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高中同學。”
馮橙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好在唐妍欣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換做以前她是要“上家法”把閨蜜拷問到底的,但現在的她已然沒有那個精神。
把她的房間收拾好,馮橙就帶著唐妍欣在外麵逛到了天黑。
她看的出來,唐妍欣在屋裡待著總是會很不安,如果可以,她應該巴不得把自己家裡所有房間的門都拆了。
唐家的人辦事效率都出奇的高,僅僅一個晚上,不僅給唐妍欣換掉了那輛瑪莎拉蒂,還給她重新置辦了一處房產,離她原先的住所隔了十萬八千裡。
裡麵所有的衣服包包和生活用品都是新的,至於原先家裡的那些,據說唐家兄妹帶人去了一趟,屬於唐妍欣的東西一根頭發絲都沒給徐彥西留下,但那些東西具體怎麼處理的,沒有人告訴她。
要不是唐妍欣不想出國,馮橙覺得唐家能直接把她送到地球的另一端去療愈心裡的傷痕。
唐妍欣揣著哥哥給的卡,拉著馮橙在市中心最大的shopping mall血拚,包包衣服護膚品買了一堆,都是雙份的,雖然她和馮橙都不缺這些東西,但購物的快樂能讓她暫時忘卻痛苦。
勞累一天,唐妍欣吃過晚飯躺在床上沒聊兩句就睡著了,馮橙輕輕退了出去,沒有給她帶上門。
躺在床上,她給自己設了個七點半的鬨鐘,然後看著高中同學群不斷湧出來的消息發呆。
群裡的消息不再是關於老於的病情,而是在討論明天同學聚會的具體流程。
沒錯,這些人水群的過程中話題從看望老於這件事慢慢歪到了舉辦同學聚會上。
老同學要聚一次不容易,於是他們挑在了同一天。
馮橙答應去探望於老師,大家就默認她可以順便參加同學聚會,算人數的時候正好把她也算上了。
說實話,馮橙對這些同學印象都不深,她個人認為在那個時候並沒有人和她建立過真正的友誼。
但她對秦昱然印象很深刻,因為他在某天晚自習結束後曾堵住她向她告白。
教學樓背後昏暗的角落裡,少年羞澀又緊張,還透露著幾分誌在必得的意氣風發,然而馮橙卻並沒有覺得心動,但她打算試著接受他,以此證明自己隻是情竇初開,而非那個叫張槐風的男同學有什麼特彆。
所以,在對方問她“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的時候,她回以沉默,落在對方眼裡就是羞澀默認。
於是,十六歲的秦昱然緩緩湊近了她,試圖在這難忘的時刻貢獻出雙方的初吻作為紀念,對麵的馮橙沒有表現出抗拒,當然,也沒有迎合。
那一天的那一刻,於兩人而言都十分的難忘,以至於十年後的今天,馮橙再次想起來依然覺得十分愧疚。
她在對方即將吻上她的那一刻,吐了他一身,甚至於,他出於關心不顧臟汙靠近她的時候,她再次噦出了聲。
少年怔住的動作,煞白的臉色,漸漸變得難堪的神情,馮橙至今記憶猶新。
對情竇初開的少年而言,直接拒絕他都沒有這一刻的打擊來的致命。
馮橙歉疚非常,也十分懊悔自己對於感情的草率。
就在她苦於無法彌補的時候,流言卻漸漸在班裡傳開,不知道是誰先說起的,他們將那天秦昱然向她告白的事情傳的繪聲繪色,隻要看見兩人出現就要吹口哨作弄,甚至在黑板上將兩人的名字寫下,圈在愛心裡。
唯獨,絲毫沒有提及馮橙吐了的事情。
馮橙為了維護秦昱然的自尊,那段時間隻要同學們起哄打趣,她都隻是笑笑,讓他們不要瞎傳。
她萬萬沒有想到,不久之後這個流言開始傳出第二個版本,甚至鬨的全校皆知。
同學們開始傳播告白事件的後半段,說沒想到有人能將“看見你就想吐”這句話如此身體力行的表達出來,不知道秦昱然這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哪裡惡心到了這個空有美貌的班花。
傳到最後,甚至有人懷疑第一個版本的流言就是馮橙自己放出來的,因為她自恃美貌想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馮橙試圖為自己辯解,但班裡已經沒有人願意搭理她了,她幾乎被全班孤立。
私底下,他們拉了一個班群,唯獨把馮橙排除在外,他們在裡麵說她“過分”“恃靚行凶”“故意折辱男生”“又當又立”。
馮橙在那段時間變得十分沉默寡言,她曾把秦昱然單獨約出來再一次鄭重道歉,秦昱然雖然表現的很大度,說事情過去了就該向前看。
但,從他的言辭中馮橙隱約能感覺到,他也認為流言是她主動傳出去的。
她索性放棄了掙紮,開始獨來獨往。
那個時候,隻有張槐風還願意搭理她,在那停電的教室裡,願意拉住她的手,給她安全感。
想到這個人,馮橙心裡泛起一絲絲的難過。
她那麼想要得到他,卻在對方問她要不要做他的妻子的時候,果斷的退縮了。
她是一個多麼膽小的人!
