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張家人吃了有史以來最早的一頓晚飯。
席間馮橙好奇地望了望空著的主座,姚沁蘭注意到了,對她道:“他爸爸公務繁忙,平時很少在家吃飯,家裡就我和阿槐,現在他為了方便工作也搬出去了,我一個人有時候還挺孤單的。”
說著話鋒一轉:“橙橙你平時要是得空啊,就讓阿槐帶你到家裡來玩,權當是陪陪我這個老阿姨。”
馮橙知道她這是客套呢,剛才那等簽字的中年男子分明叫她“董事長”,看她大周末的在自己家裡還要被人找上門簽文件,就知道她平時肯定也不清閒。
於是馮橙也是客套一下,應道:“好,到時伯母彆嫌我煩才好。”
“怎麼會!”姚沁蘭笑著給她夾菜,很是高興的模樣。
飯後張槐風帶馮橙去樓上翻閱手稿,姚沁蘭便讓吳媽把切好的飯後水果給他們送上樓。
吳媽小聲問道:“夫人,那對白玉耳環不是祖上規定要代代傳給張家女主人的嗎,聽小爺的意思,馮小姐和他隻是正常朋友,那……”
姚沁蘭指尖拈了顆櫻桃,說道:“這麼多年你見阿槐身邊什麼時候有過女人?就是他青春期我都沒見過他思春。”
“上回杜鬆說他和一個女人在酒店裡住同一間房,我開始還不信,現在看來,指定是事實了。”
她把櫻桃放進嘴裡,優雅地用手帕接了吐出來的核,擦了擦手指,道:“阿槐會不知道那對白玉耳環意味著什麼嗎,他還勸橙橙收下呢,這小子,鐵樹開花了還不自知。”
“看來,這個月得給杜鬆補發一個月獎金了。”
二樓書房裡,張槐風指著整整三麵牆的書架,說道:“這些,全部都是祖上傳下來的手稿,你可以隨便翻閱。”
馮橙愣了愣,這些手稿多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三麵牆的書架每一層都用博物館展櫃玻璃保護著,裡麵有裝訂成冊的書籍,有泛黃的稿紙,甚至還有成卷的竹簡和木片。
正對著門的那麵牆沒有做書架,空白的牆麵上隻掛著一幅古樸的畫卷,上麵是一個寫意的身影,寬袍大袖衣帶當風,頗有些羽化登仙的意境。
畫卷前擺放著一張紅木供桌,桌子兩邊擺著幾件金器,中間是一個雙層木劍架,上麵架著兩把外形相似的長劍。
馮橙回頭問張槐風:“這畫上畫的是誰?”
張槐風看著畫像,目露恭敬:“張天師,天師道創立之人,亦是我們張家的祖上。”
馮橙便上前雙手合抱,做了個拱手禮,隨後在蒲團上跪拜三次,方才起身。
既是要翻閱人家祖上傳下來的書稿,禮數理應做足。
她從年代最近的手稿開始翻看,至於竹簡那種可以作為國家文物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是不碰的好,畢竟要是壞了她可賠不起。
張槐風湊近看了一眼,低頭道:“這是我太爺爺記錄下來的手稿。”
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忽然縈繞在他鼻尖,他愣了一瞬,卻沒有拉開距離。
那部手稿全是繁體記錄,寫的十分工整,馮橙微微側頭:“你太爺爺的字寫得真好看。”
張槐風道:“我們家人的字跡都是一脈相承,源自天師老祖。”
馮橙算是感受到了什麼是傳承千百年的書香門第,能曆經千年時光避開無數次戰火將家族傳承至今,張家人的根基是外人想象不到的深厚。
她看的很認真,沒注意到,身後的人也看的很認真。
張槐風肆無忌憚地盯著眼前的人,視線從她濃密卷曲的頭發,到纖長微彎的睫毛,從那雙沉靜黑亮的雙眸,滑過高聳的鼻尖,最終落於殷紅的朱唇。
他的目光中漸漸沾染了欲望。
他不知道,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已算不得清白。
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如此刻般的心動。
馮橙的指尖輕輕翻過書頁,那極輕的“唰”的一聲,弄的他如驚弓之鳥,心跳漏了幾拍。
馮橙手指一頓,耳尖漸漸漫上紅暈。
他的呼吸一直如幼鳥的羽毛,不斷掃過她敏感的耳垂和頸窩,那不斷加快的呼吸節奏和漸漸放大的心跳聲,她又怎麼可能充耳不聞呢?
