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聞雅稍微被H國那邊的工作絆住了,因為訂單延時問題,三個月前經手審核一單貨物結算時出現偏差。
H國那邊又跟國內存在時差,她隻能挑這邊晚上的時間開會議去對當時的合同,等忙得頭昏腦漲的徹底結束會議時,晨曦透過窗外照進來,已經是白天。
窗外傳來滴滴答答敲打著屋簷的聲響,一道道水柱順著玻璃蜿蜒,陸聞雅撥了撥額前劉海,推開窗戶,發現還真下了雨。
她望了一眼被擺在門邊的傘,是邱繼白丟給她的那把,不過看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下夜班去休息了。
還是等過了今天晚上再去看看吧。
陸聞雅倒在床上,伴隨著點點細雨,很快陷入夢境。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天色已經暗下來,陸如敲了敲房門示意她起來吃晚飯,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衝刷掉這連續大半個月的乾旱和炎熱那般。
“最近有台風,出門小心點。”陸如已經吃過飯了,她看著新聞報道提醒一句。
陸聞雅將吃完的餐具收拾好,看著外麵一陣狂風暴雨,不免皺眉,卻還是提著那把傘準備出門。
陸如見她匆匆忙忙,有些不悅:“大晚上的你要去哪?我剛不是說了有台風。”
“登陸地又不是我們這,而且我跟人有約了。”陸聞雅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我走了媽咪,記得關好門窗。”
陸聞雅過去的時候已經做好了便利店沒人的準備,但是意外的這家店鋪風雨無阻,她拍拍身上還沾著水的外套,一步步走進去。
門口的歡迎提示比她先響起,邱繼白很快抬頭掃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顯得比前天更要冰冷且不近人情。
“餐具洗好放這了,你自己拿吧。”
他指了指櫃台旁邊裝好的小盒子示意。
陸聞雅沒有拿,反而是輕聲地抱怨:“好冷,外麵風好大。”
邱繼白又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看起來有些不為所動,風從未合緊的門縫裡竄出,看他身形顫抖著往裡瑟縮,陸聞雅反手把門掩上一點。
“吹風機。但是店裡沒有衣服,自己想辦法。”
邱繼白抿了抿唇,從櫃子裡掏出吹風機擺在櫃台上,陸聞雅嘴角露出點笑意,愉快地接過,去有插座的地方把身上的衣服吹乾。
又是風又是雨的,幾乎人都在家足不出戶,街道上安安靜靜,附近的店鋪都已經早早關門,隻有那麼一兩家還亮著燈。
外麵街道天很黑,黑到見不到一點藍色,隻餘下濃墨攪成一團,甚至能清楚感覺到冰冷的落雨和狂風呼嘯拍打門窗的聲音。
兩個人在明亮的店鋪裡四目相對,邱繼白先移開眼,他收到老板的通知今天提前閉店,再晚點路上積水回去就更難了。
“台風天還要上班嗎?”陸聞雅問。
邱繼白瞥了一眼外麵,門口已經開始一小段積水,按照這個降雨量馬上可能會沒過腳踝,他平靜地說:“你該回去了。”
陸聞雅不明白為什麼態度稍稍緩和一些,才過了一日就打回原形,稍加思索,向他解釋道:“我昨天是有些事情,比較忙。”
他當然知道對方忙,所以更應該遠離他不是嗎?
“你昨天沒來,也確實不該來,再晚點就沒辦法回去了。”邱繼白把店鋪的總閘關閉,室內變得一片漆黑,黑到看不見對方的人影,隻能隱約聽到一點聲響。
陸聞雅往收銀台靠近:“你自己難道就能在這時候回去了嗎?”
“邱繼白,我的耐心很有限,你真的要在這時候把我趕走嗎?然後一個人在暴雨裡麵走回去?”
“那你可以不管我!是你一直在多管閒事!陸聞雅。”
黑暗中目不能視,光源被短暫剝奪,聲音就顯得更加尖銳和刺耳,邱繼白開口說完才下意識感到後悔。
幸好在這情景下對方見不到他顫抖的手和臉上淌下的水光。
“好好好,是我想管你。”陸聞雅有些被氣笑了。
如果是上一世陸繼白同她說這樣的話,她說不定會扭頭就走,但是現在她無所謂,這人還不是她的誰和誰,犯不著生氣,陸聞雅還站在這裡這裡,隻不過是因為她想這麼做。
邱繼白摸出手機電筒照亮店裡方寸地方,稍稍檢查完門窗後,無視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陸聞雅,走到門外。
他扶著拐杖根本沒辦法撐傘,卻還是一步步笨拙地踏進水裡,陸聞雅沉默,一把傘傾斜到對方頭頂。
但是很快人就越過她走進雨中。
陸聞雅簡直不知道他哪來的骨氣和犟脾氣,本來走動就很艱難,還兜頭兜麵被雨淋著,弱不禁風的身板感覺下一秒就能被風吹跑。
走得又急,明明動作都不穩,疼得都在皺眉,沒走兩步就被她追上了。
“繼白,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不要我幫幫你嗎?”陸聞雅拉住他的手腕,雨下得太大了,隻能往旁邊店門門口站著避一會。
邱繼白渾身發抖,身上濕漉漉的,麵色白得跟紙糊一樣,隻有緊緊咬著的唇瓣尚且帶了點血色,陸聞雅掏出紙巾想給他擦擦。
在紙巾碰上他臉的瞬間,她聽見一聲低低的嗚咽。
“因為我喜歡你啊,陸聞雅。”
少年的話語不像是在傳達自己的喜愛,更像是某種尖銳的抵抗,破罐子破摔,他企圖看到對方驚慌失措的神情,試圖讓對方推開自己。
就像是他內心最隱秘,卻痛苦的夢魘般,但陸聞雅的反應很奇怪,她並沒有驚訝,也說不上高興,好像無所謂他的話語,有種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覺。
陸聞雅語氣很淡定:“我知道了,所以呢?”
