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崢單身三十年頭一回做了個春夢,好夢正酣時,被身下的男人一刀捅進後背心。
她急促的叫了一聲“小胡”,夢裡視力減退,眼前的男人麵孔模糊,輪廓是帥的,拿刀的手是穩的,又痛又爽,巨大的刺激令她一下子彈坐起來,背上粘著一層汗。
夢裡這個人叫胡湘,是她公司開張簽入的第一個藝人,因為臉蛋好。在兩人關係最和諧的時候,也沒有發生過這麼激烈的情節。
她的記憶沒有缺失,隻是模糊了,前塵往事一點點翻找,可以確定的是她跟這個藝人之間沒有愛恨。
夢多少有些離譜,連體位都不正常,小雞仔一樣身材的男藝人都快被她壓癟了。
窗外晨光熹微,案頭的百合花緩緩送出幽香,她很快又入夢了。
一輪紅日遙遙升起,柔和的光芒覆蓋了一切,世界鮮亮又朦朧,似真似幻。
“這必定是夢。”混沌中她的腦子裡竄出這麼個念頭。
她總是睡得晚,起得更晚,多少年沒見到過日出了,所以她斷定是夢。
她的判斷是對的,卻沒有什麼用。她的手握成拳又鬆開,使不上力氣。
日頭下站著一個人,仰起臉給了她一個模糊的微笑,這淺笑立即開啟了她心底快樂的閘門,她興奮起來,揮手大叫:“小杜!”
她飛奔過去,腳步飄著,像猴子上了筋鬥雲,騰雲駕霧的感覺,腦子裡冒出一些詭異的念頭:“這不是現時的人,他的臉......好舊啊!”舊得像一幅褪色的畫。
她和這個人癲狂的扭在一起。
她意識飄散,甚至來不及分辨這人是男是女,是神是鬼。
依舊是糟糕的體位,她把這壯實的一大坨壓在底下。
又爽又怕,她抽出一隻手捂住後背,被身下的人拉回來,她不屈不撓的捂回去,生怕那裡突然一涼,前一個夢隻隔了半小時,她還是有點記性的。
兩張臉貼貼蹭蹭,在對方眼睛裡無限放大,笑容變了形,比哭還難看。
後續無從得知,與她同住的男助理楊愛愛買了早餐回來,把她叫醒了。
她坐起來抓起一件衣服擦汗。
楊愛愛笑得不正經:“出這麼多汗?夢裡做運動了?”
她正經八百地答:“對,劇烈運動。”
她不覺得羞愧,所有人在夢裡都是非顛即蠢的。
吃完早飯照鏡子,臉還是那張青春水嫩的臉。
心境卻滄桑了一些,十年前的人和事,在今天這個平平無奇的日子裡向她兜頭撲過來,一時承接不住。
這兩個前藝人在她心裡形象單薄,麵目模糊,她早就忘了他們。這般突兀的出現在她夢裡,就是騷擾。
早飯後例行去公司坐坐,另一個男助理衛鳳彪開車,路上和往常一樣擁堵,車窗外是一成不變的高樓與行人。
她用手機搜了一下,再打了幾通電話,確認胡湘和杜錦城的消息。他們解約很多年了,都找了新東家,組建了個人工作室,最近兩人沒什麼特彆的動靜,一個在摳腳,一個在劇組拍戲。
風平浪靜。
下午,一張舊照被放到某大流量平台,女金主與男寵藝人話題引發持續討論。
照片上,胡湘把頭歪在劉雪崢肩膀上,一臉甜笑。
嬌弱纖肩加上男人的大頭,女人冷峻的臉配上男人的嬌笑,怎麼對比都是違和。
劉雪崢記不清這照片拍攝於何年何月,為什麼當初沒有毀了它,拍照的人又是誰。這不僅是胡湘的黑曆史,也是她的。
總之,熱搜爆了,花瓶胡湘名聲毀了。
*
“臉在江山在。”胡湘這樣安慰他的經紀人,同時也安慰自己。
那張照片平等的惡心到了每一個人,經紀人也不例外,說話語氣就有點兒衝:“這麼大一塊黑料,叫我怎麼跟你鏟?”
“我跟那個老女人沒關係,舊東家而已,我這是擋了誰的道兒,這麼防爆我?”
胡湘張口就是粉圈黑話,總有刁民想害朕。
經紀人明晃晃的嫌棄,問了個不相乾的問題:“你今年幾歲?”
胡湘如實回答:“三十二。”
“劉雪崢呢?”
“她三十。”
經紀人拋出第三個問題:“到底誰老?”
