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站在橋上,說是橋,長度不過一米,也沒有任何弧度,隻是因為有水從下穿過,所以這段路就有了“橋”的名字。
這裡,不用抬頭也能瞧見月亮和星星,水裡有手指大小的真魚。
水汽、泥土和草木的吐息融入溫柔的風中繾綣纏繞,使她有種此刻自己已經與自然萬物融為一體的飄飄欲仙的感覺。
長發如海藻般輕輕拂動,粉色裙擺翩遷,美好的像是月中仙子。
幾個小朋友手握自製釣竿在田埂上走來走去,不時望向蘭夏,竊竊私語。
回去時,一樓的燈亮著,外婆坐在屋簷下打著蒲扇晾頭發。
蘭夏掛斷與傅楊的視頻。
時間已經不早,祖孫倆進屋關門,各自回屋睡覺。
清晨五點,天剛蒙蒙亮。
蘭夏頭戴鬥笠,腳穿雨靴,拎著化肥袋子,手持火鉗,和同樣裝備的巧慧姐走在去撿板栗的山路上。
走過這一小段山路,老村裡已經有老人在屋前屋後的井邊洗漱,蘭夏跟他們打招呼。
“去撿板栗啊!”
“是啊,起這麼早啊。”
“年紀大了覺少。”
……
板栗樹共有五顆,靠著已經廢棄的土磚房子後邊的豬圈。
雖是自家的,隻要不撿去賣,村裡人隨時都可以去撿點,畢竟那麼多果子,吃不完也浪費。
王老太太剛洗漱完,瞧見她們後就讓等等一塊兒走。
不多久,她挎著竹籃出來。
“你們家的板栗個頭大,我兒媳婦懷孕了,特喜歡吃栗子煲雞湯。”說著,從籃子裡掏出青皮橘子一人手裡塞三個,“這是我兒媳婦娘家自己種的,你們嘗嘗。”
這種橘子市場上少見,算得上是這裡的特產了。
外皮油潤、光亮、細膩,還未剝皮就能聞到清新自然的柑橘香氣。
“可真是大喜事,嫂嫂懷多久了。”蘭夏撕開橘皮,綠色的霧般的精油炸開在清晨朝氣蓬勃的晨光中,令人心曠神怡。
因為沒吃早飯,她和巧慧姐分吃一個。
與市場上賣的純甜橘子不同,青皮橘子入口最先感受到的是酸,酸得令人口舌生津,緊隨其後的甜蜜迅速安撫住味蕾。這種酸與甜的微妙拉扯感,很符合童年開橘子“盲盒”時期待、忐忑和開到偏甜口橘子時驚雷般的驚喜。
“剛過三個月。”王老太太一頭黑銀相間的短發,用一個貌似孩子淘汰下來的粉色梳齒發圈倒刮固定在距離發際線三指寬處,她的麵色紅潤,相較同齡人,隻在額頭、眼角、嘴巴和鼻子兩邊有些皺紋,眼睛雖已經稱不上黑白分明,卻仍炯炯有神,精氣神十足。
她笑起來時非常喜慶、和氣。
“等寶寶滿月,我可得過來吃個喜酒。”蘭夏邊吃著桔子道。
王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忘不了,你外婆也來。”
三人走過幾家廢棄的土磚屋前,穿過小巷,順著崖畔上走出來的小徑一路往上,坡頂隻有掛滿露珠的雜草和荊棘。
山地多亂石,蘭夏和巧慧姐想攙著老太太,結果老太太提醒她倆。
“我路熟著呢,你倆小心點走,這些草和碎石頭滑著嘞。”
兩個人禁不住笑了。
通往板栗林的那麵山坡隻有連接成片的雜草,一眼就可瞧見掛滿綠色、黃色、深褐色板栗刺殼的樹冠。有些刺殼已經炸開,果子已經空了,風一吹,那些刺殼搖搖晃晃,隨時要掉下去。
走到坡下,蘭夏和巧慧姐讓王老太先等等。
她倆一人挑了一棵樹,抬腿就踹。
窸窸窣窣落了好大一陣板栗雨,幸虧頭上帶著鬥笠。花了幾分鐘將幾棵樹一一踹過,靜等幾分鐘後,她們叫王老太太過來。
蘭夏腳尖踩住刺殼的裂口,火鉗插進去一轉,裡邊紅棕色的板栗露出全貌。肥料袋放在廢棄多年的豬圈圍牆上,她手裡拎著個小塑料袋裝取出的栗子肉。不多會兒就裝了滿袋。
王老太太在豬圈裡頭撿,很快裝滿了小籃子。
她沒急著走,轉而幫起蘭夏。直到太陽高升,約摸有八點,老太太跟兩個人打過招呼,拎起籃子回去。
蘭夏那個立起來半人多高的肥料袋已經接近半滿。
“姐,我燒點栗子當早飯。”豬圈地勢低,圍牆隻高出地麵不到半米,蘭夏手撐圍牆跳進去。
她從口袋掏出火柴,點燃一堆乾枯的刺殼,然後把新掉落的還沒剝離出栗肉的刺殼丟進去二三十個。
圍牆是用石頭砌的,不用擔心引起火災。
很快,劈裡啪啦的炸裂聲不絕於耳。為避免被燒爆的栗子咂到,蘭夏跑到安全位置。
不多久,大火熄滅,烤栗子的焦香和甜香蔓延在林中。
姐妹倆深吸一口氣,身手利落的跳進豬圈,用火鉗撿了部分栗肉到圍牆上晾著。待確認半點兒火星子都不存在後,兩人一前一後坐在圍牆邊,美滋滋吃著熱騰騰、香噴噴的早餐。
王老太太給的橘子在此刻剛好用來解渴。
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板栗樹邊上是連綿成片的油茶果樹,間或有茶樹和耕地。
彭巧慧剝了瓣桔子放進嘴裡,酸甜的果汁炸開,滋味美妙。
“夏夏,我準備開家米粉店。”她突然道。
夏桃此前聽她提過,並不覺得意外,“你門麵什麼的都看好了?”
