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12日,淩晨。
緊急作戰集合!
才合上眼瞼的星光手忙腳亂從床上躍起,罵罵咧咧穿戴上作戰製服,係好彈匣,套上望遠鏡和其他近戰武器裝備,在急促的警鈴聲裡召集排裡二十名士兵,快步奔向營部集合。
“庫爾特,發生了什麼事?”二排長施耐德少尉緊跟在身旁,趁空問了一句。
“不知道。不過大半夜作戰集合,準沒好事。”星光還在低頭整衣領,脖子上掛著一把衝鋒槍,一隻手扶穩往下滑的船帽,腳步匆匆。
各連連長已在營帳外等候許久,大家迅速列隊報數,靜候長官的指示。
營部下轄三個坦克連,共九個坦克排,作戰官兵339人,虎式坦克42輛,整齊列序。
營部連176人、維修連207人、供給連248人陸續集合。
包括維修技師與輔助人員在內,全營共計1000餘人。
營長海瑟爾少校,是305重裝甲營最初的長官之一,功勳卓著,由他所領導的這支部隊,是德裝甲軍中第一支虎式坦克滿編的隊伍。
自庫爾斯克戰爭交鋒失敗,305重裝甲營遭受重創,此後又曆經數場小戰役,全營官兵大換血,於半個月前接到命令退守明斯克。
經過半個月的休整,士兵們的精神狀態已有所恢複,損失的裝甲車也得到一定補足。
此刻,正是重整旗鼓、重拾往昔榮光的絕佳契機!
海瑟爾少校站在隊伍前方,身姿挺拔,“偉大的德意誌第三帝國的士兵們!”
寒月森森,軍帽上的納粹之鷹泛著冷光。他緩緩掃視每一名士兵,低沉的聲音穿透暗夜的屏障,“今夜前線調動,目標烏克蘭!”
“偉大的戰士們!無論新加入的士兵從前隸屬於哪個裝甲部隊,此刻,你們就是305重裝甲營的一員!我們肩負著德意誌的無上榮耀與神聖使命,為了勝利,為了帝國,我們必將勇往直前,無所懼怕!我相信,你們每一個人都會用無畏的勇氣和堅定的信念,去迎接挑戰,去奪取勝利!”
帝國少校抽出軍刀,振臂高呼:“德意誌萬歲!”
“德意誌萬歲!”
眾軍齊聲回應,呐喊響徹夜空。
隨後,海瑟爾少校一聲令下,隊伍有序地登上坦克。
星光傻眼了,完全沒想到部隊會往南線調動。烏克蘭那邊不是才被蘇軍解放沒多久嗎,德軍還要往裡投入裝甲兵,難道是又打出了缺口?
一想到混沌夢境裡庫爾特的那堆話,她就很是震驚。
媽呀,這家夥神了,和司令部的想法不謀而合!
“長官?”阿爾伯特低聲提醒,“該上坦克了。”
“……我、我離開一下,馬上回來。”她突然想起庫爾特的箱子裡有一本虎式坦克操作指南和相關筆記,隨即迅速返回帳篷。
此時,埃德斯坦上尉正在清點人數,發現星光不見蹤影,頓時怒火中燒,對著無辜受牽連的阿爾伯特等人便是一通責罵。
所幸隻是耽擱兩分鐘,見人很快回來,上尉先生才熄了火,不再追究。
五人組進入131號虎式坦克。
星光是最後一個進入坦克內部的,慌亂之中甚至忘記關上艙門。
引擎轟鳴。
虎式內部車長6米多,高度為3米,足夠容納五個乘員。下士維克多是坦克駕駛員,戰鬥經驗豐富的阿爾伯特上士是炮手,菜鳥列兵埃裡希是填裝手,上等兵路德維希是無線電操作員。
在庫爾特的五人小隊裡,埃裡希和路德維希是從其他裝甲部隊裡補充過來的,他們之間關係融洽,也共同參與了數場與蘇軍對抗的小型戰役,隻是由於彼此間缺乏充分的磨合與訓練,小隊的整體戰鬥力較之以往有所下滑。
當然,相較於這些情況而言,更為棘手的是作為團隊核心的坦克車長,星光——不!會!打!仗!
對此,當事人表示,她也很無奈。本以為營部的平靜日子還可以持續一段時間,怎料計劃趕不上變化,被趕鴨子上架。
“長官,長官?”阿爾伯特摘下頭戴式耳機,喚一聲發愣的長官,“您……是不是在發抖?”
“冷、冷的。”星光搓了搓手掌,心生懼意的同時,還真切地感受到來自鋼鐵巨獸的寒意,不禁打起了冷顫。
埃裡希還在調節耳機的長短,猛一個大噴嚏打出,吸吸鼻子提議:“維、維克多,快打開取暖……”
“笨蛋!”路德維希把耳機掛在脖子上,轉過頭罵了一句,“你難道想讓我們一氧化碳中毒嗎?椅背後有毯子,自己拿去裹上!”