不愧是跟他五年的經紀人,開口就精準戳中他最脆弱的要害,年紀大了,再精致的臉也得垮掉。
談話自然是不歡而散,關於反黑公關,經紀人沒給出具體操作方案,他得自己想辦法,想辦法之前,照個鏡子先。
他的臉原生底子好,這些年不斷微調,加上無微不至的嗬護保養,以至於到了而立之年依然是“鮮肉”之姿。
他的眼神柔軟下來,他可太喜歡鏡中這張臉了!這是他的神,是他的爹。臉在江山在,他還能再紅十年。
自賞了一分鐘,他的信心回來了,他用了最簡單粗暴的一種:拉個同行下水轉移視線。
他在自己的黑名單裡找了一圈,拎了個人出來,去年才拿到視帝的杜錦城,現在的獎項也是越來越水了。
晚上七點,杜錦城這個名字上了熱搜前十,關聯人物還是劉雪崢。這兩人沒有合照,上熱搜的原因是一段錄音。
其中一句話“雪媽,再奶我一口唄!”這可比胡湘那張“嬌妻”照勁爆多了,為了一塊餅直接“媽”上了。
又創飛一堆八卦路人。
鑒於錄音過分清晰,杜錦城工作室緊急發律師函警告造謠傳謠網友,並聲稱錄音為AI合成。
至於這段錄音真假,杜錦城自己都分辨不出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女老板投喂了不少資源,至於自己有沒有私下叫媽媽,貌似沒有,不過他沒有十成信心。誰沒個年少輕狂外加落魄的時候呢!
除了律師函,他打算有樣學樣,再拉個同行出來,反正罪魁禍首是胡湘,還有劉雪崢,他是無辜的。
他還沒有確定人選,千裡之外,有個人自己“噗通”一聲跳下水。
*
袁朱恩剛錄完一個小綜藝,帶著女助理住進邊城一家療養院,對外稱出門旅遊。
鬱症纏身十年,最近越來越嚴重,不得已推掉大把通告,治療效果甚微,人也越來越糊,短短幾年從一線慢慢掉到三線。
他不治了!
助理小雲搜集了各種相聲小品滑稽劇脫口秀存在盤裡,在房間裡投影,她搬個小板凳坐在前麵笑得東倒西歪,回頭看看,老板坐在床上卷在被窩裡像隻活了萬年的老龜。
沉悶,遲鈍,眼珠子都懶得轉一下。
“關上,出去。”袁朱恩命令。
“哦。”小雲悻悻起身,作為一個月薪不到六千的助理,她儘力了。
這家療養院名氣不大,袁朱恩幾乎年年來,算得上常客。
價格偏高,勝在保密性好,風景絕佳,山水嵌在窗口。袁朱恩待了三天,終日賴在床上,睜著眼睛像瞎了一樣對戶外的風景不屑一顧。
不過他認為這是一塊風水寶地,這就足夠了。
第三天下午他終於從床上下來,拿上乾淨睡衣去浴室洗澡,洗好了又換上一身襯衣西褲,慢慢爬到床上把自己塞進被窩。
床頭櫃上有半瓶礦泉水,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瓶攢了半年的藥。
水,藥,挾裹著,入胃。
半小時就意識昏沉,他冷靜鎮定,有一絲絲慌冒出來作亂,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沒做。
事實上這個世界早就拋棄了他,他也要義無反顧地拋棄這個世界,明明沒有未儘之事,也沒有牽掛的人。
是什麼呢?他摸出手機,昏昏沉沉地想:得給這個愛過恨過的世界留點什麼,發個vb?更新動態?搞點儀式?
熱搜占滿他的視線。
他的前同事胡湘翻了,前同事杜錦城翻了,前老板劉雪崢以同樣的姿勢翻了兩次。
這是什麼黃道吉日?
敏感纖弱的神經被揉得發疼,他臉色煞白,心臟劇烈悸動:下一個是我?肯定是我啊!不是我還能是誰?是我是我!還是我!
他在等待解脫,卻等來了末日,乾乾淨淨死,這麼難?
......
那就把自己洗乾淨再走。已經很委屈了,離去的時候還不能披一件華麗的袍子,難道要帶著一身臭口水?
洗白很難,辦法可以慢慢想,根據能量守恒定律,把彆人搞黑的話,自己多少能白回來一點......
眼前越來越暗,死神在窗欞上蹲守,張開黑色的翅膀,手持看不見的鐮刀。
他按響床鈴,一分鐘後,儘職的助理小雲推開他的房門。
“煮綠豆湯,快!”袁朱恩吩咐。
老板有了食欲,助理有了笑容:“好的,煮多少?”
“一桶!”得先把藥吐出來,這事不能讓人知道,更不能進療養院的急救室。
“這麼多?您發福利呢?”小雲還是笑眯眯的。
袁朱恩把手上的空藥瓶丟過去:“都拿來給我,快!”
藥瓶是塑料的,很輕,落地後慢慢滾,十幾秒才到達助理腳下。
助理撿起來看了一眼,眼皮一抬:“哦,想死?”
袁朱恩發出弱氣流音:“不......”
女助理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眼神冷峻得可怕:“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您不要怪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