她也隻是一個膽小的女人。
馮橙從張槐風的頭像裡退出,拉起被子蒙起了自己。
第二天一早,馮橙準時起床,出門買了兩份早餐,在餐桌上留下便箋,提醒唐妍欣記得吃完早餐去看心理醫生。
八點五十,她準時下樓,在秦昱然發的照片定位中準確地找到了他。
八年未見,雙方都成熟了許多。
秦昱然穿著白色高領毛衣和棕色羊絨外套,一身的韓流休閒打扮,靠著那輛黑色的奔馳車,僅憑氣質就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馮橙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秦昱然一抬頭,正好看見她,頓時揚起一個斯文燦爛的笑。
“馮橙橙!”
他總是這麼叫她,在一眾同學裡顯得有些特彆,也有些曖昧。
馮橙走近,客氣的點頭:“秦總。”
秦昱然笑道:“咱們這麼多年的老同學,你這個稱呼也太見外了。”
馮橙就笑笑,秦昱然主動道:“你和大家一樣,叫我昱然吧。”
見她應下,秦昱然便繞過去給她打開副駕駛的門,兩人坐上車,一路開向人民醫院。
馮橙今天穿了件銀灰色的長款羽絨服,灰撲撲的,不顯眼,妝容也是淡淡的,和秦昱然同框好像不在一個頻道內。
但馮橙覺得很安心,她不想引人注目,尤其是和秦昱然一起。
兩人在車裡大致交流了一下各自目前的生活狀況,然後又說起於老師的病情,氣氛不算尷尬,但也沒多熱絡。
到了醫院,兩人和另外兩個老同學接上頭,在住院部問了下路,很順利就到了老於所在的病房。
三人間的病房裡,每張病床邊上都守著一位家屬,馮橙挨個看過去,發現了躺在最裡麵的於老師。
他和高中時的樣子已經判若兩人,歲月的風霜和病痛的折磨讓他變得形銷骨立,原本還算高大的身軀,現在隻剩乾癟的一把臥在窄窄的病床上。
“於老師。”
“於老師!”
四個人同時圍上前,昔日的班長把帶來的鮮花和果籃交給了師母,然後向他們轉達了全班同學的關心和慰問。
於老師意外又欣喜,含著淚道:“還是喜歡聽你們這群小崽子叫我老於,親切!”
眾人便笑起來,秦昱然掏出一張銀行卡交給師母,說道:“這是同學們的一點心意,希望能幫到您和於老師。”
於老師和師母都是一愣,師母把卡推回去,感激道:“謝謝你們還惦記著他,但我們已經受過你們的幫助了,老於後續的治療費用完全夠了,可不能再接受這些。”
四人對視一眼,都摸不著頭腦。
秦昱然便問師母:“之前有彆的同學來過嗎?”
師母也疑惑:“前幾天有個叫張槐風的學生來了一趟,給了我們一筆錢,說是同學們的心意,叫我和老於務必收下。你們……不知道嗎?”