“所以,你更應該接受我的好意,不是嗎?
邱繼白用力擦著臉上的雨水,聲音顫抖著詢問:“陸聞雅,你喜歡我嗎?你難道喜歡我嗎?”
陸聞雅搖了搖頭。
“就當我是爛好人行不行。”
邱繼白這才抬眼看向她,風夾著雨撫過麵龐,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但是麵上一陣刺痛。
他壓製住嗓音中的情緒,儘量不帶感情地回道:“如果你對我好是因為很多年前那件事情,那你的恩情已經還完了,我們結束了,陸聞雅。”
陸聞雅輕輕歎氣,拉著人胳膊想要將人麵朝自己。
但是邱繼白很抗拒,他死死抓著自己的胳膊,甚至想要推開她。
“邱繼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剛剛那話是在縱容我,你以為你是在拒絕,實則是給了我機會,那就不要想著再掙開,跟我走吧。”
“繼白,這是給你和我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不拒絕,我就當做是你答應了。”
“你如果真的討厭我,這點力道可不夠啊,你一定要更加用力地推開。”
“就像這樣。”
說著陸聞雅竟真的給他示範,邱繼白驚愕地看著她將自己鬆開,被嚇了一跳。
差點踉蹌著栽倒進水坑裡,卻又在身形一傾的時候,被陸聞雅整個人拽到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不讓人多動彈分毫。
在國外這兩年,陸聞雅體質已經不比當初,攬住一個邱繼白對她來說毫不費勁。
陸聞雅認真注視著他雙眼,一眨不眨。到最後邱繼白先受不了,像是被那道目光灼傷般,眨動著眼睫,一滴滴眼淚從眼眶中滾落,砸落到她的手背上。
陸聞雅再次歎氣:“你就非要我做什麼才能懂嗎?”
她身子前傾,突然湊近,捏住他的下頜然後趁人沒反應過來,上前堵住對方的嘴。
一觸即離的觸碰甚至算不上是親吻,或者說是非常魯莽,一點也不浪漫,撞得他牙齒都有點發疼,但是莫名其妙的,邱繼白的眼淚就這麼止住了。
他覺得嘴唇很痛,又有點發疼,磕磕絆絆地張嘴說道:“可是你還要去X市上學,你有你要做的事情,你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該不該這種事情,什麼時候由彆人來決定了,你是不是有點自以為是了。”
邱繼白怔怔地看著她,一時間沒有動作,陸聞雅低頭對上那目光,眼裡有錯愕、有訝異,卻沒有恐懼和退縮。
他還是第一次見陸聞雅表現出這種不容置疑、沒得商量的固執神情,但是意外的不覺得討厭,胸口跳動的聲音,讓他不敢去直視她的雙眼。
“那就跟我一起走,我們一起去X市,邱繼白。”
“你是我的……”陸聞雅本想說恩人,但是思來想去又覺得會讓他產生誤解,乾脆直白道。
“是我重要的人,我會為你負責的。”
她喜歡安定又平穩的生活,喜歡可以滿足自我選擇的人生,喜歡沒有過多波瀾度過的一生,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她隨波逐流、無所偏好。
人生的湖裡早早就被人投擲了一顆漂亮的鵝卵石,那顆石子在她波瀾不驚的湖麵上泛起漣漪,但是那漣漪極其漂亮,並不會因此損毀湖麵的寧靜。
自重生以來,陸聞雅已經做了這麼多事情,既然如此她就不可能放任事情朝向惡劣的方向發展下去,想要保護家人的決心早早就已經定下了。
她確實沒有考慮過戀愛,喜歡的人這種事情,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但是如果這個人是繼白她或許願意試試。
當陸聞雅察覺到自己開始不再抗拒陸繼白身為自己弟弟這個身份時,突然發覺,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對方納入家人的範疇。
同樣會為對方受傷而感覺到不悅和痛苦。
“繼白。”陸聞雅伸出尾指向他說道。
“我們在拉鉤吧,等風停的時候,我過來接你,跟我一起去X市吧,這次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