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很快就過去一大半，這個夏天除了比往常要熱一些，也比往常多了幾分躁動。

斐寶：優寶！這個暑假計劃去哪裡玩沒有？我老媽說給我零花錢讓我滾出家門。嘿嘿～還沒想好要去哪裡，你有想去的咱一起去唄。好久沒見你了，可想死我了！

斐寶就是秦斐然。秦斐然的消息是許優上課時發來的，打開聊天框已是下午。

她看著那幾個跳躍的感歎號和豐富的表情包，仿佛透過屏幕看到了秦斐然的彎彎笑眼。許優哼著歌，敲擊鍵盤，信步往Y社總部走去。

秦斐然是許優高中時期為數不多的快樂源泉。秦斐然爸爸媽媽都是做生意的，叔叔阿姨非常開明。

一次家長會後秦斐然拖著自己爸媽跟她爸媽吃飯，飯桌上的秦爸剛風塵仆仆趕來，秦媽穿得很潮。那次後許優終於知道為什麼秦斐然每天像個大太陽一樣炙熱，某種程度上，跟秦爸秦媽某些前衛的思想有很大關係。

比如他們從來不要求秦斐然成績要多厲害，隻要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可以。所以秦斐然整天上學就在搗鼓各種興趣愛好，而且成績居然也不錯，所以也能跟許優一個班。

說起來她跟秦斐然的認識是在高一剛開學時。那時還沒分班，她倆在一個宿舍，屬於最遠的兩個角落。但不知怎麼，秦斐然非常喜歡她，哪怕她平時沒啥事做隻是在看書學習，秦斐然也愛粘著她叫她陪自己參加各種活動。

而見識到秦斐然的興趣愛好後，淺淺露出的冰山一角都比許優目前人生了解的多得多。

許優：斐寶！我在賺零花錢呢，最近在做家教！檔期都排滿了T - T。

怕回複太乾巴，許優又發了個努力工作的表情包。

暑假已經過去了三周，許優現在存款已經有幾萬塊。雖然比起秦大小姐的零花錢還是九牛一毛，但也是許優辛苦賺來的錢。但因為許優沒什麼特彆花錢的興趣愛好，所以那筆錢現在還原封不動放在餘額裡，算是賽博存款。

秦斐然這一說，也勾起了她一絲躁動，要不要旅遊花一下她的存款？

這個念頭剛升起，許優就否定了，旅遊要花的錢可不少。而且她要時間沒時間，要錢也沒多少，上大學學業繁忙後，賺錢的時間可能就少了。

思來想去，她還是沒想到花錢的事情。

不怪許優，平時都是住校，大家穿著統一的校服，看不出什麼差異，加上秦斐然動不動就讓她陪著去上小提琴、滑雪這樣的大課小課，她早就脫離了低級趣味——不，是看到了一切光鮮亮麗都是需要付出努力時，不再一味羨慕彆人的生活。

既然都是要付諸努力，何不挑自己喜歡的呢？

很多人羨慕秦斐然長得好看、成績好，還有各種特長，就覺得秦斐然是個天才。雖然在跟她成為好朋友之前，許優也是這樣想的。

事實果真如此嗎？

多少人見過秦斐然為了彈好小提琴磨出了多少繭子，為了滑出完美的滑雪動作摔了多少跤、流了多少血？見過蝴蝶破繭成蝶、生命鍥而不舍，才知道這個世界沒那麼多理所當然的天才。

“優寶，因為我很想要，所以——哪怕失敗多少次，我都不會放棄。”

有人羨慕許優成績好，但許優更羨慕秦斐然。不是因為她是大家眼中的天才，而是因為她有自己熱愛的事情，許優覺得自己現在除了學習，也沒什麼特彆的愛好。

手機一亮，消息又彈了出來，是秦斐然發來的。

斐寶：優寶！那太好了～雖然暑假沒時間，但咱可以大學一起玩呀～我錄取結果出來了，我考上本地的浦音了！！兩個學校還不遠呢！到時候姐天天帶你吃香喝辣的！沒準還可以約個柳浦區小鮮肉出來養養眼。

斐寶：對了，話說你哥不是挺帥的嘛！叫出來一起玩呀～上次跟你家裡人吃飯，你哥那叫一個讓人移不開眼！

許優：哈哈哈哈好啊，一起出來玩^??_??^。

自動忽略掉秦斐然的貧嘴，約什麼……小鮮肉。許優難得害臊臉紅一瞬，隻是一瞬，估計斐然也隻是說說而已。動動嘴皮子誰不會，不過秦斐然也不是做不到。

高中時有很多人都想認識秦斐然，也想跟她談戀愛，但因為學業太重，秦斐然從沒回應。許優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秦斐然的課外生活太豐富了，她不願意分時間跟彆人。

