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月底,進入臘月,村裡養豬的人家開始宰豬準備過年,整個江家村被濃厚的過年氛圍所籠罩,這是一年中最放鬆的一個月。
江北回來時手裡提了一大袋肉,說是快過年了吃點更好的。
他一進屋,江月兒就湊過去接東西,其實她想嗅嗅江北身上有沒有酒味。經常喝酒的人總會有散不乾淨的酒氣。小時候村裡有一個酒鬼,喝完酒就到處跑,嘴裡還念念有詞,隻要經過他,一股濃烈的酒氣混著臭味撲麵而來。
“爸爸,工作怎麼樣?”江月兒試探性地問道。
“老樣子。”江北一聽到工作不再避之不及,反而和江月兒談起來工作上的事。
一邊聽著爸爸高談闊論,時不時引經據典,一邊看著書,寫寫畫畫。
楊瑛早聽煩了江北文縐縐的話,忍不住嘖嘖兩聲:“你說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父母開始拉扯家常,江月兒也放下手中的筆,單手撐著下巴望著黑紅色的桌麵。
自從上回兩人之間產生了意外的互表心意,江月兒也沒再好意思去找他,轉而開始和江明德聯係緊密。
江明德是真的聰明,不管什麼題都能解,一來二去,連他害羞、結巴的毛病都給治好了。
作為報答,她贈送鉛筆或是學習用品給他。江海也因此和江明德走近,兩人都是男孩,又相差不了幾歲,在一路話就特彆多。
謝則遠也沒有特意來找她,兩人因此半個月都沒再碰麵。
他含笑的臉深深地印在腦海中,現在回味起來隻覺得甜滋滋的,她還是第一回有這種奇異的感覺。
“姐姐,你怎麼了?”
江河軟軟的聲音猝不及防,打斷了她早已飛遠的思緒。
“沒……沒什麼?”她收回不自覺上揚的嘴角,“怎麼了?”
“我看姐姐臉越來越紅了,是不是火太燙了呀?”
她側坐在火塘邊,火塘裡燃著烈火,她爸她媽不知道去哪了,隻有江河那雙清澈的眼睛緊張地看著姐姐通紅的臉頰。
“沒事,可能是太熱了。”她轉而看向他手裡的小人書,“我給你講書聽。”
“好!謝謝姐姐!”
大姐姐平時都在看書、寫字,二姐姐懶的給他講書,江海也一直很勤奮,因此他隻能看著書上的圖畫猜劇情。
聽到姐姐要給他講解,江河高興的搬著凳子靠近姐姐,雙手抱著姐姐的胳膊,一邊聽一邊看。
直至吃晚飯,江枝和江海兩個學生放學回來了,一家人圍著火塘吃著水煮菜。
江北自從說了年輕時候的事,話匣子也打開了,一邊吃飯還一邊跟孩子們講一二十年前的事,楊瑛偶爾斜著眼看他,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帶著要笑不笑的表情。
江月兒知道她媽的脾性,總是對爸爸表現得很不耐煩,其實比誰都喜歡。
吃完飯,江海神神秘秘地靠近江月兒,貼近她的耳朵,對她說:“姐姐,謝老師好像找你有事,他叫我告訴你這幾天有空就去找他。”
江海這人機靈得很,還知道跟她說悄悄話,江月兒故作嚴肅說:“你怎麼幫他傳起話來了?”
江海諂媚地笑著移到姐姐對麵,緘口不語。
謝則遠從前可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今天倒是叫江海來傳話了,也不知道什麼事要他這麼急。
隔天中午,吃了飯,趁著午休的功夫,江月兒到小學找謝則遠去了。說實話,好幾天不見,她也生出來一些奇怪的心思,心裡很是刺撓,不停地浮現他的眉眼。
小學有零零散散幾個小學生,她徑直走向二樓的辦公室,一般這時候,隻有謝則遠一個人。
敲了兩下門,她緊張地捋了捋頭發和衣服,等待著裡頭的人開門。
謝則遠確實在,不過首位上坐著笑盈盈的江登峰,瞧著江月兒在門口,還打了招呼:“喲,這不是月兒嗎?來找謝老師?”
江月兒局促地點了點頭,看了眼謝則遠又看看江登峰。
“對,我來找謝老師有點事。”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先回去了。”
江登峰喝了口杯子裡的熱茶,嗬嗬笑著離開了辦公室。
“伯伯慢走。”
禮貌地送走了江登峰,江月兒麵對謝則遠更加窘迫。
“跟校長談了點事,你過來坐下,冷不冷?”
