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枝念照舊帶著糕點來城裡,除了豆糕,今天帶了另一個新品銅鑼燒。餡料都是同一種,隻是餅皮製作有一些區彆,雖說種類多了,多花了一些時間,但總是同樣的糕點,再好吃,也是會吃膩的,偶爾來些變化,也是為了留住顧客。
李枝念現在來縣城賣糕點,也不用到供銷社先跟張淑英打了個招呼。直接就來到了張老太太所在的家屬院。
張老太太買完自己家需要的量後,派人立刻把消息傳到家屬院的老顧客們那裡。而作為回報,李枝念賣給張老太太家的糕點都會打個六折。
“張家老太太鄉下的侄孫女小李又來了,快咱們去看看今天有啥新花樣嗎?”
“上次那個鹹香的麻花就很不錯,我小孫子可喜歡吃了。”
“紫薯餡的豆糕不知道今天還有嗎?那個紫薯餡料太好吃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還在家裡的家庭婦女們,成群結隊地挽著手,結伴來到張老太太家。
“小李,還以為你這周不來了呢,想你這口好久了!”“家裡有點事,這周就來得晚了點。嬸子您快看看想要啥?昨晚現做的,新鮮著呢!”
“這個圓圓的是啥?”
“這是銅鑼燒,之前去市裡,看到供銷社裡有賣,就試著做了。”說著拿出一個銅鑼燒出來,切開給大家分著都嘗了點,“嬸子嘗嘗。”“小李就是客氣,嬸子們都相信你的手藝,肯定好吃的!”話是這樣說著,但是試吃誰會錯過,手裡的動作可是沒停過。李枝念也不介意,全程笑眯眯的。
帶來的豆糕和銅鑼燒很快都被這個家屬院吃下了70%,今天的銅鑼燒很受大家喜歡隻剩下20個不到了。
眾人買到心意的糕點就相繼機告辭了,李枝念也準備告辭走的時候。張老太太留住了她。
“小李,咱們也相處這麼長時間了,奶奶有個生意想跟你商量一下。”
李枝念坐直了,這是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擴大生產?”張老太太問她。張老太太認定李枝念不是一個小富即安的人,她抱負遠大,並不隻盯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就心滿意足了。而且張老太太總認為,李枝念有超出這個時代和她的出生的見識和想法。浮浮沉沉幾十年,生活的閱曆讓張老太太也有自己的判斷。
“您老是有什麼想法嗎?”李枝念問道。
“你負責擴大生產和運輸,我來解決銷路問題?”
“怎麼分成?”
“六四分?你六我四?”
李枝念笑著搖頭,“奶奶,我這原料成本,人工成本,運輸成本,還有時間成本您都沒算呢?”李枝念在心裡算了算,“不劃算,自己的人工成本變得很廉價了,更彆說擴大生產後,還會麵臨原材料不足的情況。“而且現在鄉下的糧食也稀缺,我還要各個地方收雜糧豆子。”
“七三呢?”最低最低就是七三了,張老太太也不能接受更低的價格了。
李枝念還是搖頭,但她開口了,“我們不直接分賬,這樣吧,我以每種糕點定價的85折批發給你,票證也是同樣的折扣。至於後麵的銷售,以及你真正售賣時定多少零售價,我不插手;你提前跟我講要多少數量,我供給你多少。”同時,李枝念也把對方需要考慮的風險點明,“但後續的風險需要你自己來承擔--諸如糕點是有保質期的,賣不出去擠壓有可能導致變質,這些都需要考慮到。”
張老太太想了下,這也不失為一個方案,定價隨自己的話,那她的賺頭也多一點,自主性也高一點,“8折。而且,以後你的貨隻能供給我,其他地方不能再出現你做的糕點。”
這是要搞壟斷啊,老太太有點東西,“82折,如果隻供給你的話,你需要保證你要的數量每月不少於……”李枝念算了一下“2500個。”
“8折,但我可以保證每月需求數量不少於3000個。”張老太太堅持折扣,但咬咬牙,加大了需求數量。
“也可以,但是票證我需要種類豐富的。”李枝念也是很爽快,其實她的低價在75折,但八折就談攏了。
“成交我們立個字據吧。”張老太太也不缺票證,她看中的並不是票證,而是錢。
兩人一拍即合,隨即立了字據,當即就一式兩份各收了起來,李枝念負責製作生產糕點,並運輸到張家,而張老太太負責後續銷售。相當於時張老太太來批發,但李枝念這個廠家能送貨上門。
關於其他的細節,兩人又一起商討了一段時間。配送頻率方麵,張老太太提出冬天的時候李枝念一周還是照常來城裡一次送糕點,但夏天天氣炎熱,可能就需要一周來兩次,分批送了。
李枝念點頭同意了。隻是心裡在想,“這張家發生了啥事情嗎?看他們樣子也不缺錢啊?”到底隻是合作夥伴關係,這麼敏感的問題李枝念沒有好意思開口。
“那小李,下周周三來送400個銅鑼燒400個仙豆糕;紅豆,綠豆,紫薯,芋泥味道的各100個。”
“行,那今天剩下的這些?”
“今天剩下的你還是照常去賣吧?”張老太太也知道李枝念有其他的銷路,倒也沒有強求這一次就不能賣給彆人了,
“但你記得跟彆人說清楚啊。”
“您放心,我知道的。那下周見。”李枝念告辭來到了紡織廠。
將剩下的糕點兜售完後,跟紡織廠的工人家屬們說,“以後我就不能來紡織廠這邊售賣了”。眾人一陣可惜。“以後說不定有其他人賣。”李枝念透露了一句就沒有多說了。
今天結束的有些晚了,在張老太太家商量生意花費了一些時間,在紡織廠,又跟工人家屬們告彆花了點時間。等結束已經大中午了。李枝念饑腸轆轆,來國營飯店犒勞一下自己!吃完一大碗香辣肉絲炒麵,爽,糖油混合物真的讓人香迷糊了!
