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池！”

何運通有些動怒，這個曲池是怎麼回事，是在使小性子？

他甚至懷疑，這是她在對先前要求她全力跑用以激勵周馨文的要求表示抗議。

這一聲讓向城更加生氣。

不服教練管教的運動員，他不喜歡。

“何教練，你不用說了。曲池，你要是看不起國家隊，可以直說。”

曲池：“抱歉，向教練。我今天狀態不對。”

現場安靜了一瞬。

大概沒有任何人想到，曲池在向城說出這麼嚴重的話後竟然還堅持不跑。

她是以後不想比賽了嗎？

周馨文扯了扯曲池的衣角，曲池沒有回應。

她捏著口袋裡的手幅，有些不舍。

教練們現在不知她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他們不會想到，一個還沒有步入成年的職業運動員，竟然想著退役。

曲池正式參賽的年齡比周馨文還要小一歲，迄今已經快4個賽季，加上接受訓練，她已經在田徑這條路上走了六年。

她也經曆過許多次同年齡的青少年選手離開短跑。

越年輕，越容易轉變人生的目標，青少年選手可能轉到彆的更容易出成績的項目，可能徹底離開運動圈子。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重新回去念書吧，然後……徹底消失在短跑這個領域。

隻是，還是覺得對不起曾經支持過她的那些田徑迷。

“你是不是淋雨了？”

一道沉穩冷靜的女聲打破了安靜。

在場的人心頭一動，目光都落在了曲池身上。

這時，他們才發現，雖然已經換了衣服，吹了頭發，但曲池的鞋子還是濕的。

曲池順著所有人的目光低頭，剛想解釋什麼，那個說話的教練已經走到她身邊。

溫柔的手掌拍著她的肩，道：“走吧，我帶你借雙鞋子。”

短跑運動員的鞋子很重要，專業的運動鞋甚至有標準克重，普通運動鞋過重會影響運動員的跑步狀態。

當然，非專業的運動鞋也不適合跑道，在運動員的極限速度下，一般運動鞋的摩擦力並不合格，不能帶給運動員很好的回彈力。

這種打濕的鞋子，更是不合適。

曲池想要再拒絕一次，卻意識到因為自己，本來應該順利進行的測試賽現在還沒開始，她原本不想引走彆人注意力，這樣僵持，好像搶走了周馨文的風頭。

曲池放棄了，不過是一場比賽而已，沒必要較真。

“好，謝謝教練。”

教練終於笑起來：“我叫賀楊，是女子400的主管教練。”

“賀教練。”

賀楊親切極了，曲池眼前一花，閉了閉眼，才將那種重影壓了下去。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也許她應該去檢查一下，但她最近精神壓力大導致多夢，現在又晃神間覺得某個場景某個人她曾經見過，或是夢見過這樣的場景，這應該是很常見的海馬效應。

她暫時隻能這麼想。

賀楊：“我先帶這小家夥去換身裝備，你們跑你們的，單獨測，一個個教，這才能將問題算清楚講明白嘛。行了老向，先走了。”

向城很給麵子的點點頭。

曲池被攬著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下，正好對上向城的視線。

剛剛還有些生氣的向城這會兒居然很平靜，甚至衝曲池微微頷首。

曲池回過神，跟著賀楊去找賽事主辦方。

室內訓練場內，何運通臉色不太好看，因為他感受到了幾道打量的目光。

名義上，曲池也是他手底下的隊員，但不僅淋了雨，且沒有得到好好照料。

雖然沒有規定每一個教練都必須是保姆體質，但作為除了選手本人應該最了解她的教練，完全忽略曲池可能因為淋雨帶來了身體不適，那就有點奇怪了。

在場人都知道曲池剛結束一場激烈的百米決賽。

作為國家隊教練，他們不至於將這麼一個普通大獎賽看得很重，但，剛剛的比賽中，曲池爆發的狀態有目共睹。

運動員火熱的狀態後，不僅沒有好好休息，還被冷水澆了，甚至鞋子都沒換。

這也就是曲池還是個小選手，要是放在國家隊正式隊員身上，負責後勤的教練能被罵得鑽進地裡去。

他們不至於跟何運通說些什麼，但大概也都知道曲池在他們省隊不是很受重視。

成績不如周馨文嘛，理解。

可是區彆對待也不能怪人家小姑娘覺得委屈呀。

各人心中自有計較。

周馨文很快被通知上跑道，進行前期熱身運動。

何運通在她跟前叮囑：“不用著急，展示出你的實力就好。”

