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1 / 1)

蘭夏屏氣凝神,千挑萬選出一個合適的距離,跳到他背上。

“哈!”

傅楊眸光跟隨地麵影子的變化,適時轉身,剛巧把人抱住。冬天衣服臃腫,抱起來卻柔軟輕盈如雲朵般,稍稍用力就能掐住她的不盈一握的腰身。

雪膚黑發紅唇,薄施粉黛,略圓的杏眼描畫出細長的眼線微挑,卷曲如海藻版的發散開,魅惑如海妖,偏眼神乾乾淨淨,如同晶瑩剔透的冰雪,毫無保留地袒露內心。

傅楊一隻胳膊托住她的臀,往上掂了掂防止她掉下來。

“這是你昨晚說的禮物麼?”

蘭夏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有點兒懵,為什麼他一點都不驚訝?倒像是早知道她在這兒。

她搖搖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把她放下。

“所以,禮物是什麼?”傅楊無視她的要求,抱著她往樓梯口走。

蘭夏不答反問:“你怎麼發現我的?”

“樓下的腳印。”

蘭夏痛呼“失策”,為了不被察覺,她連空調都沒開,這幾個小時的凍終究是錯付了。居高臨下終究不如腳踏實地,尤其是下樓梯這等大事。好在傅楊這一次沒有繼續堅持,穩穩當當把人放下。

“看到了?”傅楊牽住她,走下台階。

蘭夏晃晃他的手,嬉笑道:“怕被你發現,隻來及瞥一眼。”

手背滾燙,那是他掌心的溫度,原本想插科打諢緩解緊張情緒的蘭夏忽而變得笨嘴拙舌,滿心歡喜填滿胸腔,階梯好似變成了雲朵似的,腳下輕飄飄的,腦袋因為緊張也有點兒暈乎乎。

短短二十幾階,屬實有點短了。

短到她來不及捕捉到統歸為愛情的種種歡喜的情緒是如何產生、發散、沉澱、翻湧、融合……

唯有一件事,不用思考,無論距離長短,都能時時刻刻明確感知到——他的手心真暖和啊!

就這樣牽著,路的儘頭一片明亮,就像宣誓的聚光燈下。

確定戀愛關係,求婚,每一次都是對真切擁有對方的一次無比真誠的肯定。蘭夏曾經無數次在心中演練童話故事中求婚的浪漫,可是當浪漫真正降臨到自己身上,仍會不知所措。

幸好,緊張的不僅僅隻有自己。

玫瑰花香愈濃。

蘭夏看向握住自己的大手,抿唇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

設定好的計劃突然出現變化,傅楊自覺聰明,做事也算靈活,可是這個時候卻跟個毛頭小子似地不穩重,縱使麵上表現輕鬆,可用兵荒馬亂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是半點兒不為過。

女人柔軟細膩的小手握在掌心,起初觸感溫涼,漸漸升起熱意,傳遞而來的溫度並不很高,卻是源源不斷的,順著掌心鑽入細胞、血液,很快抵達他的心臟。

如海藻般的頭發隨著動作輕微彈動、搖晃。

發絲間光影的交錯,如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入深海,明亮、朦朧、溫暖、絢爛,擁有令人幸福的魔力。

最後一級台階。

“好香啊!”蘭夏深吸口氣,

色彩絢爛的花木被精心設計分散客廳各處,猶如春日野地裡自然生長鋪陳的畫卷,葳蕤茂盛,生機盎然。氣球、彩燈更是將目之所及處點綴得如夢如幻。

“好美……”蘭夏看向他,眼睛裡盛滿了小星星,“都是你自己布置的?”

得到肯定的點頭,蘭夏雀躍地抱住他,歡喜之情溢於言表,“天呐,我好喜歡!!!”

並非刻意捧場,而是因為被珍重而生的真情流露。

想到什麼,她突然“呀”地一聲,撂下一句“你在這等會兒”,幾步跑去臥室。

傅楊看著突然空蕩蕩的懷抱,想起她今日異乎尋常地卷了頭發化了妝,生出某種期待。

不消片刻。

蘭夏一襲曳地吊帶紅裙,踩著銀色細長高跟鞋從昏暗中款款而來,搖曳生姿。烏黑的卷發柔順地在粉白色肌膚上拂動,從後背垂落至不盈一握的腰間……收緊的裙擺,完完整整地展現出她的窈窕身材,胸前的豐盈以及走動間側邊若隱若現的一線白,更是將誘惑二字體現的淋漓儘致。

蘭夏走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緩緩轉了個圈,眼波流轉,“喜歡嗎?”

十指纖纖玉筍紅。

這樣一雙好看的手輕輕執起他的手,合抱在胸前,微微仰頭看著他,杏眼如春水翻湧,波光粼粼。

“怎麼能不喜歡呢!”傅楊輕歎,在她指尖落下一吻。

指甲塗抹的嬌豔欲滴的紅與她的唇色像是同一種,比玫瑰的紅更豔,更嬌,更明媚,更細膩,更有溫度,比他此前所見,所想象的任何一種紅更打動人。

他如何能不喜歡?

