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眼淚劃過許優的臉頰，她皺著眉，無法掙脫，手無意識攥著褥子，一臉痛苦。

“主人！主人……”

又一陣吵雜的響聲，許優不堪其煩，擺了擺手，想揮開擾人清夢的東西。

“主人，主人你醒啦！為什麼不理我？”記得好急切拱著她的手，卻沒有得到回應，它趴在許優手上，時不時舔一下。

為什麼做夢也不讓人好好睡覺啊？這是觸發了什麼開關嗎？許優睜開眼，隻眯了一條縫，好奇現在什麼狀況，但無論什麼情況她都不想理了，爬完山的身體極其疲倦。

記得好：“主人！你在偷看我！”

許優：“……”

被發現的許優還想接著睡覺，架不住記得好一直看她，搞得她不好意思把它晾在一邊，強撐睡意，問它：“好好，你怎麼在這？”

“我正在後麵工作呢，看見主人好像很難過，想陪陪主人。”說罷還討好著往她懷裡靠，依賴著她。

記得好是海馬體的員工。許優在書上看到過，人類的海馬體會晝夜不停工作，哪怕陷入睡眠也照舊，真是卷王。

許優挑挑眉毛，“所以你現在屬於翹班？”

作為我身體的細胞，居然能隨便休息，許優散發著猶如大地主的氣息，奴役著她家的長工。

記得好有種不祥的預感，翻著眼白看了眼她，許優的笑容很邪惡……這、這還是它主人嗎？！

記得好欲哭無淚，小心翼翼開口：“我可是為了安慰你才來的，主人不對我好點就算了，還要說我偷懶……哼。”四隻腳支起來就要從許優身上起來。

許優也不是想跟它較真，先前困意十足，逗完小狗後也精神點，伸手攔住正往下跳的糯米團子，有一件事她很好奇。

“彆攔我！哄不好了！”記得好躲開她伸來的手，一臉警惕看著她。

記得好像個插著四根竹簽的湯圓，走來走去，氣鼓鼓的，但還是發出人的聲音。

“好啦好啦，出去玩？”記得好的耳朵下意識立起來，又彆扭地轉過頭，許優見有效果，雙手朝它伸去。

它掉頭就要避開，卻躲閃不及，被許優捧在手心裡，屁股貼著熱乎乎的手。幾秒後，它就被放在地上了。

記得好不明所以，看著許優遠去的背影，“這是去哪兒呀？”小腿噠噠噠噠跑著才勉強跟上許優的步子。

“不是喜歡冒險？跟著姐。”許優沒回頭，周圍綠樹鬱鬱蔥蔥，四通八達的馬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看起來還是春天的季節。

許優閉上眼睛，又睜開，微風拂過，樹葉還是那個樹葉。

嗬，也是，要是有這麼容易，為什麼她還會在這，想變什麼就變什麼了唄。

許優皺眉，她還是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記得好一出現夢境就會變得平靜，也不混亂了呢？分明自己也試過用意念來操縱夢境卻沒有成功，或許操縱夢境的關鍵不在她，而是記得好？

可它不是自己的神經元嗎？難道它在隱藏身份？

所有的怪事都是因為記得好的出現才發生的，無論它是否有什麼，她或許都該試它一下。

記得好見許優沉默打量著身旁的景色，以為旁邊有什麼怪東西，於是貼著她的小腿走，自從上次許優抱他淌過血雨，它就特彆依賴許優，有什麼危險隻有俺的主人靠譜！

許優沒注意腳下，被一個東西絆倒，眼瞅著就要摔在地上，意料之中的痛感沒有傳來，她整個人懸空在地上。

許優：？！

她猛低頭，發現了縮在地上的記得好，整隻狗趴在地麵上，不敢抬頭看。

許優的眼神太炙熱，它睜開眼睛看，主人居然像耍雜技一樣浮在空中，開心地圍著許優的影子轉了好幾圈。

許優無法解釋自己浮起來的原因，神情複雜看著記得好。它真的有什麼能力，但是它是怎麼運用的呢？

砰——

許優想得入迷，沒料到身上的阻力突然消失，她被地心引力吸引，狠狠摔到了地上。

記得好見許優沒什麼反應，直衝衝撞上來，扒拉著她的身體，爪子一頓胡亂拍打。許優見它反應，更加奇怪。

然而更奇怪的事在後頭，身旁儼然不是剛才的公路，而是醫院的床鋪，還有兩個人拿著針筒，要往她身上紮。

記得好：“主人，你就從了醫生吧！你受傷了！”

許優：“你才從了他們呢！我不跑我是傻子！”

她身形一晃騙過了兩人，往另一個方向翻身下床，但這個方向不是出口，隻有陽台。陽台外還有一個老人顫顫巍巍要去廁所，擋住了她的去路，隱隱約約還能聞到一股奇怪的消毒水臭味。

顧不得那麼多，許優也不敢碰老人，還好在她跑到陽台時老人身後留生出空隙，她從那裡鑽了出去，爬上窗台。然而身後一男一女兩個醫生，拿著針筒和注射液在她兩米不到的距離——沒時間思考了！

既然在夢裡，跳樓也沒關係吧。

她做足了心裡準備，往後跳時，霎時間場景一變換，她往後倒在了地上。不，好像不是地上。

感受到手上柔軟的觸感，許優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柑橘味。不知為什麼沈亦身上會有這個味道，明明沐浴露都是用的同一個，她轉頭一看，果然看到了沈亦在暖光下寫作業。