畢竟是少女，對戀愛還是有憧憬的，所以她們商量過上大學後再說。秦斐然說到做到，但許優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當時的約定。

不過……

算了，許優要真敢找男人，她哥能守著她所有時間，打斷她和“黃毛”相處。

沈亦也不是省油的燈。自從許優補課，他就真的一次不落地接她回家。所以哪怕許優真有地下戀情，也絕對不會逃過沈警官的法眼。剛開始，許優非常嫌麻煩。

明明可以直接回去，哪怕出去放鬆一下，也比非要等到兩人都有空強。一起回家的副作用就是大部分時間都拿來協調兩個人間的距離，以至於她對沈亦怨氣很重。但沈亦不愧是沈亦，不管許優如何臉黑，總能一臉雲淡風輕地跟著她，回家路上順手抄起許優的補課課件打發時間，然後指出許優的優化的方向。

好像，也挺好的？

正如此刻，許優主動往沈亦的方向靠，路上有一間複式咖啡廳，二層有個小門可以進去。許優可以不點單，坐一會兒備課，順便等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時間足夠，回家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最近看了很多腦科學和神經科學方麵的書籍。

上一次夢到記得好後，許優十幾天都沒做過清醒夢了。那晚，她在夢中覺得很累，於是真的睡著了，睜開眼時，陽光灑進房間，到最後也沒有找到記得好。記憶像壞掉的磁帶，重複播放著之前的零碎片段，倒是讓她想起了一直沒想起來的事情。

一般情況，做夢隻記得零星的大概，許優也如此。但她偏要在紙上寫下畫麵順序，因為有些事情會淡忘，隻有記錄下來，才會發現記憶與記憶之間的聯係。

還有一件事，她一直沒想通——她做的夢究竟是真是假？看似與陳年共夢，沈亦出現在陳年記憶並不能證明事實是否如此。沒準是許優本身的記憶作祟，拚湊出來了個美好的愛情“故事”。而要證明自己是否真的有共夢的能力，隻能搞清楚陳年真正的經曆。

她不了解陳年，也沒跟陳年有過深交集。這樣陌生的兩個人，如果從夢裡得知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那就說明她們確實共夢了，但共夢的原因是什麼呢？她想不通。

不過要做到這點也並不簡單，一是她根本沒機會接觸陳年；二是哪怕有機會接觸她，又怎麼知道陳年的過去呢？陳年為什麼願意告訴她呢？記憶本身就是很私人的事情。所以許優計劃了planB——

沈亦接她時，總讓她在某個地鐵站等著，像打遊擊戰似的，一會在花園港路，一會又在啟明洞。許優乖乖應下，心裡卻有彆的盤算。她偷偷把沈亦的係統賬號加入了她的家庭賬戶，這樣就能隨時隨地查看他的定位。

時間很快流逝，到了約定的時間，許優收拾東西。她沒拿什麼，所以收拾得快。把桌麵上的資料和平板整理一下，她背上包。拿起手機解鎖屏幕，打開了係統自帶的共享位置，上麵兩個圓點赫然重疊——等另一圓點離得遠些，她才動身。

沈亦朝十晚七風雨無阻出門，對家裡人說跟朋友在外麵一起做項目，不賺錢。

但自從上次共夢後，許優發現陳年的記憶裡，他們是在公司工作的。跟隨陳年的視角，公司規模不小，一層樓少說也有一百多號人，怎麼可能是不賺錢的小項目？

許優順藤摸瓜找到定位顯示的大樓，這裡是Y社公司總部，她在樓下咖啡館建立了長期根據地。換言之，隻要她能發現沈亦確實在這裡上班，共夢事實就是板上釘釘。為什麼哥哥要處心積慮瞞著爸媽和自己去工作，難不成是為了隱瞞跟陳年談戀愛？但她印象裡沈亦不是這種戀愛腦，不過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麵，這個都說不準……

仔細想想，這樣做如果是為了方便他們約會，沈亦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天天接她回家，豈不是更麻煩？

許優暫時猜想不到背後理由，決定按兵不動。她不想暴露自己裝了定位這個事實，但如果揪出沈亦說謊，她就可以一口咬定、坐實罪名；再把他踢出她的家庭賬戶，隱匿定位痕跡，清除犯罪證據，萬無一失。她有整整40天時間，總有沈亦露餡的時候。