眼前的字已經不像字,馮橙根本靜不下心來,她忍不住回頭,兩人雙雙愣住。
她的上唇正貼著張槐風的下唇,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令兩個人同時大腦宕機,不知所措。
張槐風一直低著頭,以至於馮橙忽然回頭,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然而此時此刻,他根本不想反應。
馮橙覺得,這個曖昧的時機實在是選的不好。
這是張槐風的家,還是在他家書房,他家老祖宗的畫像還掛在牆上,如此嚴肅的氣氛,她根本不敢對他生出一絲的非分之想。
她微微退開,抿了抿唇正要說聲抱歉,卻聽外麵有人扣響了房門。
吳媽在外麵提高了聲音:“小爺,馮小姐,夫人讓我送水果過來。”
馮橙咽下了嘴邊的話,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進來。”張槐風叫了一聲。
吳媽這才推門而入,將手中的果盤擺在書房的桌案上,察覺到兩個年輕人氣氛有些古怪,她自覺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張槐風拉開桌案前的太師椅,對馮橙道:“坐下看吧,站著怪累的。”
馮橙應了一聲,乖乖坐下,張槐風給她遞了顆櫻桃,然後轉身自己也拿了劄手稿在一旁看了起來。
馮橙一目十行看的很快,這些手稿裡麵把各類邪祟都記錄的很詳儘,但大多是關於外形和攻擊特性的記錄,鮮少提及邪祟對人類的具體影響。
更早些的記錄裡也隻是模糊帶了一句“性情之人易受穢詭操縱,往往自傷或傷及他人”,與唐妍欣目前的狀況並不能完全符合。
她看的入神,不知不覺已到了十點鐘,姚沁蘭和吳媽都準備休息了,知道自家兒子十一點睡覺的生物鐘,她不得不親自上樓提個醒。
順便把馮橙留下。
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馮橙這才抬起頭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頸。
“幾點鐘了?”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姚沁蘭正推門進來,隻聽她順口答道:“剛好十點了。”
馮橙一驚,連忙合起手裡的書稿,姚沁蘭見狀連忙開口:“橙橙,今晚你就留在這裡休息吧,這個點了你回去路上我也不放心呐。”
“這小子十一點就犯困的,我可不敢讓他送你。”
說著她過來拉著她的手,說道:“客房我已經給你收拾好了,就在阿槐隔壁,有什麼事你隻管吩咐他。”
馮橙還是有些猶豫,姚沁蘭便道:“放心吧,我與你投緣,拿你當半個女兒,留你住一晚,沒人敢說什麼。”
她說的情真意切,馮橙便不好再推辭。
“那就叨擾伯母了。”
姚沁蘭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記得彆熬太晚了,早點休息。”
馮橙點頭,起身送她出去,回來時她問張槐風:“快十一點了,你還不去睡覺?”
張槐風把手裡的書放回原位,回頭道:“我先帶你去認認房間。”
馮橙一想也是,他十一點就睡了,自己還得再翻翻資料,可不得先認個路麼。
於是兩人一起出了書房,外麵的廊燈隨時亮著,就連一樓空蕩蕩的客廳裡也亮著好幾盞昏黃的燈,整棟彆墅就算是夜裡也不至於摸黑,令人很是安心。
張槐風的房間在書房正對麵,中間隔了半個客廳的距離,而馮橙的房間就在他的左手邊。
帶她進去看過後,張槐風站在門口道:“把你想看的書稿放在房間慢慢看吧,中途若是犯困了直接睡下就是。”
馮橙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了,我再看一個小時就睡覺,不用麻煩的。”
關鍵是,這麼重要的手稿她不想這麼隨便的對待。
張槐風也不勉強她,將她送回書房,走前叮囑她道:“若是找不到有用的信息也不必急在一時,你得空了可以隨時過來看。”
馮橙點頭,就見他輕輕闔上門退了出去。
她一個人在書房裡靜靜翻閱著,每看完一劄都要把手稿歸置原位,生怕損壞了一頁半角的。
張槐風在房間門口望著書房的方向定定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拉開房門進去,習慣性反鎖的動作及時收住,他鬆開門把手,解開襯衫進了浴室。
從沐浴到穿好睡衣躺在床上,他的腦子裡不斷浮現出馮橙那張臉。
張槐風躺在床上,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嘴唇,那裡好像被火炙烤過,一直在發燙。
被子蓋住的地方,也在跟著發燙。
他看了眼時間,23:01。
毫無睡意的他低低歎了一聲,手背覆蓋在眼眸上,遮住了眼底眉梢的燥意。
一個人熬夜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等馮橙想起要睡覺時,已經淩晨一點了。
她將手邊的書稿歸置好,熄了書房的燈,獨自回了客房。
房間裡姚沁蘭早已給她備好一套乾淨的睡衣,甚至連明天穿的衣服也準備好了,就掛在衣櫃裡。
像是專門給她準備的,房間花瓶裡還插上了新鮮的橙色月季,熏香也是她喜歡的柑橘香味。
馮橙在這間陌生的房間裡,一點也不覺得拘束。
她拿上睡衣,進浴室洗澡。
二十分鐘後,她關了花灑,正要去拿睡衣,誰知腳上不知怎麼打了滑,整個人摔了下去。
她的頭正好磕在玻璃門上,發出“咚”的一聲,馮橙忍痛驚呼。
正當她不知該先揉腦袋還是先揉腳的時候,房間門響了一聲,隨後有人推門而入。
“馮橙!”
馮橙不著寸縷坐在地上驚惶抬頭,和張槐風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