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周期(1 / 1)

1943年12月11日,夜。

“庫爾特,庫爾特?”星光裹著毛毯,悄悄溜到附近的草堆裡,對著鏡子呼叫庫爾特。

傻等半個小時,困得直打哈欠,還是沒有回應,她索性重新回到帳篷裡睡覺,試試能不能夢中相見。

很快,意識陷入沉睡。

混沌之下,黑白分明。身著黑袍的星光立於純白之上,一步一步靠近分界線。

吸取上一次的教訓,這回,她決不過界。

少頃,白袍子的庫爾特顯身於黑暗。

“我等你很久啦。”星光盤腿,席地而坐,抬起頭對他眨眼睛,“庫爾特,你說我們觸發混沌夢境的機製,是不是兩個人都一起陷入沉睡呀?”

庫爾特尚處於半夢半醒的茫然狀態,身體雖坐在課堂裡,可老師所講的知識點卻幻化成了肖邦的小夜曲,稀裡糊塗倒頭就睡。

“喂,庫爾特?”

星光又喊了幾聲,他這才睜開眼睛,向中央分界邁步:“不好意思,課上睡著了。”

“你現在還在上課?”

“嗯,財富管理。”

“午休了嗎。”

“沒有。”庫爾特乖乖搖頭,掙紮著想從睡夢中清醒,繼續聽課。

“算了,第一節課應該講不了什麼知識點,你放心睡吧。”星光歎氣,“以後記得午休,哪怕閉眼十分鐘。我有午休的習慣。”

少尉先生點頭,徹底沉淪夢境。

“星光,”他的身影逐漸清晰穩定,最終如實體般盤腿而坐,身姿放鬆,目光平和地與她對視,“我們接著上次的話題聊。我查過了,1943年12月末的基輔戰役結束後,蘇軍奪回了基輔,突破我軍在第聶伯河的防線,致使包括維京師在內的諸多部隊遭受重大損失。大量人員傷亡,眾多裝備損毀,各部隊作戰能力大幅下降,南線軍隊整體元氣大傷,短時間內難以迅速恢複並參與後續關鍵行動,這也進一步加劇了維京師在切爾卡瑟突圍時所麵臨的艱難處境。”

“呃,那個,能跟我說點可以聽懂的話嗎?”隻有大學軍訓經驗的星光表示聽不懂,“庫爾特,你就直說吧,想讓我乾什麼?”

“去找赫爾曼·霍特將軍,告訴將軍閣下蘇聯人接下來的軍事行動,投入兵力奪回基輔,守住第聶伯河防線,鉗製蘇軍大部隊,解決掉即將成形的包圍圈。”庫爾特嚴肅道,“父親跟我說過,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去找霍特上將。他和父親私底下的關係還算不錯,將軍會聽取‘我’的建議的。”

這個名字很耳熟啊……

“對於你而言有一個壞消息,庫爾特,”星光此刻很是慶幸,“將軍閣下於11月被解職了。今天上午我還見到了他呢,解職的消息出自於副官霍爾斯少校之口,可信度很高。”

“該死!”他咒罵了一句,時間太過緊迫,大量的資料匆匆過腦,根本沒有充裕的時間去梳理,去深思。

能左右戰事走向的唯有這些將軍們了,然而依照自己的軍事地位,若攀不上關係,那便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無法改變!

年輕的帝國少尉,再也維持不住作為一個軍人的沉穩,拋棄貴族氣度,不顧形象開始大罵希特勒。

他第一次在已知的情況下感覺如此挫敗,越來越多的不甘將骨子裡的驕傲灼蝕,化作一灘腐液在心中肆意橫流,泛濫成災。

星光眼睜睜地看著庫爾特一點點消失,連同那方黑暗之地一起化作灰燼,徒留下一片虛無。

他會沒事的吧?

……或許?

·

庫爾特從夢境中蘇醒,瞥一眼牆上的掛鐘,距離下課尚有十分鐘。

老師在講台上喋喋不休地絮叨著,臨近下課又布置了作業,還讓大家自行分組。

林宇的微信消息與下課鈴聲準時到來,正好撞槍口上。庫爾特煩著,壓根懶得去理會。

“星光,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老王回過頭,見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知曉他心情不佳,便未多提不相乾的事,“老師布置了四人一組的小組作業,剛才發了分組通知,我在學習通上把你也填進去了,咱們宿舍一組。”

庫爾特點點頭,忽然感覺肚子有墜感,下身似乎有熱流湧動,些許黏膩。

“你回宿舍嗎?”下午僅有這一節必修課,老王不確定他是否還有其他選修課程。

童桐和紫蘇一同選修了人工智能理論,課間時間緊迫,一下課便先走了。庫爾特不習慣與女生單獨相處,於是借口稱約了學長補習。

“衝鴨!”老王兩眼放光,拍拍他的肩膀加油打氣,“東方星光,發揮你迷人的魅力吧!”

“嗬嗬。”庫爾特無奈一笑,隨口胡謅幾句把她打發走。

教室裡的學生陸續離開,轉眼間就隻剩他一人了。

“嘶……”

小腹愈發奇怪,似乎有一把鈍刀在宮頸神經處來回拉扯。他嘗試站起身,卻被腹部巨大的痛感猛地壓下去,伴隨著一陣接一陣的絞痛,綿延不斷。

手腳逐漸發冷,大腦出現幾秒鐘的缺氧,庫爾特熟悉這種感覺,就像在與蘇聯人肉搏時被一腳踹到下腹,瞬間疼得發抖,如同現在一般無法站立。

不,這種疼痛遠比被敵人踹的那一腳還要嚴重!

