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一拳頭狠狠砸在柔弱的肚皮上,腹腔內風雲攪動,袁朱恩額頭瞬間暴出一層汗,這是比生和死更痛苦的體驗。

他氣息奄奄地反抗,搖頭擺首:“不行......”他隻想喝綠豆湯,不想挨打。

又一記鐵拳到了,腹內一陣更激烈的翻湧。

袁朱恩隱約明白小雲是想幫他,可他被悲觀情緒占據:今天不是被藥死就是被打死,活不成了。

助理小雲的拳頭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她捏緊手掌,五指陷進掌心的肉裡,麵無表情地看著縮成一團涕淚橫流的雇主。

“老板,您還記得嗎?三年前我來工作室,應聘的是特助保衛崗,不是生活助理,是保鏢,不是保姆哦。”

“特助崗開出的月薪是三萬,生活助理月薪五千,我以為學了幾年武術就可以大展拳腳,沒想到今天才用上。”

“我是誠心幫您的,沒有彆的意思,您要相信我,老板,最後一拳了。”

帶著狠戾的風,最後一拳落到前兩次相同的位置,翻江倒海,袁朱恩滿床打滾,胃也清空了。

又痛又爽,他又活過來了,這滋味兒,還不錯。

人是虛脫的,攤在床上像一條死魚,腦子裡開始盤算他的洗白之策。

生活助理小雲還沒有走,站在床邊揉拳頭,手背上的骨頭好痛。

袁朱恩眼睛睜開一條縫:“出去吧,給你調崗。”

“還有呢?”

“調薪。”

小雲美滋滋飄走了,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父母手上的明珠,為了生存硬生生淪為一個小藝人的全職保姆,洗衣做飯打掃邊學邊乾無一不精。不過從今天起,她的日子有盼頭了。

袁朱恩的日子依然沒有盼頭,他隻想把自己洗得白白淨淨,畢竟,他真的被劉雪崢“潛”過,關係還沒到床上就斷開了。

劉雪崢那個狠心的女人,發現他有病之後,立馬把他當垃圾一樣甩了。

都是她的錯!

如今他尋死覓活,她高低得負一點責任,他即將步同行的後塵翻車,她還得負責,那麼就讓她負責到底好了。

特助小雲那三拳威力很大,把他垂死的神經激活了,五感六觸鮮明了,起來乾了一碗白米飯開始乾活。

一小時後,他在熱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毫不意外與劉雪崢捆綁在一起,幫兩位前同事擋槍,熱度像老樹回春,一發不可收拾。

抖一抖手上的A4紙,上麵是他一鼓作氣寫就的一篇小作文,滿滿的劉氏父女“黑料”。

“一起去死吧。”

荊棘泥濘路上有人陪同,這感覺真好。

*

劉雪崢四登熱搜,身上早被網友們的口水醃漬發臭了,這回不一樣,帶上她爸媽了。

營銷號都不敢這麼寫,劉雪崢感受到字裡行間憋著一股魚死網破活膩歪了的勁兒。

劉雪崢開車回家找爸爸,帶著新鮮出爐的劉氏小傳,爸爸不在,她窩在沙發上把那篇黑文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媽媽生她的時候難產身故,她與爸爸相依為命,爸爸靠礦業發家致富,在一次礦難後舉家遷移。

這身世經曆稱不上平平無奇,但也不算離譜,圈子裡知道的人不少。從來沒有人拿著她的身世對她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可這位名為“暗夜行者”的網友是怎麼寫的呢?

說她生來克母,一出生就害死了她媽,是她撕裂了母親的產道從鮮血中爬出來,一出生就背負血債。

說她爸是個黑心爛肝的礦老板,當年礦洞塌陷事故中應付全責,事後憑借鈔能力逍遙法外。

礦難中唯一的幸存者,是六歲的劉雪崢,她幼年就無比桀驁野性,將礦洞當做她的遊樂場,在滅頂之災來臨時秒了一眾成年男性曠工獨自逃生,內中必有蹊蹺。

後邊那些胡編濫造的與業內大佬、公司藝人、男女員工緋聞她都可以當做看不見,獨獨前麵這幾件,她忍不了。

這個“暗夜行者”要麼有十年以上腦積血,要麼就是剛從瘋人院跑出來。

這個瘋子寫出這麼一篇離譜的狗玩意兒,偏偏熱度驚人,討論度居高不下,花錢也降不下來,她公司那三個翻車的前藝人,就這麼水靈靈躲出網友視線之外了。

年輕男人從外麵回來,她已經把黑稿看了二十遍。

男人的皮膚呈柔象牙色,麵部線條緊致,額頭光潔飽滿,一手叉腰施施然站在劉雪崢麵前,像是剛剛吸飽了天地日月之靈氣。

劉雪崢喪喪地叫了一聲:“爸爸,你又去做醫美了。”

這是個陳述句,但劉永壽不承認:“沒有,我跑步去了。”

劉雪崢現在計較不了這個,她的爸爸年輕英俊,有時候當媽用,她對他向來寬容。

“爸爸,是我害死了媽媽?”劉雪崢嗓音低沉。

“沒有。”男人聲音平穩。

這回答約等於無,劉雪崢依然陷在傷懷裡,這簡簡單單毫無誠意的一句“沒有”,沒有安撫到她受傷的心臟。

劉雪崢舉起手上的幾頁紙,她打印的黑稿:“有人說,我是撕開我媽的肚子爬出來的。”

劉永壽目光也是平穩的,隻有一點點驚奇:“啊?”

