皇兄,彆算了,你算不清的。”

他摔在地上,被李宸接住,眼角流出清淚,也被李宸堪稱溫柔地拂去。

不遠處就是死不瞑目的皇帝,豫王緊緊攥住李宸的袖口,前塵舊事在眼前恍惚而過,口中“喝喝”地湧出鮮血,堵得他嗓子眼生疼。

很快就再也不會疼了,他想著,不甘道:“你啊,喝……好歹也讓我親自動手。”

李宸冷淡地瞥了一眼被哭喪的皇帝,借著被陸常寓蓋過的聲音,對他道:“不了,我送你上路,也彆跟他一路了。”

李延以前就知道,自己懦弱,易怒,不聰明,除了這張臉一無是處,鬥不過這個弟弟的,隻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受的那些罪,最後全為他人做了嫁衣。

李宸握著劍柄,垂目道:“你是因為他才長成這樣的嗎?”

李延已經開始有氣出沒氣進了,聽到這一句,居然還能咧開血口笑,像個淒麗的豔鬼:“你啊,逃不過的。”

他的眼神渙散開去,抓著李宸的手也垂了下去,李宸蓋住他的眼睛,猛地抽出劍濺了一臉的血,朗聲道:“豫王無詔進宮,意欲逼宮,本宮來晚一步,令父皇置身險境無法脫身,實屬不孝,現將罪臣伏誅,以儆效尤!”

眾將士單膝跪地,齊聲道:“罪臣當誅,新皇當立——”

陸常寓被攙起,嘴裡還哭訴著“萬歲爺”,整個人因失血過多而顫抖,眼裡精光不褪,搖搖晃晃地被抬走了。

待大殿上的死人和活人都被清走後,李宸從懷中掏出內牌,皇家十二內侍頃刻間跪伏在地。

“新主在上。”

李宸把玩著內詔,心裡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處心積慮二十年,如履薄冰二十年,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呼吸過。

門外傳來宮女的聲音:“殿下,庫勒王妃求見。”

李宸將內令收起,擺擺手讓他們退下,“進。”

李泉被錦元摻著進門,看到李宸負手而立後甩開手,大步向前一巴掌就要甩在他臉上,被他一把攥住,“皇姐,這是做什麼?”

她氣得渾身發抖,還有一半是怕的,“你這個瘋子,李宸,你就是個瘋子!!!”

李宸在她眼裡就是吐著蛇信的毒物,毒物聞言笑道:“皇姐,此刻你比我更像個瘋子啊。”

“你害死了?王,害死了你母妃,害死了我的親弟弟,黨爭不夠你還要陷害鐘家,”李泉漲紅著臉,怒目圓睜道:“你個害人精,現在又殺了李延和父皇,你還想害死誰?我嗎?還是世吟唯一的咳咳咳……”

李宸本來渾不在意,越聽神色越陰鷙,猛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頓道:“你找死!”

李泉摳挖著他的手,咳也咳不出,麵色開始發青且不住地翻白眼。

他額頭的青筋迸出,恨不能殺之而後快,狠狠閉了閉眼,甩手將她扔在地上。

李泉捂著脖子咳個不停,錦元緊閉著嘴眼淚掉個不停,爬到她身邊替她拍背。

“你們都是瘋子,我知道,我惹不起,”李泉花容失色,早就顧不得儀態,恨聲道:“所以我自請遠嫁,為的就是離你們越遠越好,你還要怎樣,還要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怎樣,你才能放過我們?!”

“你這種當了國君,那世上的人豈不是都要死?”李泉倒在錦元懷裡,痛哭出聲。

李宸神色陰鬱地理了理衣襟,目光沉沉地掃在她們身上:“來人,王妃悲痛過度,亟需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說完闊步離開。

走到門外,還剩兩個抖如糠篩的小宮女,他問道:“剛才可有人來過?”

小宮女腿一軟跪在地上把頭磕得震天響:“不曾不曾,殿下放心,不曾有人。”

他這才鬆了口氣,離開哭聲肆虐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