在經曆了一陣又一陣的鈍痛、絞痛以及下身的收縮擠壓,源源不斷的熱流讓他終於明白,這具身體正在經曆痛苦的女性生理期。

“星光……”庫爾特掏出小鏡子,喘著粗氣呼喚星光。

然而,鏡子裡隻是出現少女那張蒼白的麵容,像隻生病的小貓,全然沒了往昔的靈動活潑。

強忍身體的不適,他又打開微信向陸月發出求救。

收到信息的陸月沉默幾秒,讓路易斯定位。

幾分鐘後,她手提購物袋和路易斯一同現身。

“路易斯,你處理一下座位的汙血。”

陸月攙扶起身體癱軟的庫爾特,利落脫下外套圍在身後,一把抱起他,衝向旁邊的洗手間。

庫爾特站在廁所隔間裡,隔板邊掛著換洗衣服,手裡攥握一張衛生巾不知所措。

聽裡頭許久沒有動靜,不放心的陸月敲門詢問:“剛剛已經教過你怎麼使用衛生巾了,還是不會嗎?”

“不……”庫爾特一陣頭疼,月經羞恥讓他不知該如何開口。這雖是女性的正常生理現象,卻也涉及私密,他著實……不知該如何克服內心的慌亂。

“所以?”

“心裡很慌亂。”

哦豁,害羞呀。

“正常現象。你們靈魂互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忍不住搖頭,笑了一下,調侃:“庫爾特,彆害羞了,像個小處男。”

隔間裡的少尉先生炸毛:“露緹娜,閉嘴!”

兩分鐘後,他扭扭捏捏出來了。手提袋裡除去換下的臟衣服,還放有兩包衛生巾和布洛芬。

“女性經期一般在3~7天左右,這幾天你彆喝涼水,禁止劇烈運動。要是特彆痛的話就吃點止痛藥,但不能多吃。”陸月摸摸他的頭,嚴肅叮囑。

“能……能洗澡嗎?”少尉先生不喜歡彆人摸頭,可又沒有力氣躲開,隻能捂著肚子,把腦袋垂得很低,“我現在,渾身都不舒服。”

陸月:“視情況而定。如果疼得很難受的話,不建議。現在這個時節,身體容易進寒氣。”

路易斯在洗手間外等候,手裡捧著一杯熱乎乎的紅糖薑茶,見庫爾特出來,立刻遞了過去。

三個人找一間沒人的小教室休息,等身體感覺緩過來了,庫爾特才開口問:“你們一直在學校附近?”

路易斯:“我是大一交換生。”

陸月:“我今天剛應聘上保安崗。”

“謝、謝謝。”他喃喃,紅了耳尖。

“不用客氣,本職工作。”陸月輕笑一聲,展露出長輩的和藹,“那麼庫爾特,可以說說成為女人的感覺如何?”

“很不好。”庫爾特皺眉,“一方麵使我更加脆弱敏感,另一方麵讓我感受到身為女性在生理方麵的弱勢。以前,即便子彈穿過身體,我也能咬著牙把它從肉裡挖出來。可如今,僅僅是想到這個畫麵,心裡就極度不適。”

“這或許是另類的體驗呢。”陸月安慰,“女性既脆弱敏感,也堅強勇敢。身為女性,所能感受到的情感遠比男性豐富。我們多愁善感,我們也堅韌不拔。”

他嗤笑,冷聲道:“我不喜歡。這副瘦弱的軀殼既不能保護好自己,也不能幫我救下好兄弟……我現在的腦子很亂,我需要極度的冷靜,不需要這種礙事的細膩感情!”

戰場撕殺,女性的溫柔毫無用處!

“冷靜點,庫爾特!”路易斯趕忙開啟信號屏蔽,以確保三人談話的私密性。

“哼。”

帝國少尉收斂將要失控的情緒,臉上露出屬於舊貴族的冷笑,宛若冬日裡凝結的寒霜,禮貌疏離,帶著一股子甩不掉的老爺傲慢。

“路易斯,你覺得我還能冷靜得下來嗎?我曾經引以為傲的力量蕩然無存,如今像個無助的羔羊。”他盯著他們,伸出纖細的雙手,“很快,1944年就要來臨。您瞧瞧,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麼呢!”

1944年……他們都查閱過曆史,知曉駐守在白俄羅斯德軍集團的最後下場。

“好了,庫爾特,不要多想。”陸月想起了往昔,夢醒過後,總有難以忘懷的不甘,“曆史就在當下,對於未來是已知,對於曾經是過去。你若要改變曆史,大可去試一試,撞個頭破血流。”

少尉先生有一絲驚訝,“……什麼?”

“從一開始,我和路易斯就沒有對你的行為有任何阻攔。你不是要當帝國的‘救世主’嘛,可以啊。”她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冷漠,不帶一絲溫情的嘲諷,“去吧,說服東方星光。”

你大可一試。

因為,高塔從來不會在乎螻蟻的傲慢。

……

與此同時,淩晨,星光打了一個大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