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汪去苦並不太疼。
秋餘甘醒來後迷茫,肢體不服從大腦命令,踢人的動作軟綿綿,一腳砸在後背間,力道輕,且地上還鋪有毛毯,摔不到哪裡去。
比起身體上的輕輕悶痛,汪去苦更在乎秋餘甘眼中的分不清。
小甜在看誰?
他,還是現在的汪晏禮,亦或是什麼可能會出現在家中的野男人。
“是你啊......”混沌感散去後,秋餘甘略微看清楚麵前人的身份,掉了線的思維終於重新聯網,開始分析情況,大約回憶起汪去苦為何會在她床上,“喂,快起來吧,我忘了你也在這。”
“小甜,我是誰?”汪去苦坐到床邊,酸楚翻湧後是一點點不甘心,垂眸問道。
“汪去苦。”睡眠充足的秋餘甘有問必答,脾氣較平常好些,“怎麼,你睡成傻子,連自己叫啥都忘了?”
汪去苦淡淡一笑:“沒有...好吧,你能知道我是誰就行,快起來吃早飯呀。”
小甜肯定看錯了。
那一眼,清清冷冷的,飽含迷茫、懷念與震驚,直接穿透過他現在的皮囊去探尋不該存在於十九歲的他腦海裡的記憶,仿佛他隻不過是個附屬品,汪晏禮的替代物。
對於汪晏禮,他怨恨這人弄丟小甜,卻也妒忌。
憑什麼,如今早離婚了,但依舊要霸占著小甜的喜怒哀樂嗔癡恨,舊日的習慣愛意能延續到何時嗎,永遠不如糾纏不清的恨長久。
越是恨,越是在乎。
小甜在乎汪晏禮。
意識到這件事後,汪去苦終年乖順、偽裝完美的目光扭曲一瞬,仿若想化為釘子,直直戳爛那該死汪晏禮與他相像的臉。
秋餘甘不理會汪去苦的暗自生悶氣。
她亦是心虛。
確實看錯。
半睡半醒間,見了那熟悉的眉眼和側臉,頃刻間回到還未離婚前,汪晏禮有時下班晚回來晚,為不打擾她總會悄悄鑽進被窩中,發絲輕觸她腰窩,像毛茸茸的撒嬌寵物犬,身上仍凝著些外麵的涼意、雨打庭院五針鬆的清苦濕潤、車中香薰皂的柑橘味酸甜...不對,已離婚,汪晏禮怎麼敢來,我踹!
也不對,如今“枕邊人”是少年汪去苦。
自知冤枉人的秋餘甘一整早都沒再冷嘲熱諷,待汪去苦多出幾分寬容。
汪去苦默默接受裝毫無覺察,隻當她心情好。
早飯是清粥小菜,張阿姨見秋餘甘昨晚吃得多,便放心依照汪去苦給的菜譜煮粥拌菜。
蝦仁蔬菜粥和涼拌薺菜。
因為秋餘甘現在不喜歡吃油膩的,汪去苦特意省去做粥時,煸蝦頭出油的一步,隻要稍微乾炒蝦仁和香菇,再放入米粥、玉米粒與胡蘿卜熬煮,臨出鍋前撒上最容易熟的小白菜。
米湯濃稠,蝦仁搭配蔬菜是鮮香和清爽,營養俱全。
涼拌薺菜則隻是簡單用醬油、醋、香油簡單調味,撒上芝麻贈香,配粥吃很開胃。
秋餘甘確實難以接受肉類,但對蝦仁和魚類尚能入口,不過平常食欲輕,也鮮少吃罷了,偶爾會碰幾口林飛爽做的鮁魚餃子,或者是崔潞媽媽送來的鯧魚燒年糕。
“汪去苦,今天保養大理石的人會來,你彆出去走動,在屋裡待著。”秋餘甘稍微喝下半碗粥,已算難得。
家中裝修,大理石占比多,需定期請團隊保養清潔,小區裡家家要請,秋餘甘嫌貴但又不好不合群,一年找一次。
以秋餘甘現在的財力來說這點錢輕飄飄,但她自認為沒必要花的錢便叫貴。
“好,正好我買的羊毛氈到了,我做個玩具給你,要不要?”汪去苦到底還帶有少年心性,送愛人會選擇送些小玩意,羊毛氈的小貓小狗、diy編織的斜挎包、手工製作的玻璃指環......廉價但可愛。
小甜生日快到了,他手中雖有前夫哥給的戰略資金卻該省著花,無法送貴重禮物,但該表現出心意。
他計劃著做出套十二生肖。
而換成汪晏禮,不見得具備這般創意。
接連幾次生日或紀念日,不過一隻包,某年是個龐大的化妝箱,誰知定做周期長,到貨時正逢離婚期,秋餘甘氣得轉手送到自己開的二奢店賣掉。
秋餘甘愣了幾秒,自工作後從未再收過普通禮物的她輕笑道:“行,你真是有閒情雅致,做吧。”
明明隻差了不到十歲,可人為何能天真成這樣?
不過,倒是不討人厭。
莫名其妙的,秋餘甘有些好奇汪去苦究竟能做出什麼東西。
—
屋中,汪去苦戴耳機,靜心凝神研究羊毛氈,他手工能力強,先嘗試兩三下後立即找到關鍵,輕鬆上手。
“小甜上班去了?”
手機中,一道消息傳來。
是汪晏禮。
“小甜也是你能叫的,你們倆現在唯一的關係是合作夥伴,汪總,請叫姐姐秋總。”麵對外人,汪去苦會毫不猶豫地以鋒利言語相攻,撕掉溫馴的假麵,“有事?姐姐昨晚睡得晚,我哄了好久,你彆打擾她工作,否則延緩進度又要加班。”
姐姐?
什麼亂七八糟的稱呼。
才結束出差回到家的汪晏禮漸次陰沉下臉,風塵仆仆被一絲嘲弄的吃味衝散。
他直接致電汪去苦,語氣不甚和善,卻自知沒必要同幼稚的小孩置氣,強抑製怒火:“汪去苦,態度放尊重些,得意忘形是大忌。”
“誰得意忘形,姐姐寵我,我適當表達而已。”汪去苦輕笑一聲,“前夫哥,你打電話是有何指教啊,長話短說吧,我忙著給姐姐做禮物。”
汪晏禮雙眸陰鬱:“小甜下班後告訴我,我會拜訪,談論你身份的問題,我當然可以不去,但你就準備著真去上學複讀吧。”
“行,我會說。”反擊的話語在口中繞了幾圈,可形勢所迫,汪去苦不得不低頭。
“這樣才對,你頭腦理智點,分清楚誰是敵誰是友,否則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汪晏禮連續工作三天,頭痛欲裂,煩躁得揉揉眉骨,“還有,要居安思危,時時刻刻抱有警惕。譬如,你該知道江容蘇隻見過你一麵,便開始調查你了。”
當然,有他遮掩,江容蘇委托的人必將無功而返。
汪晏禮表麵不顯,卻自覺解氣。
他問汪去苦:“你乾了什麼,那般刺激江容蘇?”
“沒乾什麼,不過是讓江容蘇具備自知之明罷了。”汪去苦手不停,細心用針戳來戳去,戳著戳著,計上心頭。
“你起碼還算有用。”汪晏禮涼涼道。
年輕嘛,耍些手段是恰到好處的撒嬌。
可惜他做不到,小甜也不會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