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口(被劃去)以為我夜不歸宿是出去鬼混了。
上周末,周馳帶著那群不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堵我,我用儘全力才擺脫他們。
我很害怕,求口口口陪我一起走,他看我的眼神卻很冷。
他說:
“我還有補習班,跟你不同路。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天天就知道玩?”
我們小時候關係還很好的,可自從我爸媽收養了他之後,他就變得陰晴不定,對我也非常刻薄。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爸媽經常不在家,他對我什麼態度,他們不可能知道。
我也想過打小報告,但是爸爸媽媽顯然更相信他。
相信一個“好學生”,“好孩子”,“彆人家的孩子”,不可能對我那麼壞。
他在爸媽麵前會給我夾菜,會給我買禮物。
可背地裡,他卻撕掉我的家庭作業,跟老師說是我不想做作業,收走我的零花錢,叫我在長身體的年紀吃不飽飯,在我的文具盒裡放活蟑螂,放任我在全班同學麵前嚎啕大哭。
他看著我嚇哭的樣子,沒有像其他欺負我的男孩子一樣哈哈大笑,隻是覺得無趣地撇過臉去。
儘管覺得無趣,他卻沒有停止欺淩。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如果我做錯了,他可以告訴我的。
我可以改。
我好想念小時候的口口口哥哥。
人怎麼可以變得這麼快。
如果他能夠變回原來的樣子,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這周末,爸媽又不在家。
接近淩晨,我渾身泥沙,衣不蔽體,顫抖著用鑰匙打開家門。
他聞聲從房間裡出來,我沒有開燈,隻看到他黑色的剪影。
我聽到他冰冷厭惡的聲音:
“再被我發現夜不歸宿,你就死在外麵算了。”
如果他細心一點,就能看到我顫抖的身體,還有破爛的衣衫。
可是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回屋,拍上了門。
我鬆了口氣,他沒有發現我的狼狽。
可我又開始無法遏製地感到難過。
他沒有發現我的狼狽。
口口口,如果我真的死在外麵了,你會為今天說的話感到後悔嗎?
(以上劃去,筆跡淩亂)
——《無名日記》】
……
一眨眼就到了周五。
這一周都過得風平浪靜,沒有凶手,沒有超自然現象,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晃著腿坐在操場的單杠上,猴子一樣掛在上麵翻了個跟鬥,倒掛金鐘,在顛倒的世界裡,視線裡隻能看到同桌的大腿:
“你說這周過去,季野爸爸還會留我們在他家嗎?”
“不會了吧。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凶手卻沒有來找你,說明要麼對方已經離開池鎮了,要麼對方確信自己的臉不會被看到,所以沒必要冒險現身。”
“胖虎,你的推測好無趣哦。就不能是對方知道我是主角,所以不敢來招惹我嗎?”
我晃了晃,用雙腿勾住單杠,雙手挽起頭發,不讓它們落到地上。
“不早了,回家嗎。”
他沒回答,看了眼手表。
“回吧,保姆阿姨說今晚做了黃燜雞呢!”
“……就知道吃。”
“你有意見?”
“不敢有。”
我哼哼唧唧地腹部用力,彎腰抓住單杠,一翻身,利落著地,高舉雙手,開心:
“十分!”
同桌很給麵子地拍了拍手。
我高高興興地背著書包,邊跟他講著女生團體的小八卦,邊並肩走出校門,忽然聽到有人喊我名字。
周馳騎著一輛酷炫機車,風馳電掣嗡嗡作響地停在我倆麵前,看向我:
“胡靈靈,兜風去嗎?我車後座給你坐!”
他後麵還跟著一串不良,很眼熟,是上次在雜貨店門口看到的那些。
我莫名其妙:
“不去,我要回家吃晚飯了。”
“大舅哥,靈靈借我一下唄?”
他又看向同桌。
“她不同意。還有彆叫我大舅哥。”
同桌拉著我轉身就走。
“彆嘛,給個麵子?”
周馳這句話剛落地,那群不良就騎著機車追了上來,堵在了我們的必經之路上。
同桌把我往後扒拉,側頭看向周馳:
“你爸知道你跟他們混在一起嗎?”
周馳無所謂地雙腿點地,轉動把手,一點一點地把機車挪到我們身邊,拍了拍後座:
“讓胡靈靈上來,我就告訴你。”
“沒興趣。放我們走。”
這是在校門口,周馳就敢公然圍堵,很顯然沒把校方放在眼裡。
同桌沉默片刻,忽然朝著校門口的警衛室大喊:
“門衛,他們在敲詐勒索!”
好簡單粗暴,好慫。
但好有效。
那尿頻尿急的看門大爺這次在警衛室裡,聽到喊聲,立刻抄起棍棒趕了出來:
“誰敢在校門口欺負小同學?”