瑟瑟發抖的兩人乖乖裹上了小毛毯。
【“嗞——”】
無線電發出命令。
無線電通訊員路德維希報告:“長官,營部命令,坦克將行軍至明斯克郊區的就近會讓站,各單位務必跟上速度。”
“嗯……”星光點頭,停頓幾秒,補上:“收到。”
路德維希:“131號收到。”
坦克繼續行進,遇上溝塹如履平地。
星光打了個哈欠,看一眼被自己抱在懷裡的指南冊子和筆記本,突然對後勤方麵的問題有一些疑惑:“我們留在營地的東西怎麼辦?”
對此,阿爾伯特回答道:“供給連配備有後勤小隊,我們留在舊營地裡的東西,他們會去收拾的。”
“這樣啊。”集合時她就留意到有車輛調動,原來是後勤小隊在收取東西。
“長官,您是不是還沒恢複過來?”阿爾伯特早就懷疑自家的長官出問題了,外表還是原本模樣,可言行舉止卻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對。從醫院醒來的這兩天,我感覺很奇怪,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對這一切十分陌生。”星光無法說出魂穿一事,隻能合理地照著他的猜想瞎扯。
“還有覺得奇怪的地方嗎?”
“有的,哪哪都奇怪。”
“比如?”
“比如……我‘忘記’怎麼開坦克了。”
霎時間,鴉雀無聲,車內的沉默令人窒息。
“……我開玩笑的。”
膽小的埃裡希快被嚇哭了,“長官,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哈,哈哈,活躍一下氣氛。”星光努力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您現在可以吐苦水了。”體貼的阿爾伯特寬慰道,“沒事的,這裡是最為私密的所在,哪怕大罵戈培爾一頓、詛咒瘋子希姆萊也無妨。此刻,我想您應該需要宣泄。”
“我經常罵戈培爾和希姆萊?”
“倒也算不上‘經常’……”嘴快的埃裡希道,“隻是每逢打了敗仗,總要罵上幾句。”
“我會罵施特萊,這家夥在弗蘭肯老是搞集會遊行。哦,我就住在那裡。”正在駕駛的維克多說道,“我媽媽每次上街買菜,總是被堵在半路上,真是煩死啦。”
路德維希打岔:“還是猶太人最為可惡,如果不是他們擠壓了日耳曼人的生存空間,如果不是他們背叛了德意誌,我們也不必出來打仗。”
他的這番話激起了眾人的反猶情緒。
“我上高中那陣兒,在青年集會上看過施特萊的《毒蘑菇》,裡麵的猶太人著實醜陋。不過艾希可漂亮了,和那些猶太毒蛇完全不一樣。”埃裡希說道。
“艾希?”
“我的初戀,一個猶太少女。我們接過吻,後來她和爸爸離開了德國。”小夥子很是遺憾,“向上帝發誓,艾希就像天使,她還給我買過巧克力呢!”
“可憐的家夥。”維克多道。
“我覺得你應當感到慶幸。”路德維希向來厭惡猶太人,那些吸血鬼是他童年的夢魘,“我所遇到的猶太人可沒這麼單純,他們總是壓榨我父母的血汗錢,還害得我們無家可歸!我的小妹妹正因如此,凍死在了1930年的冬天!”
“真是不幸!願上帝保佑她的靈魂。”阿爾伯特歎息著說。
見星光不吭聲,埃裡希好奇地問:“長官,您在想什麼?”
“我在思考一件事。”她說。
“什麼事?”
“既然希……咳咳,元首將問題都歸咎於猶太人,那為何我們還要在俄國的土地上打仗?”
她措辭謹慎,雖未明言“侵略”一詞,可話中的深意卻明顯指向於此。
眾人陷入短暫的沉默,片刻後阿爾伯特回答了這個問題:“為了德意誌的未來,為了獲取更多的資源和土地。”
星光不太明白。
他繼續道:“烏克蘭是歐洲糧倉,高加索地區石油資源豐富,我們需要這些來支撐德意誌不斷發展的工業與龐大人口的需求。但這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在俄國的土地上建立起強大的影響力範圍,也是從戰略地緣政治角度出發的考量,這樣能確保我們在歐洲大陸乃至世界格局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讓德意誌的意誌得以在更廣闊的地域彰顯,將我們的理念與秩序推行,打造一個以德意誌為核心的全新秩序體係,從而避免被其他強國所壓製或邊緣化。”
星光聽後,緩緩開口,接著問:“可戰爭帶來的隻有死亡和破壞,無數無辜的生命會消逝,這樣的代價是否過於沉重?”
阿爾伯特的手在擺弄耳機線,他皺了皺眉,聲調沉下幾分:“長官,您曾經說過,在偉大的目標麵前犧牲在所難免;曆史的進程總是伴隨著鮮血前行,我們現在的抉擇不過是順應曆史的潮流。”
“這些話都是您說過的,”他盯著她,“長官,您忘記得太徹底了。”
星光被這話噎住。
路德維希與埃裡希的目光齊齊投向她,就連正在駕駛坦克的維克多也豎著耳朵,時不時有意無意地往後瞥。
“哈哈哈……我這不是忘記了嘛!”星光強擠出幾聲乾笑,試圖打破這難堪的沉默。隻是那笑聲在四下靜謐中回蕩,格外虛浮。
阿爾伯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審視著她的異常,“長官,您剛才說自己忘記怎麼開坦克,這可不像是一句玩笑話了。”
笑容僵在臉上,她能感覺到周圍質疑的目光如芒在背。
“……所以,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