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信(1 / 1)

毛栗子個頭太小,以至於三人圍著樹撿了一大圈隻裝了楊瑛背篼的四分之一。

江月兒的背篼還是空的。

“媽,要不我們去摘八月瓜吧?”江月兒直起腰來,用手用力捶打腰部。

好酸。

楊瑛也抬起頭來看看天空,空中雲很稀薄,一片碧藍如洗,天色尚早。

江河從地上爬起來:“媽媽,就去摘八月瓜吧。”他早忘了八月瓜是什麼味道,但是對新鮮東西充滿了好奇。

江河手上沾滿了泥巴,褲子也臟得慘不忍睹。

“嘖嘖——”江月兒看著她的衣服,“江河你回去自己洗衣服,你看你在地上滾的,全是泥巴。”

江河臟乎乎的小手拍拍臟乎乎的褲子:“哪裡臟了,一點都不臟。”

楊瑛製止了兩姐弟的鬥嘴:“走吧,八月瓜要長到樹少的地方,楊桃也差不多。”

江月兒:“媽,你跟我換個背篼,我來背。”

楊瑛背上背篼“嗖”地站起來:“你有心就好了,我背著這個說不定比你走得快。”

江月兒扁扁嘴,好像也是,看來她得多加鍛煉。

她上前牽著江河的手,不讓他搗亂。

三人穿過一片山林又穿過一片灌木林。

楊瑛用鐮刀開辟一條路,周圍長了刺的植物很多,一不留神手臂就會被劃破。她的動作很利索,手起刀落,長刺的藤蔓就落在了灌木上。

“這周圍應該有,到處看一下。”

山穀中傳來潺潺流水聲,“嘩嘩——”,鳥叫聲也不絕於耳。周圍都是矮小的灌木或者荊棘,遠處的山坡上聳立著高大的樹木,一片綠意盎然。

“月兒,快過來,這裡有。”楊瑛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江月兒牽著江河的手走過她媽用鐮刀劈出來的小路,江河卻想掙脫:“姐姐,你走得太慢了,我自己走。”

江月兒隻得放開:“好好好,你走吧。”

江河一溜煙地跑了過去。

一根藤上掛了滿滿的楊桃,江家村管獼猴桃叫楊桃子,但是縣城裡都叫獼猴桃。

這野生的楊桃子長在一根粗壯的藤上,好幾顆緊緊挨在一起,一串接著一串。果皮上邊有厚厚的絨毛,確實很像猴子的毛。

“好多啊,但是好硬,直接打回去嗎?”江月兒伸手摸了摸矮處的楊桃子,粘了一手絨毛,而且果子還硬硬的。

江河已經開始摘他能夠到的果子,他是一個一個的薅,看起來很滑稽。

“這個要拿回去用糠捂熟,這藤藤上應該也有熟的。”

江月兒仔細想了想,以前的楊桃還真是從米糠裡拿出來的,楊瑛給他們吃的也都是熟了的,從來沒有要她們一起上山過。

“好。”江月兒感覺喉嚨一陣酸澀,狠狠地咽下去,開始摘楊桃子。

楊桃子的藤會順著有支撐的地方一路向上爬,有相當一部分長在了一棵又細又高的樹上

江河吵著要爬樹:“媽媽,我爬上去摘上麵的。”

說完他就手腳並用向上攀爬,江月兒上去一把將他薅下來:“旁邊就是斜坡了,你掉下來怎麼辦?”

楊瑛:“就是,也不用摘多了,差不多就行了。”

“那我也想摘,你們都能摘到。”江河鼓著臉,瞪著眼睛。

楊瑛看樂了,用鐮刀勾了一條藤蔓,兩頭砍斷後扔給江河:“你摘這個可以不。”

“行吧。”

吵吵鬨鬨摘了半背篼,吃了楊瑛特意帶的乾糧,又吃了一些熟的獼猴桃。樹上熟的獼猴桃摸起來軟軟的,果肉是深綠色,還有很多黑色的籽。

不過吃起來還有點酸,江月兒勉強吃了一個就不要了,還是等徹底熟了才好吃。

三人原路返回。

天邊已經升起了一些紅色光芒。在樹林裡穿梭不是太熱,因為太陽光被高大的樹木遮擋,甚至還有風。

樅樹的主乾都筆直筆直的,靠近頂部才會長分支,風從地下吹過,帶來一陣泥土的味道。

回到大馬路上時,江月兒累得不輕,用衣袖揩著臉上的汗水,終於沒有長滿刺的植物……

天邊已經被燒得火紅,許多蜻蜓低飛。

蜻蜓低飛還有一個預兆——即將下雨,不過也是抓蜻蜓的好時候。

進山一天收獲了半背篼子的毛栗子和楊桃,八月瓜沒有找到。

江海和江枝已經放學歸來,江枝聽到聲響,跑出來,看著背兜裡的楊桃子,說:“媽,我看到有人賣這個,我們能不能也賣。”

楊瑛將楊桃倒進裝了米糠的木桶裡,米糠往常會摻在豬食裡一起煮,這幾年沒有養豬,楊瑛還是把米糠存著。

江月兒率先製止了她,還好周圍沒人,低聲:“你說什麼傻話呢!爸還有工作呢。”

楊瑛也側過臉說:“這麼少,都不夠你一個人吃,哪裡夠賣的。”

江月兒可不想江北沒因為其他事辭職,反而被扣上其他帽子。

“那我和江琳琳出去玩的時候,就是有人背著賣啊。”江枝皺著眉說。

江家村的交通確實四通八達,開車路過停下買東西的也有。

為了不讓楊瑛糟心,她攬著江枝走到豬圈旁:“你現在可彆想這些,想也不能乾,你現在的任務是升高中,能上中專更好,知道嗎?”