周馳剛想說“關你鳥事”,等看清大爺的臉之後就懵了。
我也懵了。
看同桌的表情,好像也挺懵的。
不是那個晚上尿頻尿急老是不在崗的大爺,他可能被開除了,現在趕出來的是……
我二叔。
好家夥,他跟我爸已經許多年不聯係了,自從我爸一意孤行,放棄城裡的高薪工作,到池鎮成家立業以來,他倆見麵就跟烏眼雞似的,到最後連過年都不走動。
不過不走動歸不走動,他私下裡還是會給我寄吃的用的,我們偶爾也會寫信交流,不過都是寄到學校裡,說是不想被我爸發現。
做夢都想不到他居然會偷偷潛伏在我學校的門衛室。
能認出他,靠的還是信件裡的照片。
二叔把棍棒舞得虎虎生風,而且專往機車排氣管上敲,把一群少年敲得鬼哭狼嚎:
“彆!叔彆敲!換個排氣管很貴的!叔!”
再也沒人敢給周馳撐場麵,比來時更風馳電掣地溜了。
周馳罵罵咧咧,還想說些什麼,見我二叔又舉起了鐵棍,趕緊掉頭開車跑了。
二叔把人趕走後,偏頭打量了一番同桌:
“陳靈靈,他誰?”
我懵了:
“陳靈靈是誰?”
“你啊,不然呢?哦,你被收養之後改姓了?改成胡了?”他拄著鐵棍,看了眼同桌,“他就是收養你的那戶人家的——”
“叔叔好。我和靈靈趕著回家吃飯,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同桌忽然開口,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二叔又看了他一眼:
“你——”
同桌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了,我頻頻回首:
“為什麼他說我是被收養的?啊?什麼意思?”
二叔還在後頭喊:
“靈靈,明天來找二叔,有東西給你!”
我又要回頭,被同桌拽了一下:
“彆理他,伯父伯母欠他錢,肯定是追債來了。”
“不是,你說清楚,為什麼他說我是被收養的……”
“老糊塗了。”
“……你這樣說是不是不太禮貌?而且我看他身子骨還硬朗,不至於老糊塗吧?”
“……”
他不說話了,接下來無論我問什麼,他都不開口了。
疑團在我心中膨脹,快把我的心臟撐爆。
我感覺在我麵前,好像有一個潘多拉魔盒。
而它就要打開了。
……
【生物課老師講過,如果父母都是O型血,那麼子女必不可能是A型血。
所以,流產前的檢查單上,寫著我是A型血,這就證明,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我麻木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像被剜去珍珠的蚌母。
麻藥效果褪去,小腹開始陣陣發疼。
如果我不是親生的,那誰是?
口口口嗎?
眼眶又開始發熱。
是激素讓我變得多愁善感了嗎?
我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怪物。
一個隻會哭泣和怨恨的怪物。
拖著做完手術的身體回到家,口口口拿著放錢的鐵盒子質問我:
“這裡麵的錢去哪裡了?”
那是我們的生活費,其實平時用不了那麼多,他就都存了起來,裡麵還有他克扣我的零花錢。
平時我餓得再狠也不敢偷,因為他會變本加厲地報複我。
但這一次,我把裡麵的錢都拿光了。
為了做手術。
我平靜地看著他,知道即將迎來怎樣的憤怒。
我說:
“可以明天再打我嗎?我今天很不舒服。”
小腹被狠狠踹了一腳,我摔倒在地上,他居高臨下,鐵盒子砸在我耳邊。
他說:
“小時候就敢偷東西,長大了是不是就敢殺人了?”
我蜷著身子發抖,被他的“殺人”二字晃得頭暈目眩。
我好像殺過人。
殺過的啊。
我不是個好孩子。
我偷竊,說謊,殺人。
我甚至,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我是……
不被期待的孩子。
深淵之底裂開地縫。
原以為此處就是地獄。
可我向更深處墜落。
……
高考快到了。
肚子還是很疼。
比痛經還要難受。
醫生說如果一個月之後月經沒來,還要去醫院複查。
可最近高考複習很緊張,我過於勞累的時候,月經也容易不準。
而且,我沒有時間去複查。
我想考出這裡。
走得遠遠的。
離開池鎮,離開口口口。
可是我失敗了。
——《無名日記》】
……
“胡靈靈,你生理期是不是快到了。”
晚上,同桌正在給我輔導作業,冷不丁來了這一句。
“啊?”我正咬著筆杆子,思考怎麼從一堆亂七八糟的輔助線裡看出來立體幾何的麵積,幾乎被同桌這個問題問懵了,不滿道,“你彆打斷我思路。”
“一會兒我給你講題,你先去把衛生巾墊上。”同桌說著從我書包裡掏出一包沒拆封的衛生巾,推到我麵前。
我嘟囔道:
“你怎麼比我還上心。”
“弄臟了褲子還得人家保姆給你洗。”
“哎呀我怎麼可能這麼乾,肯定是我自己洗。”
我磨磨蹭蹭進了衛生間,換好後走出來,繼續做題,到了晚上十點多,突然身體一僵,發現我真的來了姨媽。
“胖虎……你是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你怎麼知道得這麼精確?”
我有些驚奇。
同桌視線有些飄忽,幾秒後,低頭圈出我一個拚寫錯誤,雲淡風輕道:
“沒什麼。碰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