他一目十行看完,迎上一雙迫不及待想要答案的眼,他還是那句話:“沒有。”

太敷衍了,劉雪崢閉上眼,原本篤定的無稽之談,在兩連“沒有”之後,反而生出多餘的枝節。

“那麼我六歲那年,我偷偷爬到礦洞裡玩,然後......我一個人爬出來了,那些叔叔們都被埋了,我......”

“寶貝你太棒了,爸爸為你驕傲!”年輕男人伸出兩隻手,兩根大拇指翹得筆直。

她爸爸聰明絕頂,腦子偶爾會出走,都不是問題。現在劉雪崢不想跟他說話。

“有人為難你,是誰?”劉永壽關注到了重點。

“你彆管,我自己解決。”劉雪崢腦子裡有了思路,這波是衝她來的,與她爸無關。

*

她在熱搜上掛了四天,換個人已經尋死覓活了。

四天裡她弄清了所有脈絡。

起因是花瓶胡湘因情商不夠與某個同行起了摩擦,某同行報複心重,動用了一些手段挖到那張舊照把胡湘送上熱搜。

胡湘就拉了有宿怨的杜錦城下水,錄音不像是合成的,劉雪崢記得當年那幾個鮮肉跟她貼得一個比一個緊,叫姐是常態,有時候為了情趣叫聲“媽”也不是沒有,個個都是她乾崽子。

杜錦城一邊發黑稿報複胡湘,另一邊又拉了袁朱恩共患難。

而袁朱恩,這個音樂學院畢業的三線藝人,是有一點精神病在身上的,發了個瘋直接把矛頭槍尖對準她這位前東家。

袁朱恩......

劉雪崢撥通邊城療養院前台電話,接線員口風緊,聲稱沒有她要找的這個人。電話打到袁朱恩工作室,接線的是特助小雲。

“您好,榮華工作室。”

“我找袁朱恩。”清甜的女聲被電波染上一點磁性。

“不好意思啊,我們老板出門度假了,請問您是否方便留下姓名聯係方式,我會告知老板。”

“好的,麻煩轉告,他媽找他。”

小雲懵了,她來工作室三年,從沒聽說老板有個媽,聲音還如此脆甜。

儘管事情不合常理,她還是撥通老板手機彙報:“老板,有個事......”

袁朱恩頗為不耐:“我不是交代過,你們自己看著辦,不要什麼事都找我!”他連命都不想要了,還會稀罕工作室那點破事?天塌了都跟他不相乾。

“可是,你媽找你耶!”

袁朱恩聲音一重:“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還是“你媽找你!”

袁朱恩被巨雷劈得焦黑,他媽死了很多年。

小雲聽出老板情緒不對,小心翼翼補充了一句:聲音很年輕,脆脆的甜甜的。

袁朱恩立馬知道這是哪個“媽”了,往身後的床上一倒,沒力氣了,身體軟成一攤泥。

他做好了被劉雪崢報複的準備,然而事到臨頭,還是需要足夠的勇氣來麵對災難。

此刻他在一個三線縣城的賓館裡,出院後帶著幾萬現金和兩張卡,搭上長途汽車,像個遊魂一樣四處蕩。

身上的藥又攢了半瓶,隨時可以去死,他不明白自己在等什麼,還在留戀什麼,助理這一通電話,他才驚覺:我可能是等著跟劉雪崢交鋒。

讓死亡有價值。

不知道是哪個王八泄露了他的手機號碼,隔了幾個小時他就接到劉雪崢的電話,正如小雲所說,她的聲音脆脆的,甜甜的,尾音微微揚起來一點,是熟悉的味道,陌生的感覺。

“哈嘍!小袁!”像久彆重逢的故人,帶著當年的天真熱情。

“劉姐,你好呀。”他也得努力裝出喜悅。

“我還行,就是想見見你,最近特彆想你,你躲在那麼遠的小縣城乾嘛呢?”

“度假啊。”

接下來兩個人畫風突變,稱得上默契。

“袁朱恩,你病得快死了吧?”

“劉雪崢,你說得對,不過你明天就會死。”

“我長生不老,羨慕吧?”

“哈哈,明天就去死吧,風箏節,被風箏砸死,我幫你選的死法,不用謝。”

劉雪崢笑得愉快:“還是要謝謝你,我明天就去放風箏,要是我沒被風箏砸死,就來找你敘舊。”

袁朱恩心臟一涼,罵了句:“神金。”

劉雪崢覺得當慣了女神偶爾神金一下也挺好。

明天就是風箏節,這個日子她每年都要湊熱鬨的,可惜一翻手機,明天的天氣不好:陰天加小雨,微風一級。

她認定的事就絕不回頭,放下手機叫倆男助理糊風箏。

楊愛愛和衛鳳彪開車去買材料,萬能的助理半小時做好了,由於審美不一致誰也沒吵贏,糊出來的風箏不美麗且像個怪物。

是半蝶半鷹的組合,左邊是金紅色的蝶翅,右邊是純黑鷹羽,一半華麗一半肅殺,拚在一起變成詭異,好在重量差不多,能飛起來。

劉雪崢不挑剔,拿在手裡掂。

楊愛愛問:“蝴蝶翅膀我做的,漂亮吧?”

劉雪崢點頭,誇了他一句。

衛鳳彪問:“禿鷲我做的,威風吧?”

劉雪崢點頭:“太威風了。”主打一個不偏不倚。

她把風箏放在稱燕窩的電子秤上,四十九克,不足一兩。

“哈哈!”她心情突然起飛,把風箏放在頭上頂著,“我倒要看看,它要怎麼砸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