江枝聽到上學就不樂意了。

夢裡江枝也去了廣東打工……

不過以後交易自由,既然江枝對這方麵感興趣,她給江枝指了條明路:“你現在好好學習,以後有機會的。”

江枝錯愕:“以後有什麼機會?”

“你不是想賣東西嗎?”

江枝點點頭。

江月兒拍拍她的肩膀:“以後可以的,你現在可以多觀察觀察人家怎麼做生意的。”

江枝狐疑地看著江月兒:“姐,你怎麼知道?”

江月兒麵不改色的說:“做夢夢到的。”

確實是做夢夢到的,要是沒這個夢,她家以後不就完了!

兩人從豬圈過來,江明德在她家院壩下走來走去,看到江月兒才出了聲:“月兒姐,中午郵差來了,但是你家沒人,托我給你帶話,叫你去下伸店取信。”

“哎,知道了,麻煩你了。”

楊瑛在屋內聽到江明德的聲音也出來了。

“明德,叫你媽晚上得空了來找我哈。”

“好的,伯母。”

江明德比他哥哥更內向,在村裡也沒有玩伴。

江月兒往下伸店跑去,下伸店在小學旁邊。

肯定是李曉霞給她來信了,曉霞還願意理她,江月兒心裡炸開了花,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起路來都輕快了。

她一路快走,到了下伸店臉上還洋溢著喜悅。

跟謝則遠打招呼也帶著笑意:“謝老師,第一天上課怎麼樣?”

謝則遠也在下伸店取信,兩人取了信默契的走在一路,朝小學操場走去。

說是操場,其實也就一個籃球場大小,還有一些沒回家的學生在打乒乓球,中間立著一根長長的旗杆。

“感覺還不錯。”謝則遠看著小學教學樓。

教學樓也是木質的,隻有兩層,看起來有一些年頭了。

“學生鬨騰嗎?”據她上小學的經驗,四五年級了也不乏有難以管教的學生。

他們那一級就有一個,每天翹課去河溝裡摸泥鰍,不管老師怎麼罵怎麼打都無濟於事。

江家村的小河溝很多,裡頭的流水不多,但是泥鰍偏愛長在水淺泥巴多的溝裡。江月兒小時候也摸過,因為不得技巧始終沒有成功。

“都挺好的。”謝則遠淡淡地說。

不知道是因為他表情嚴肅還是看起來不好惹,五年級的學生見到他都乖乖的。上課也不講話了,下課也不犯事了。

聽說他是上海來的,還問他去沒去過北京。

江月兒心情甚佳,看著謝則遠麵無表情的臉,確實挺像小時候她會害怕的老師。

突然相對無言,兩人就繞著操場走了一圈,江月兒看著周圍玩鬨的學生,不由得感歎,小時候他們也是這麼玩的。

謝則遠摸了摸口袋,隻有家裡人寄來的信件,江月兒給他的信紙被放在了辦公室裡。

“上次你給的題目在辦公室,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江月兒點點頭。

看著他大步走向教學樓,又跨上了木梯。教學樓二樓的走廊麵向操場,右邊是五年級和六年級,左邊是辦公室和廣播室。

謝則遠身高腿長,從走廊走過,走廊的欄杆還沒他腿長,看起來更凸顯他的身高。

謝則遠遞給江月兒兩張紙,打開一看,竟然還多了一張新題目。

“另一張是按照你的問題給你出的題目,你回去做做看,不會的再來問。”

江月兒很驚喜,謝則遠竟然對症下藥,給她專門出了練習題。

她要在家學完初中內容也未嘗不可行,等過了明年解決完他爸的工作問題、江枝的學習問題和江河的入學問題,她就回高中複學。

江枝明年就要升高中了,江月兒還是希望她能讀完高中再去乾彆的。還有江河,這個一心放牛的娃娃,不能讓他再怨恨父母。

江月兒看了看上邊的新題和謝則遠寫的解答。

“謝老師真厲害。”

兩人一路回了家,江月兒邊走邊看,遇到不懂的就問旁邊的謝則遠,最後在岔路口分彆。

謝則遠從校長訂閱報紙上看到新消息,省裡正在解決上海知青的出路問題。

吃完飯的另外幾個知青正在肖若昂門外坐著聊天,等待計算工分,圍著的也有幾個江家村的年輕人。

謝則遠還是第一次走進他們的圈子裡。

“省裡有關於安置知青的新消息。”謝則遠的聲音還是往常一樣。

另外五位知青已經驚得站了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說有關於知青的安置問題,他們在這裡待了快兩年。兩年,足以讓人改變。

肖若昂首先反應過來:“是什麼樣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