傅楊克製住內心翻湧的欲望,微微後退兩步,單膝跪下。

“夏夏,你願意嫁給我嗎?”掌心大的戒盒打開,一枚鑽戒靜謐地嵌在黑色絲絨之中,璀璨奪目。然而他的眼睛,遠比鑽石更亮,漫溢愛意。

鮮花彩燈圍繞,傅楊西裝筆挺,單膝跪地,那雙第一眼吸引到她注意力的雙手此刻托舉戒指……

蘭夏的心跳似乎慢了半拍,很快撲通撲通雀躍歡騰個不停,潤亮含笑的眼眸隱約泛起水光,是由純粹的幸福醞釀而成的碎金。

蘭夏笑靨如花,她伸出手,卻忽然虛握成拳,“以後家裡誰做主?”

“你。”傅楊斬釘截鐵答。

腦海曾設想的許多問題在他堅定的回答中統統消失,像從未來過。

蘭夏快速回想,可是飯菜幾乎都是他做,家務事總不好叫人獨攬,她自己有錢,也不想多管一份存款給自己添任務……仔細想想,除了象征性地問一句“家裡誰做主”之類的話,好像再沒有需要爭論的。

真是奇怪了!

分明前幾天刷帖子還收藏了好多問題,怎麼關鍵時刻就想不起來。

傅楊瞧她一會兒狡黠,一會兒疑惑,一會兒懊惱的表情,覺得十分生動有趣。也不催促,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蘭夏被他看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想到來日方長,緩緩打開手。

傅楊沒有給人反悔的機會,

微涼的戒指觸碰到指尖,蘭夏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受控製的顫抖。戒指被人類賦予的愛情象征,以極為虔誠、穩重的方式重新回流到由它相連的兩個人類之間。

金屬的冰冷很快被體溫化解,顯出其溫潤特質。

“很漂亮!”傅楊執起她的手,在戒指上落下輕吻,起身像是抱住全世界般抱住她,“真好!”最終可以娶到你的人是我。

屋內溫暖明亮,漆黑如墨的窗外忽然出現一團團輕盈的雪,以極緩慢的速度飄搖降落,時間也以這樣近乎凝固的速度走動,使歡喜的人不至於匆匆忙忙趕赴下一場,可以仔仔細細感受內心的寧靜與喜悅。

蘭夏巧笑嫣然,踮起腳尖輕啄他的唇,“我發現我遠比自己想象的更信任你,更加愛你。”

信任是基於對人品的認同,充滿理性的審視與思量,愛則是不管不顧如飛蛾撲火般的決然,無論對方是什麼模樣,品行如何,是否同樣愛自己。

蘭夏自認感情上屬於絕對理性的人,可當他舉起戒指,因為童年經曆而始終縈繞在心中的陰霾,對未來的擔憂,統統化作三個字——我願意。

願意嫁給他,攜手共白頭,願意去了解他的家人,接受許多大概率會存在的麻煩,或許也並非麻煩,至少傅奶奶特彆好,隻是她因從前的經曆所以對其他還未謀麵的人先入為主地帶上了防備的枷鎖。

起初這種感覺讓她分外不安,可是漸漸地,每當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感受到他的體溫,所有不安都會煙消雲散。

在傅楊這裡,她真實地感受到被愛的滋味。

傅楊親吻她的眉眼,溫柔道:“還有件禮物想送給你。”攬著她走到玫瑰鋪就的高台前,上麵隻有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是什麼?”

“打開看看。”傅楊含笑催促她。

蘭夏以為會是什麼首飾,打開後卻發現是張光碟,微微一愣,目光凝在刻字上——福和村一九八九年三月 一九九零年二。

傅楊已經打開電視機下的DVD,朝她伸手。

機器模樣老舊,難為他從哪兒找來。

蘭夏把碟片遞給他,跟著蹲下身看他擺弄,沒多會兒電視裡出現與碟片刻字一樣的字幕。

她大概猜到,可能是福和村的影像記錄。能夠見到家鄉過去的模樣,心中是頗為期待的。

片頭過去,果然和她猜的一樣。

黑白影像中的福和村從那如今已近乾涸的小溪邊徐徐流動,正值初春,荒蕪的田野耕地已經冒出顫巍巍的嫩苗,有飛鳥從中掠過,飛至河邊老屋。

四間土坯房圍城正方形院門口,老太太端著盆到屋外洗臉,瞧見鏡頭後好奇地看過來,像在跟拍攝者打招呼。梳麻花辮的年輕女人抱著穿花棉襖的牙牙學語的小姑娘跨出高高的門檻,又走出來一個年輕男人……

蘭夏雙手攥了攥。

男人從女人懷裡接過孩子,朝兩個老人說了什麼,一家三口離家沿著小溪走出鏡頭。

畫麵一轉,田間地頭春耕忙。

在眾多躬身播種的農人當中,外婆和外公的身影出現在角落,老外婆提著桶過來送飯,外婆外公就著田裡的水洗乾淨腿腳上的泥巴,在岸邊找了塊石頭坐下。

畫麵逐漸靠近,直至清晰。

碗裡的是蒸紅薯和榨辣椒,以及幾根蘿卜乾。

旁邊幾個人的飯碗裡也大差不差,或許是拍攝者說了什麼,眾人突然哈哈大笑,有人還嗆著了,身邊的人忙給他拍背又喂水。

笑聲震動空氣,柳樹發出的新芽靜靜聆聽人們談天侃地……阡陌縱橫,炊煙嫋娜升到高高的山頂。

山中林蔭之下,有人在橘子林除草,有人在地裡刨土撒種子。

山上山下都在忙碌。

鏡頭飄啊飄,飄過春、夏、秋,直到家家門前貼上春聯,掛起年畫,油鍋裡翻滾的從油渣、紅薯絲餅、肉丸子……變成了點綴芝麻的金黃色的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