馮橙聽見“張槐風”三個字,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原來,她的話他有放在心上啊。
到最後,秦昱然也沒把卡給出去,老於夫妻倆有自己的原則,堅決不肯再接受這筆錢。
從醫院出來,幾個同學就商量要直接去事先定好的聚會場所,秦昱然轉頭詢問馮橙:“我們也直接過去吧?”
“我……”馮橙想拒絕。
秦昱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走吧,同學們都知道你來了,正等著呢。”
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聚會地點定在了一個農家樂小院,馮橙他們到的時候一群成年男女正在院子裡圍爐煮茶。
看見他們進來,有人率先喊了一聲:“班花來了!”
隨後就是一番起哄,馮橙尷尬的要腳趾摳地。
眾人給他們挪位置,讓兩人挨著坐在了一起,旁邊有人給馮橙塞了個橘子。
“誰啊這麼不懂事,也不知道買點橙子,來,吃個橘子先!”
馮橙還沒反應過來,手裡轉眼就是一空,一旁的秦昱然接過去,很自然的在剝皮。
“喲,有情況啊——”
隔壁女生拿手肘碰了碰馮橙:“你倆一道來的?”
馮橙說了實話:“嗯,我坐昱然的車來的。”
哄的一聲,頓時各種調笑聲朝馮橙湧來。
“昱然,哎喲——秦總,我也能叫你昱然嗎?”
“秦總這些年閱遍美人,始終還是忘不了咱們班花呀!”
“要我說,你倆直接在一起得了,真挺配的!”
馮橙僵坐在那裡,隻覺得頭皮發麻。
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手裡握著一個剝好的橘子。
僵持了半分鐘,馮橙伸手接過,順手放在了麵前的桌子上。
她這個動作,無疑給旁邊的秦昱然和起哄的眾人潑了盆冷水。
氣氛頓時冷了下來,秦昱然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巾擦手,隨口提起今年的網絡形勢,轉移了話題。
這之後,沒人再搭理馮橙。
這個農家樂在郊區,根本打不到車,馮橙就是想找借口離開也沒辦法立刻就走。
“說起張槐風這個人,真挺有意思的,招呼也不打,自己就給老於掏了治療費,還說是咱同學的心意。”
話題不知道怎麼轉到了張槐風身上,馮橙煩躁的心情頓時沉澱下來,安靜聽他們蛐蛐。
“咱一個班的人才湊了一百二十萬,據說他直接拿了兩百萬出來!”
“這麼有錢?暴發戶啊!”
“什麼暴發戶,人家是真人不露相。”坐在馮橙旁邊的女生喝了杯茶,神秘兮兮道,“他啊,是官三代!”
“吹牛吧你!”
女生放下茶杯,瞪著眼睛道:“我可沒吹牛,這件事還是我舅舅跟我說的。”
“他早些年投資房地產,就咱們高中旁邊那塊地,期間出了點狀況,他接觸了某個高官,人家說自己家裡有個兒子,以前就讀的咱們高中。”
“我舅就套近乎,說他外甥女也在這個高中,兩個人一說出來,居然還是同班,我舅舅打聽的清清楚楚,他兒子就叫張槐風。”
“他們家,幾代做官,具體什麼官我舅舅說不便透露,反正就是挺牛的。”
“對於他這樣的家庭,兩百萬,也就是蒼蠅肉吧。”女生總結道。
馮橙聽著,想笑又笑不出來,這個人真是低調到極致的程度,若非她去過他家,估計也會和其他人一樣,不敢相信。
張槐風、張槐風,他沒來,卻到處都有他的影子。
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了。
馮橙再坐不住,去了趟洗手間,出來便要告辭,眾人沒有挽留她,倒是秦昱然,站起來道:“我送你。”
馮橙是不敢再坐他的車了,撒了個謊道:“我打了車,一會就到。”
秦昱然要送她到門口等,馮橙拒絕了,但對方仍然堅持。
馮橙是打了車,可是根本沒有司機接她的單,硬著頭皮走到門口,她正想找個借口,就見門口開過來一輛十分眼熟的車。
李叔搖下車窗,露出一張憨厚的笑臉:“馮小姐,小爺讓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