周馨文有些緊張。

要是正式比賽還好，她要考慮的就是比對手更快。

可現在，她連個參考對象都沒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發揮得足夠出色，有沒有展示出讓教練們刮目相看的實力。

*

更衣室內，賀楊站在門邊，看著曲池換鞋。

“賽後有按摩放鬆肌肉嗎？”

“沒來得及。”曲池又抬頭解釋，“是我自己耽誤了時間。”

她知道何運通隻是更關心周馨文，但不至於苛待她。

這次確實是她自己沒有及時回到休息室，也沒料到會突然被帶到國家隊教練麵前比賽。

賀楊隻是叮囑：“賽後恢複休息是很重要的，人體的乳酸耐受程度有限，如果以後比賽碰見這種情況，不管誰叫你，先保證自己休息到位再說。”

這話讓曲池沒法接。

這是教練組織的比賽，她總不能真的不去。

“洗過澡嗎？彆生病了。”

“嗯。”

曲池應了一聲。

她體質一向很好，沒怎麼吃過感冒藥一類。成為職業運動員之後就更加注意，難免有些矯枉過正的嫌疑，但不會影響到身體是她的第一準則。

賀楊忽然又笑了：“現在的小年輕，一個個都不愛說話，你在讀高中吧，哪所體校？”

曲池：“我沒上體校，初中進了校隊，後來也直接上了靜安中學。”

賀楊沉吟一下，覺得這學校很耳熟，但她專業搞短跑的，能關注體校就不錯了，沒想起來自己為什麼熟悉，也就放棄了。

“所以你是打算後麵退役，走普通高考的路子？”

曲池穿鞋的動作一頓，提到退役，她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

賀楊看出來了：“彆怕，你要是真因為隊裡不公平待遇待不下去，也不一定要吊死在你們省隊，去看看有沒有彆的省隊缺人。”

“等以後跑出成績，進了國家隊，那就是代表國家了，還管他什麼省隊。”

曲池被她逗笑，又不敢笑，國家隊，她想都不敢想。

她搖頭為自己的省隊解釋。

“教練們很公平，運動員本身就是憑實力說話，我也沒有受委屈。”

賀楊拿她沒辦法，隻好歎口氣，換了話題。

“你這身高腿長，真是個短跑的好苗子。”

曲池對自己是不是好苗子的事倒是很清楚，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餘嘛。

“謝謝教練。”

賀楊打量著她，越看越覺得中意。

她語氣裡是貨真價實的可惜：

“你跑步的那個步幅和節奏我就能看出來，要是耐力好，跑400多好。這腿長，你身高多少？”

曲池有些懵，她怎麼覺得賀楊真的在考慮要把她拉到四百米去。

“174.5cm。”

賀楊甚至走近了看，就差上手摸了：“哎呀這個比例……速度能力好……”

她語氣裡滿滿的想要這個苗子，就跟看見玻璃櫥櫃裡特彆合心意的蛋糕，又不能摸，又怕蛋糕不跟自己走。

曲池還是懵的，懵的點不僅在於賀楊突然跟自己提起自己毫不了解的400米，還在於她的腦子剛剛又一瞬間出現了“既視感”。

【“怎麼樣，你想試試400米嗎？”】

【“抱歉，教練……我不想練短跑了。”】

這股既視感太強烈，甚至讓她確信這一幕曾經發生過，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她以前從未見過賀楊。

曲池的手指在顫動，她困惑地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想要撫平那句拒絕之後隨之而來的後悔和遺憾。

她已經看出來賀楊的意思，如果……如果不是最近做的夢，還有剛剛那一幕閃現帶來的感覺讓她抗拒，她可能真的會回絕這個400米的提議。