一米八的身材就是出挑，許優毫不費勁就看到了人群裡鶴立雞群的那人。白T黑褲，乾淨無塵，鼻子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背了個包，走在路上很吸睛，頭也不抬地對著手機打字。許優收到信息，綠色的聊天軟件彈出屏幕。

沈亦沒注意到她，許優起了壞心。故意繞到他左邊，戳了戳他右邊的腰。

沈亦回頭以為是許優，結果跟一個大叔對上眼神，大叔表情非常茫然。

沈亦：“……”

轉頭一看，許優在一旁得逞的笑。

沈亦嘴裡蹦出了聲氣音，沒太失態。倒是許優，看到千年淡定的沈亦露出驚訝的表情後，笑個不停，“哈哈哈哈哈……哥，你該看看你的表情。”

“行了行了，耍哥哥玩，好玩嗎？”沈亦佯裝惱怒，卻牽過她的手往地鐵走。許優這才發現他手裡有個小風扇，沈亦把風扇的風對準她，問：“等急了沒？”

“哥，這風扇哪來的。”許優問。

沈亦：“這個？公司活動發的。”

許優一瞬不瞬盯著他，他立刻反應過來，握著她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緊：“樓下有做活動的，估計是宣傳app吧，掃碼領了一個。”

“你好像很緊張？我就隨便問問。”許優心情很好，盯著他的眼睛看，“你不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

沈亦下意識覺得不妙，一時間被問住了。

迎麵走來一個沒看路玩手機的男人，許優專注盯著他的表情沒看見對方，眼看就快撞上許優。許優反應過來時兩人就快撞上，還是沈亦往旁邊拉了她一把，他皺眉：“又不看路。”

許優嘴裡沒個把門的，“不是有你嗎？”

“有我就不用看路了？”

沈亦簡直要被她無賴的說法氣笑了。

“那你彆管我了唄，反正我也長大了。”

沈亦瞥了她一眼，沒說話，正好過安檢，他們一個接一個過了閘機。

之後沈亦沒怎麼理她，氣氛有些怪異。

不怪許優，腦子突然蹦出來這個想法，嘴巴下意識就說了。沈亦頂著她哥的身份管她管得嚴，她習慣在這點跟他拌嘴。

沈亦不說話，許優也不亂說話了，她哥站哪兒，她就站哪兒。柳浦市死亡一號線名不虛傳，大家摩肩接踵，正好許優沈亦站的地方沒有柱子握。

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沈亦眼前正好橫著根高杆子，因為沒有把手，一般沒人握。然而沈亦人高，很容易就握住了。

他低頭倪了一眼許優。

許優討好似的揚起一個微笑，隨後抓住了他的腰。

沈亦：“……”這氣人勁哪兒學的？算了，扶就扶吧，人確實太多。

換乘站到了，人群像浪潮一樣湧出車廂。許優早就放開沈亦，下車前的慣性動作讓她朝右歪了一下。好在她很快站定，沈亦收回往前伸的手。

還有兩趟地鐵需要換乘，人太多不好聊天，沈亦一直沒有跟她聊天的打算，所以她也不好主動解釋什麼，就這樣，許優一路上整理課件，記錄學習成效，為學生分析利弊，把一些有的沒的都拋之腦後。

到了濕地公園站，下車後許優走前麵，沈亦默默跟著。然而，等許優等紅綠燈下意識往身後一瞥，卻沒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她茫然看向四周，路人們要麼避開她的視線；要麼直勾勾盯著她，像是在看什麼奇怪的人。直行綠燈，人群三三兩兩路過許優，隻有沿街叫賣的小販不知疲倦地推銷著，許優找不到沈亦，匆忙奔向還剩幾秒綠燈直行的對街。

回頭看，車流不息，對麵早已沒有等待的人群。真的沒有沈亦的身影，許優啞然，眼眶有些乾澀，她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真的，不在後麵啊？

她莫名歎了口氣，終於心中舒服些，剛才莫名壓得她喘不過氣。應該是趁她不注意走另外一個方向回家了吧，看來哥哥真的很生氣，一聲不吭地離開還是第一次。她抬頭望天，天空是灰藍色，又看對麵為了慶祝端午搭建的龍舟，燈火通明。一對路過的母女有說有笑地經過她。

許優低著頭想事情，繞過前方的車，往人行道走去，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小優，怎麼長大了還喜歡走路不看路。”

許優猛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