他自然的牽起了她的手,察覺到她的手毫無熱氣。
“怎麼不多穿點,手凍成這樣。”
江月兒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怎麼就牽她手了,牽手了……
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手,回過神來,兩隻手已經被他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熱的跟燙水似的,源源不斷的熱通過手傳到她身上。
毫不意外的,她的臉燙的跟火紅的柿子一樣。
“怎麼臉這麼紅了?”謝則遠放開她的手,轉而捧起她的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她的。這眼睛深的要把她吸進去,整個人暈乎乎的,任由他的動作。
他怎麼還問出來了。
江月兒不看他,轉移話題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江月兒想從他燙人的手中抽出來,以前中午他都一個人在辦公室。
“有些事需要請教一下。”她的手離開後,謝則遠又伸過來牽著她,“我們結婚吧。”
“結婚?”她目瞪口呆,昨天找江海傳話難道就是為了這事?
說到結婚,她更加難以想象,逃也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不知道她後頭說了什麼,她哪還有什麼能力思考,滿腦子都是他當時認真的表情,還有說服她的話:“我很堅信我隻想和你結婚,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結婚後我們的交流會方便很多,有更多的時間給你講題,我還想帶你回上海……”
她昏昏沉沉的快步走回家,打開房間門就倒在床上,用被子捂著自己的腦袋,趴著時,心跳的聲音更大了,跟有人在耳邊打鼓似的。
不知不覺就睡了過來,醒來時楊瑛已經在做飯了,油鍋裡滋啦啦爆響,隔著一道木門,傳來江北的聲音。
“劉偉和月兒相看的怎麼樣?”
“月兒不喜歡,我也不喜歡他家那個嬸子,你怎麼知道劉偉的?”
“他去公社找我,說他正和月兒相看呢。”
“他怎麼還去找你了?”
“不曉得,就前兩天吧。”
江月兒急忙掀開被子,趿拉著鞋子打開門:“媽,我不要和那個劉偉結婚。”
“放心吧,你不喜歡的,我們也不喜歡。”
江北應和著:“對對對,肯定得看你自己,他去公社就去吧,找我我能有啥用呢,不過他這人還挺會來事。”
江月兒忍不住在心裡對劉偉翻個白眼,果然還沒死心,居然到公社找她爸。
她爸竟然還誇他!
“媽,這……”
楊瑛瞪了江北一眼:“他去找你你也彆和他說話,你這死腦筋。”
“好好好,下回不和他說話了,他一來我就跑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夜裡吃了飯,一家人在燈泡下各忙各的,江月兒沒了看書的心思,也不想給江河講書,右手拿著火鉗,無意識地戳弄炭石。
屋內最後隻剩下楊瑛和江月兒,楊瑛早發現她不對勁,挪過來挨著江月兒坐下。
“怎麼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江月兒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總不能跟她媽直接說謝則遠想跟她結婚吧,她哪見過這種大場麵。
雖然楊瑛肯定樂見其成。
楊瑛以為是劉偉讓她不高興了。
“你不喜歡的人,我們也不會強迫你的,但是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楊瑛露出神秘微笑。
她知道她媽是想了解她和謝則遠的事,在楊瑛心裡,她和謝則遠絕對不是清清白白的問題和解題的關係。
“我……我當然沒有啊。”她放下火鉗,“我去睡覺了。”
“你這孩子,就問一嘴,你怎麼就跑了。”
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江枝也被她的動作給弄醒了。
“姐,你怎麼動來動去的,好像一條蟲。”
“吵到你了嗎?那我不動了。”
“姐,沒事,你動吧。”
江枝說完話沒過幾分鐘又睡著了。
江月兒平躺著,進行深呼吸,壓住想要翻身的欲望,努力忘記手上遺留下來的觸感。
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看起來絲毫沒有肉感,反觀自己的手,雖然細細尖尖的,卻帶著點肉。
為什麼他的手比她的暖和這麼多?她的手被他緊緊包在一起,帶著些許薄繭,磨的她心癢癢的。他的手那麼大,能嚴密的握著她的……
帶著這些個旖旎的回憶,江月兒睡著了。
卻在夢裡和謝則遠相會。
這次他更過分,一隻手牽著她的,另一隻手扣住她的腦袋,頭靠的越來越近,就在嘴唇即將相貼時,夢醒了。
江月兒登時彈起來坐在床上,窗口有些微光,還沒到起床時間,她又躺下,順便給旁邊的江枝掖掖被角。
醒來後,江月兒一直在想和他結婚的事,這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這會不會太快了?
結婚之後他們怎麼相處?誰做飯誰洗碗?
她竟然已經想到了婚後生活!
她捧著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