她一怔，這又是什麼情況。

那邊沈亦朝她笑了笑，繼續寫東西，柔軟的發絲垂在他眼前，他伸手往後捋了捋，露出帶有一絲痞氣的側臉。

從醫院給我乾哪兒來了？

“主人，主人！你還好吧？”記得好不知從哪個角落跑出來，許優趕緊伸手把它撈起來，一邊看沈亦的臉色。但沈亦就像沒看見似的，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猶豫再三，見沈亦真的不打算管她，許優這才看向記得好，黑臉瞪它。

她奇怪的是，要說記得好藏有秘密，她不太相信，它明顯什麼都不知道。但正是因為不知道，記得好格外折騰人，許優掐它臉頰，把它一會揉成方形、一會兒揉成圓形。

“唔、唔……主惹，怎、怎麼了？”

許優笑得神秘，伸出食指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頂：“想不想讓主人高興呀？”

“想。”狗頭輕點。

“想不想出去玩？”許優再問。

“想！！”尾巴螺旋槳似的甩起來。

“想不想在一間大房間裡，旁邊有滑滑梯，小狗都很愛滑滑梯的呢！每個小狗都需要自己的滑梯，咱們好好也要。”許優誘哄著，邊看記得好的表情。

小小的綠豆眼散發出光芒，記得好再也坐不住，興奮地搖著尾巴朝許優轉。

“誒！彆亂跑，不要上床。”許優把亂竄的記得好放到地上，抬頭發現房間大了些，她揉揉眼。

是錯覺嗎？

許優站起來，不是錯覺，空間真的大了些，在房間角落出現了一個很突兀的東西。

“哇！是滑梯！主人給好好準備了滑梯！”記得好想立刻衝過去，又討好的扒拉了兩下許優的褲腿，沒得到回應，身體已經衝過去了。

許優隻看見一坨白色的毛飛了出去，果然。

如果夢境的主人能簡單操縱夢境的話，哪裡還會有那麼多人都沒做過清醒夢。共夢後許優查過相關的資料，夢境裡人的思考能力下降，很難反應過來自己在做夢。

而做清醒夢的條件至少有兩點，一是時間，人進入睡眠以1.5小時為一個睡眠周期，第四第五個睡眠周期最容易做清醒夢；二是和現實接觸後發現不對勁，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不過還有第三種方法——

海馬體是掌控夢境素材的工作區，在這裡儲存的記憶都可以被調取。按照這個邏輯，做什麼夢都要靠海馬體說了算。

記得好還在她意識裡時，她能夠操縱記得好變成小狗，之後無論怎麼試都沒用。明明已經意識到夢境，卻沒辦法控製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麵，當時許優忍著不適感，強迫自己思考。

可夢本來是人放鬆的時間，什麼都不想去想才是正確的，但一個細節還是跳到了許優心裡——許優隻能改變跟自己有關的事物，記得好卻能改變除它以外的事物。

?“哥，你在寫啥呢？”許優繞到沈亦背後看，她完全把下巴擱在沈亦肩上。

物理卷子？還是高中時的沈亦？

許優後退一步，默默審視他，果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嗎？她隻能改變自己相關的事物，除她之外，她無法改變。

“好好，好好？”

剛才還在這裡玩滑梯的好好不見了，滑梯空蕩蕩的，許優心裡一緊，叫的語氣更急了：“好好？好好你在哪兒？”

房間裡的氣氛很詭異，哪怕她發出怎樣的喊叫聲，沈亦也沒有理他，她找遍滑梯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找到記得好，心裡咯噔一下。

砰砰砰——砰砰——

許優緊張的盯著門口，甚至沒發現剛還溫馨的房間，突然變得灰蒙蒙——滿是木式的家具堆滿了房間，沈亦也不見了；與此同時，敲門聲越來越大，震動的幅度很誇張，仿佛下一瞬間將衝出一個怪物。

砰——

真的衝出來了。

那是許優一輩子都不想看到的臉，她往反方向跑，不會又要再跳一次樓吧？——不是再次，剛才沒跳。

許優冷靜著環顧逃生的路，跑到背後的陽台。還好，這裡是二樓，沒有防盜窗，可以跳下去。她一點沒猶豫，跳到了不遠處的樹上，樹枝刮破了她的皮膚。

她沒管，繼續往前跑。

這隻是夢……不是真的……這隻是……隻是夢而已。

許優跑得上氣喘不上下氣，走著走著，她看到了曾經的呆的福利院，心臟傳來一陣抽疼。不是不想麵對以前的事情，而是一看到這裡，就會想到她車禍死去的父母，以及有怪物存在的晦暗兩年。

“你爸媽都不在了，不如跟著叔叔，叔叔會好好對你的……”

“你就是許優是嗎？你叔叔因為醉酒失溫去世了，我們送你去一個能照顧你的地方好嗎？”

“我想跟你們一起玩可以嗎？……許優姐？不太熟。”

她已經記不清家裡的感覺了，爸爸媽媽對她很好，可是她已經記不起來了。唯一能記住的，隻有收養她的叔叔的樣子，躲不開的泥沼，那是她不想記起的記憶，重新出現在夢裡。

許優沒力氣再去思考，好累啊，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沒有人的，能靠的人隻有自己，不是嗎？

可是我好累啊……能不能休息一會兒——不能停下，所有的東西都要靠自己爭取，許優，你不能停下。

她咬咬牙，抬起頭，一步步往前走著，“好好。好好。”

必須找到好好，才能中斷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