“嗯嗯。”她堂哥的嶽家在市高中那邊有個門麵,原先是賣早點的,地理位置好,水電齊全,麵積也符合她的預期。就是人家要求三年一租,而且先付全款的百分之五十。
“開呀,你做的粉好吃,而且你也算有經驗。”
彭巧慧眼巴巴盯著她,吐出兩個字:“差錢。”
“差多少?”
“三萬六。”
“我轉你。”
“保守估計,我可能得過兩年才能還你。”
“不著急,先把生意做起來才是要緊事。”
要不是中間隔著堆栗子,彭巧慧絕對要給她一個難以呼吸的擁抱,“天呐,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才會有個這麼美麗善良大方又大款的妹妹!嗚嗚嗚~好幸福~~~”
蘭夏假裝被她肉麻到,搓了搓露在外邊的兩條胳膊。
“行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借給你的不是三萬六,是三十六萬呢!”
“嘻嘻~”彭巧慧舉起一個樣貌完整,嫩黃微焦,品相絕佳的栗子遞到蘭夏嘴邊,“大恩不言謝,一切都在栗子中。”
蘭夏輕“嘖”了聲,張嘴接受了她的謝意。
吃完後兩人繼續忙碌許久,直到將肥料袋裝滿大半,四處走走逛逛,回去時已經接近中午。
袋子沒有裝滿,但也壓得兩人直不起腰。
姨夫的電瓶車停在蘭夏家門口。來的是姨娘,她和外婆坐在屋簷下說話,瞧見兩人大汗淋漓躬著腰走來,忙上去接。
“多跑一趟,要麼叫我和你爸去接啊。”她接過巧慧的麻袋。
巧慧叉腰喘著氣道:“下次一定!”
她的老腰都要斷了,扛重物還是得找老爸一起。
姨娘把麻袋放到電摩放箱子的地方。彭巧慧幫著蘭夏把麻袋抬到屋簷下,二人齊齊揪住領口抹了把臉。
外婆給她們一人倒了杯晾好的茶。
巧慧姐咕咚咕咚灌完,沒有在這兒多待,坐在電摩後座。
喝完茶,蘭夏解下綁在手腕的塑料袋子,倒出十幾顆燒板栗。
“吃個新鮮。”她又從口袋掏出個青皮橘子放到桌上,“春梅外婆給的,酸酸甜甜味道不錯。”
老太太看著她手臂上深一道淺一道的紅痕,讓她快去洗澡。
蘭夏也覺得身上有點兒癢,於是脫下雨靴,直接打赤腳上樓。
她把頭發也洗了,粉色背心加藍色牛仔闊腿褲,毛巾包住頭發,坐在沙發上往身上抹風油精。
估摸是被什麼蟲子咬了,洗完澡後紅痕處的癢意反倒更明顯。
塗完風油精,蘭夏下樓從冰箱拿出冰塊用毛巾包住,輪流貼在泛癢的地方。
洗菜進屋的外婆被她這一身紅痕和風團子下了一大跳。
“你這不是過敏了吧?”
“外婆你從哪兒學來這麼新鮮的詞啊。”蘭夏渾不在意地笑。
老太太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個白眼,手高高地抬起,輕輕拍下,“去去去,出去,我要做飯了,彆在這礙眼。”
“我想吃拌酸蘿卜。”
“知道了!”
蘭夏又跑到樓上。
這麼會兒時間,身上倒是不癢了,就是涼颼颼的好像每個地方都在漏風。
她把上午拍的照片一股腦的發給傅楊。
正是吃午飯的時間,傅楊坐在餐廳角落,他劃開屏幕。看過照片後,直接發起視頻。
原本粉白無暇的臉上,以及脖頸、肩膀,數條凸起的風團格外刺眼。
傅楊眉心微微蹙起,“撿板栗弄的?”
“安心啦~和蚊子叮的沒兩樣,估計過會兒就消了。”蘭夏也不是第一次起這些東西,就沒擔心過。
“要是癢,你找點冰塊用毛巾包住敷在癢的地方,不要抓撓。家裡有冰塊嗎?”
“有。”蘭夏拿起仍在旁邊的毛巾包給他瞧,“風油精加冰塊,我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台空調,呼呼冒冷氣。”
傅楊被她搞怪的表情逗笑,“節能省電,動力隻需要幾顆板栗。”
“用完還能吃。”蘭夏立馬接上話。
傅楊喝了口湯,“外婆在做飯嗎?”
“嗯啊,你中午吃的什麼?”
傅楊轉動手機,桌麵隻有一道苦瓜瘦肉湯,一道白菜炒肉。
“賣相不錯誒,味道怎樣?”
“還行。晚上過來嘗嘗?”
“行啊。”蘭夏隨口答應。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會兒,樓下外婆叫開飯。她掛斷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