李枝念吃完飯就慢悠悠的背著背簍,以散步一般的速度,慢慢往向前大隊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經過了一個小巷子,看到裡麵有幾個人在鬼鬼祟祟晃蕩著,看到有人走來,就湊過去說話,一看就是黑市賣東西的,李枝念經過,一些人看到她,覺得小姑娘可能沒啥錢買東西,也都沒上來詢問。隻有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婦人,瘦瘦弱弱的身體,顫顫巍巍的微微佝僂著背,背上背著一個大筐,慢慢踱步,但看到有人過來,腳步靈巧,幾步竄上來,小聲問“姑娘,您要買衣服嗎?高檔貨,就穿過幾次,沒有補丁,也不要布票,可以看看喜不喜歡?”
雖然對方用破舊帶補丁的絲巾圍著頭發和臉和脖子,隻剩雙眼睛露出來,但看到她露出來的手就知道年紀不大。再一聽到聲音,更覺得熟悉,仔細看兩眼,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人,“董知青?”
對方湊近這才看清楚,這是李枝念,自己插隊的大隊裡的女孩,要是有些局促。
不遠處,突然有人喊,“你們幾個乾什麼的?”
身邊的其他人一哄而散,逃得迅速。隻有董宇青,不是那麼嫻熟,慢了幾步,李枝念見她驚慌的樣子,拉住她,“彆慌,挺直腰背,把你的圍巾放下來,圍好,跟我站一起,彆走了。”
李枝念停住腳步,一臉疑惑的回頭,“叫誰啊?”
“真是的,又被他們給逃了,下次絕對讓我給抓住這幫投機倒把的!”穿製服的青年憤憤。
“你們兩個,在這兒乾嘛?”另一個年長點的問李枝念兩人。
“我們來城裡看親戚的,走這條路回家。”李枝念鎮靜地回答。
“大路不走,為什麼走小路?背簍裡是什麼?”
“這條路能少走個20分鐘,就想著抄個近道。”
“我背簍裡沒有東西,我妹妹背簍裡是嬸嬸給的幾件衣服。”李枝念主動打開自己的背簍給對方看,董宇青身體僵硬,李枝念將手搭在對方肩膀上,輕輕捏了下,示意。
“她的呢?”
“她的就不拿出來了吧,女孩子的衣服。”李枝念回道。
這時,年輕一點的青年突然驚呼,“你是李枝念嗎?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
“這都能被認出!”李枝念感歎,衝對方笑了笑!
“哥,不用查了,這個是李枝念,就那個身邊的雷鋒同誌,咱們縣裡的英雄,還去市裡得過表彰,之前縣裡廣播一直播放的就是她。”
“李枝念同誌,這種小路,不安全,你們兩個姑娘可要注意,以後儘量走大路。”
稍年長的製服警察也沒有再繼續多盤問,隻是告誡兩人,注意安全。
“哎,我知道了,謝謝兩位大哥!”李枝念笑眯眯跟兩人告彆。
身邊的董宇青,冷汗都要冒出來了,卻沒想到這麼輕易就過關了。
這要是投機倒把被抓了,自己這一輩子就完了,彆說幫襯爸爸媽媽了,更是有可能拖累他們,還讓給他們擔心。
董宇青想到父母的困境眼淚就要掉下來,自從知道父母被下放,一直擠壓著的情緒終於爆發,眼淚止不住的流,聲音倒是沒發出來太多,隻時不時抽泣幾聲。
李枝念在旁邊感覺對方大氣都不敢出,憋著在哭,“你彆憋氣啊,呼吸,人走遠了,可以哭出聲來,你彆憋氣,待會要暈過去了。”
董宇青哇一聲哭了出來,斷斷續續地說明了家裡的情況。
董家可以說是成千上萬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在這個年代的縮影。
但董家父母提早讓女兒主動下鄉插隊當了知青,使得女兒免於一起受罪。
“我父親年前就寫信讓我今年彆回去過年了,但從那以後,就再沒有來信寄過來了。”已經小半年沒有收到家裡的信了,董宇青總覺得惴惴不安。同鄉的知青過年從家裡回來後,就跟董宇青說她父母被下放了。
“但他們下放的地方我老鄉沒打聽到,我好長時間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那你來黑市賣衣服,是因為你沒有錢票了,吃不起飯了?”
“不是,我爸媽之前給我寄的我還存著一些,但是不多了,我擔心,他們被下放的地方太艱苦,就想多攢點錢,到時候有了他們的消息後,郵給他們。”
“我覺得,你父母竟然能想到提前把你送來插隊下鄉,就一定對於這個局勢是有預見的;他們肯定不會毫無準備的。沒準等安頓好,他們所處的環境安穩一點了,再想辦法給你傳信。”李枝念安慰道,“他們肯定也不想見到你現在這般無頭蒼蠅一樣!要是你被當作投機倒把的抓起來了,不是更讓父母擔心。”
董宇青還是流著眼淚,但哭泣聲漸止。“那我現在該怎麼辦,乾等著,他們來找我嗎?”
“是的,你現在隻能等。保護好自己,要是有什麼困難你可以來我家找我。”李枝念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要是你還是想賺點錢,到時候幫襯你父母,也需要好好想個辦法。這樣直接在黑市賣衣服風險大,還不長久。”
兩人相伴著就走回到了向前大隊。
分開前,李枝念拍了拍董宇青的肩膀,“這都是一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